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霍靈臉上的笑意滯住,幾個閨中少女也訕訕地收了笑臉。
院中安靜得只聽得見風吹過珠翠叮當作響的聲音。
沈晚意垂眸,沖旁邊的盼兒笑了笑。
一衆女眷都有些尷尬起來,鍾氏臉上也有些掛不住,眼中閃過幾分怨毒。
這般私事,大庭廣衆地拿出來念叨,不是明擺着給她霍家丟臉麼?
當年沈晚意嫁入霍家時,沈家已經倒台。
但大夏自古有律,抄家不抄女子嫁妝。
沈晚意的嫁妝是沈家尚鼎盛時,母親便攢好了的,十分豐厚。
西北戰事吃緊,舉國節省,爲邊關存糧,沈晚意賣了近八成的嫁妝,給霍霆鈞送去一大筆銀子。
這事情,此前外人都是不知的。
現如今,屋裏一衆的外姓夫人小姐們,看霍家母女二人的眼神,都有些微妙起來。
未等二人尷尬多久,只聽門外聲音愈近,衆人皆抬頭向外看去。
沈晚意下頜抬着,眼卻看向青石磚地面,只見幾雙黑色的長靴出現在眼前,緊接着,一抹粉色略過眼中,竟是一雙小小的粉色繡鞋。
沈晚意微微一怔,這才抬頭,瞬間對上了自己夫君的眼睛。
霍庭鈞臉上掛着笑,正扶起撲在自己身上哭的母親。
目光對上沈晚意的一瞬間,霍庭鈞一怔,眼中露出幾分驚豔和茫然,定定盯着她呆愣了足足幾秒。
他的目光在沈晚意身上遊離片刻,便別過眼去不再看她。
一衆女眷下人都在一旁圍着道喜,
霍庭鈞抬手叫一旁小廝賞賜下人,又被兩個妹妹拉着盤問帶了什麼禮物回來。
如此一陣折騰,衆人逐漸瞧見了一旁站着的粉裙少女。
少女瞧着莫約十八九歲年紀,一張小臉明豔動人,似春日桃花一般鮮豔。
頭上珠翠明豔鮮嫩,金玉玲瓏,身上服飾也是一頂一的貴氣。
一看就是被嬌養大的姑娘。
霍庭鈞將那姑娘叫過來,帶到母親面前。
未等他說話,霍夫人眼圈又是一紅:“晴柔,可叫姑媽掛念得緊!”
話音剛落,整個廳堂之中都安靜了一瞬,下一秒便有人認了出來。
“哎呦,這不是許二小姐嗎!”
霍靈連忙走上去拉許晴柔的手臂。
“柔柔,信上不是說要一月之後才到麼,你怎的先隨大哥來了?”
許晴柔臉色微微一紅,
她看了一眼沈晚意,又看向旁邊高大的霍庭鈞,眼中帶着一點嗔怒之色:
“還不是大哥哥不想跟我分開走,非要我先跟他一道回來!
我家爹爹和娘親如今還在道上,我跟着軍隊的軍馬走的近路,這才快些。”
霍夫人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許晴柔的臉,又瞪了霍庭鈞一眼:
“這般的猴兒急,姑娘家家的怎麼能跟着軍隊的馬車走!!”
霍庭鈞只淡淡道:“一路上有我護着,還能有什麼事。”
一衆人親親熱熱地又跟面前這位許二小姐敘舊起來。
沈晚意一時間被晾在一邊,一旁的婆子們看熱鬧似的多看了一眼沈晚意。
好像想從她臉上看出幾分怨恨和不悅。
可惜沒能如願,她神情仍舊淡淡的。
甚至用帕子掩着嘴巴,矜持地打了個哈欠。
霍靈挽着許晴柔的手臂,高興得臉色都紅了幾分:
“從前咱們一塊兒長大,你天天在侯府同我和大哥哥一處玩耍!
你去了西北,我不知有多難過。
如今好了,大哥哥得了這麼大的功勞,又上書請旨將許大人調回京城。
從今以後,咱們又能在一塊兒玩了!”
一旁幾個姑媽也應聲:“許二小姐在邊關多年,倒絲毫不見消減,那般苦寒的地方,竟叫養得如此水靈嬌豔!”
