第2章
老實講,那日宮宴上,沈晚意根本沒有多看過那龍椅之上的人,哪怕一眼都沒有。
她怕壞了規矩,也當真是毫無興趣。
她穿得端莊且老成,中規中矩,不出挑也不出錯。
便是陪侯爺給陛下敬酒,她也是垂眸低頭的,沒有抬眼。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天到底是哪一個瞬間,讓她莫名其妙地“狐媚惑主”了。
況且,她如今都二十有三,已經不是二八少女。
蕭徹到底是爲何偏偏看上了她呢?
這最大的疑問盤旋在她腦中,其困惑程度簡直超越了她想死的念頭。
一直到她親眼見到那位陛下,這個疑問又瞬間劇增數倍,快要將她的心髒撐炸了。
宮內夜色深深,那位陛下袍上裹着夜風而來。
一雙長靴停在她腳下,淡淡對她道:“抬頭看朕。”
沈晚意抬頭,陛下身量極高大,年輕而氣宇軒昂,生了一張昳麗英俊得幾乎有些邪魅的臉。
燭火搖曳之下,她第一次明白了爲什麼有人能寫出“龍章鳳姿”這般的詞匯,且這樣的詞匯只能用來形容帝王。
年輕的皇帝一雙修長鳳眼眼尾微微上挑,深深的眉目之間鼻梁如小山一般挺起,一張臉威嚴而濃豔。
對,濃豔,哪怕這詞本該形容女子,放在這位皇帝身上仍不削減他的威嚴和英氣。
對比之下,沈晚意那張還算婉約清豔的臉顯得格外寡淡。
那藥物的勁兒已經上來,沈晚意周身灼熱,汗水順着鬢角淌到下巴尖,又從下巴尖掉入胸口之中,沒入薄紗寢衣之內。
蕭徹似乎並不心急,這是他忍了多時,最後說什麼也要弄到手的玩意兒。
人已經得罪了,他自然要好好享用才不辜負這一番麻煩。
他低頭看着跪在榻邊的女子,左手解了衣裳,右手托起她的下巴,將她纖細的下巴尖抬起來端詳。
蕭徹微微勾唇,杏眼瓊鼻,肌膚如雪一般的白淨細膩,的確貌美。
可事到如今,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爲何如此抓心撓肝地想要。
他勾唇淺笑,邪氣橫生,語氣懶散。
“朕上月批閱奏折,得了宿州知州一封舉薦文書。”
“程勵說你弟弟沈嚴在任上恪盡職守,能擔大任,舉薦他一同來京中作程大人的副手。
朕瞧了他隨折子附的文章,的確不錯。”
沈晚意身子微微發顫,開口道:“謝陛下賞識。”
蕭徹托着她的臉,戴了扳指的拇指輕輕在她左臉蛋上摩挲一陣,輕輕“嘖”了一聲。
他英眉微蹙,霎時間一股威嚴殺意蔓延開來。
只這一眼,沈晚意身子又軟了三分。
她心中怦怦直跳,年輕的帝王聲音低沉而散漫,帶着幾分輕哄,似是不經意間開口,可語氣之中卻有不可小覷的威壓。
“......誰打的?”
沈晚意緩緩調整着呼吸:“是,是妾自己不慎磕的......”
蕭徹似笑非笑:“很好,你自己磕了個巴掌印上去?”
沈晚意眼神一僵,竟說不出話來。
蕭徹低頭,語氣威嚴卻又有幾分哄人似的溫柔:“看着朕。”
沈晚意抬了眼,對上皇帝的眸子。
蕭徹低聲道:“這麼蠢的謊,你也敢張嘴說出來?”
“......別讓朕問第二次,誰打的?”
沈晚意垂眸,
叫她怎麼說?
......說了又能如何?