霍靈哼了一聲道:“有我大哥在邊關,自然是不會叫柔柔吃一點苦的。”
霍庭鈞淡淡一笑,微微打量了一下妹妹和母親的穿戴,輕蹙了一下眉。
如今剛打完仗,國庫空虛。
陛下剛下了旨意,今年宮宴年節都不打算大操大辦。
這二人卻是滿頭珠翠,穿金戴銀,實在有些不得體。
這般想着,霍庭鈞看了一眼一旁的沈晚意。
二人對視,沈晚意這才行了個禮:“夫君。”
語氣很淡,得體,但頗有些敷衍。
十分的惜字如金。
霍庭鈞點了個頭,面色有些復雜。
這三年他遠赴西北,沒想到艱難時沈晚意傾力相助,實在叫他有些感動和愧疚。
他雖與她並無多少夫妻情分,但論家國義氣,他是佩服面前這個素淡如水的女子的。
霍霆鈞開口:“這三年辛苦你在家操持。”
沈晚意淡淡一笑:“家中事終歸是小事,邊關戰事才是大事,妾的嫁妝能幫上夫君爲國安邦,也算我沈家將功贖罪。”
霍霆鈞有些感動,點了頭。
他剛張嘴要感謝她幾句,猛然被旁邊少女的笑聲打斷。
“這位就是嫂嫂吧?”
許晴柔笑眯眯地湊過去,伸手要挽沈晚意的胳膊。
沈晚意不動聲色地抬手撫了一下額發,叫她沒沾到半分衣袖。
她有些潔癖。
許晴柔撲了個空,跑到霍霆鈞旁邊,往他身後躲了躲:
“大哥哥,嫂嫂不喜歡柔兒呢。”
霍庭鈞低聲道:“莫怕,日後熟悉了自然熱絡起來。”
許晴柔抬頭看向霍霆鈞,嬌嬌地道:
“嫂嫂瞧着倒是比我大了不少,若非與哥哥同輩,我倒要叫她一聲姨母了。”
這話說完,旁邊的霍盼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許晴柔看向低頭憋笑的少女。
霍盼兒邊笑邊掩着面道:
“這論成熟懂事早,誰敵得過你許二小姐?
當年年方二七,尚未出閣,便日日往我大哥房裏扎,拉都拉不出來。
許二小姐進外男別院之時,怕是我大嫂還在閨樓繡花呢!”
這話婉轉俏皮,卻字字譏諷,頓時將許晴柔鬧了個臉紅,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就連霍霆鈞臉色也一時有些漲紅。
霍靈怒道:“你是什麼身份,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霍盼兒雖是庶出,但母親是個良妾,十分受寵。
與老將軍相伴多年,又有兒子傍身,在府上多年也沒受過什麼氣。
連帶着二小姐霍盼兒也是一頂一的牙尖嘴利,誰都不慣着。
霍盼兒道:“我姓霍,是霍家二小姐。許二小姐說得我霍家大嫂,我說不得她這個姓許的?”
沈晚意在一旁不禁有些感動。
她在這侯府三年,多受人冷眼。
反倒是霍盼兒母親韓姨娘和盼兒待她格外好些。
霍靈怒氣沖沖道:“若非我爹爹強改婚約,硬要我哥哥娶她,如今晴柔才是我嫂嫂!”
“晴柔入不了我府門,那是因爲許家出事兒被貶西北,跟大嫂有什麼關系!”
一衆人看着兩個小丫頭吵,都有些尷尬。
霍老夫人在一邊勸道:“好了好了,這說得都是些什麼東西,都消停些!”
霍靈壓根不管:“不信你問問我哥,他到底想娶誰,若非爲了晴柔,我大哥豈會去西北,又哪有今天的戰功?”
霍盼兒挑着眉:“合着大哥沙場上拼死拼活賺回來的功勞,倒要感謝許二小姐了?”
“你們兩個行了!”
霍霆鈞受不了了,在一邊厲聲道。
兩個丫頭都立刻安靜下來。
霍庭鈞容貌英俊,但畢竟是戰場上下來的人,發起火來自是十分駭人。
霍夫人也開口:“當真是平日裏放縱慣了,如今這般的胡扯,還不快回去!”
兩人正阻止間,沈晚意忽然火上澆油地道:
“是麼,夫君當年大婚當晚便走,如今又帶二小姐歸來,想必也有再結良緣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