***
宮宴前三天,
霍庭鈞得勝歸京,將軍府上下喜不自勝。
如今他已被封了侯,官職比親爹還高了整整兩階。
年少有爲四個字,在霍庭鈞的馬車尚未在門口停穩之前,就被周遭圍觀的百姓念叨了一遍又一遍。
霍家門口站着一衆男賀喜迎接的男眷。
跨進門,拐過八扇玉屏,才能瞧見一衆打扮得十分喜慶的女眷。
爲首的正是霍老夫人鍾氏和嫡親小姐霍靈。
母女二人兩人盛裝簪金,光華耀眼。
滿頭珠翠喜慶地閃耀着,一時間引得來霍府賀喜的親朋連連贊嘆。
“今日侯爺大喜,老夫人和嫡親小姐當真給侯爺爭面子!”
“就是,瞧大小姐這通身的貴氣,不愧是侯門嫡女!”
一群夫人婆子說罷,眼神都似有若無地向旁邊瞟去。
今日霍霆鈞歸京,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自然也要來迎。
此刻,她已經妻憑夫貴,榮升爲侯府夫人。
“侯夫人”沈晚意站在右側,一身縹色絲錦,清淡得如一彎溪水。
發上兩根玉釵,手上一支玉鐲,除了耳上兩枚金環,再不見其他首飾。
站在一衆迎候女眷之中,如一滴清水落入脂粉。
雖是清豔,卻也實在寒酸了些。
尤其是跟旁邊那倆唱大戲似的母女一對比,簡直像個破落戶。
霍靈橫了沈晚意一眼,輕輕翻了個白眼,唇角一勾,摸了摸耳邊的牡丹墜子。
一旁霍老夫人鍾氏對周圍的目光全然不覺,只不住地拭淚。
三年未見長子,如今兒子得勝歸來,又給她掙了誥命身份,她實在太過激動。
旁邊一衆來賀喜的夫人婆子們紛紛勸慰,
“鈞哥兒逢凶化吉,得勝歸來,全賴老夫人日夜在佛堂中供奉,這份心感動了菩薩,這才將庭鈞哥兒盼回來了!”
“一會兒鈞哥兒進來,老夫人可不能哭了,叫鈞哥兒見了,平白叫他擔心!”
嫡出小姐霍靈挽着母親道:“是啊,娘,咱們都莫哭了,倒要學學大嫂,你瞧咱們哭得什麼似得,大嫂可好好地不見一點淚呢。”
這話一出,一衆女眷的目光都投到了沈晚意身上。
霍靈微揚了一下下巴,眼中的興奮和譏諷幾乎掩飾不住。
“你看我大嫂,倒真人淡如菊,什麼都不在意。
我哥得勝歸來,大喜的日子,嫂嫂連個發髻也沒梳,一樣像樣的首飾都不帶,插兩根玉筷子就出來了——”
她說完筷子二字,旁邊與她同齡的貴族少女也都跟着掩面輕笑一聲。
老夫人鍾氏開口:“別胡說,你大嫂素日節儉,不喜這些粗鄙的金銀玩意兒。”
霍靈哼了一聲,側頭小聲對旁邊的閨中密友們道:
“我看她不是不喜,是連件像樣的首飾也沒有,怕戴出來叫人笑話,這才硬裝素淡。”
一衆少女的笑聲輕輕傳開。
“可不是,你家大嫂,如今倒比不上你貼身丫鬟寧兒穿戴體面些。”
少女們的輕語如細密的針,尖銳地扎在沈晚意身上。
沈晚意終於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孩兒們。
她緩緩開口,語氣淡,聲音卻十分清晰:
“金銀首飾戴在身上自然光彩照人,但若能換得些邊關將士的衣食,也不枉費一番造化。”
話音落,院子裏立刻安靜了一瞬。
一旁庶出的二小姐霍盼笑了笑,嫵媚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開口道:
“西北打了兩年仗,大嫂的陪嫁幾乎全拿去給哥哥的軍馬添糧草衣裳了。
若非大嫂這一番苦心,哪有我侯府今日的榮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