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桃整日裏眉眼含春，催促着婚事，他們一合計，便將婚期定在了一個月後的黃道吉日。
這一個月，宋家上下忙得腳不沾地。
宋母親自操持，采買、布置、發帖、安排宴席，事事親力親爲，務求盡善盡美。
宋桃更是沉浸在待嫁的喜悅與忙碌中，試嫁衣、學禮儀、核對嫁妝單子，雖然累，卻覺得每一天都充滿了甜蜜的期盼。
裴風反倒成了最清閒的一個。
他的家就在宋家，無需準備什麼。
宋父本想爲他另置辦一處宅院作爲新房，也被裴風婉拒，只道一切從簡，便在宋家西廂擴建整理出一間寬敞明亮的新房即可。
他的平靜與配合，讓宋父宋母更是安心。
只是，無人知曉，在無數個深夜裏，裴風依舊會對着窗外明月，試圖捕捉腦海中那些稍縱即逝的記憶碎片。
大婚在即，那份因宋桃的不悔而暫時壓下的對未知過去的隱憂，並未消散，反而隨着婚期的臨近，變得愈發清晰。
他像是一個站在懸崖邊的人，一邊是觸手可及的溫暖與安寧，一邊是深不見底、危機四伏的黑暗過往。
但他已做出了選擇。
爲了懷中那份不容玷污的溫暖，他必須更快地強大起來，必須在那可能的危機降臨前，擁有足夠的力量去守護。
婚期轉眼即至。
這一日，天還未亮，宋桃便被丫鬟們從暖衾中喚起。
沐浴、熏香、開臉、梳妝……一道道繁瑣的工序，她卻毫無倦意，只覺得心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銅鏡中，少女烏發如雲，被梳成繁復華麗的牡丹髻，戴上赤金點翠鑲嵌紅寶石的鳳冠，流蘇垂下，搖曳生輝。
臉上敷了細膩的香粉，胭脂淡掃，勾勒出嬌媚的輪廓。
最後，穿上那身耗費了錦繡坊三位頂尖繡娘一月之功才趕制出來的大紅織金錦嫁衣。
嫁衣之上，金線繡出的鸞鳳和鳴圖案在燭光下流光溢彩，栩栩如生，寬大的袖口與裙擺處，更是綴滿了細小的珍珠，行動間，珠光瀲灩，華美不可方物。
“我們桃桃今日真真是美若天仙！”宋母看着盛裝打扮的女兒，眼眶微紅，又是驕傲又是不舍，仔細地替她理了理衣領，聲音哽咽，“到了裴家，要好好的。”
宋桃看着母親眼中的淚光，自己也鼻尖一酸，用力點頭：“阿娘，我會的。”
吉時到，鞭炮齊鳴，鼓樂喧天。
宋家宅院張燈結彩，賓客盈門，一片喜慶祥和。
宋桃蒙着大紅蓋頭，由喜娘攙扶着，一步步走出閨房，走向前廳。
眼前是一片晃動的紅色，耳邊是喧鬧的人聲和震耳的鑼鼓，她只能緊緊攥着手中的蘋果，依靠着喜娘的指引前行。
前廳之中，裴風早已等候在此。
他同樣一身大紅喜服，襯得他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暖意，更顯面容俊美無儔，身姿挺拔如鬆。
平日裏那份沉靜疏離的氣質，在此刻被這滿堂的喜慶沖淡了些許，眉宇間雖依舊深邃，卻難得地染上了一絲屬於新郎官的、內斂的悅色。
他的目光，自宋桃被攙扶進來的那一刻起，便牢牢鎖在了那抹窈窕的紅色身影上。
繁復的儀式一項項進行。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
當司儀高喊夫妻對拜時，宋桃隔着蓋頭，感覺到對面的人微微躬身。
她亦深深拜下。
彎腰的瞬間，她似乎能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帶着灼人的溫度。
禮成。
送入洞房。
新房裏，紅燭高燃，帳幔低垂，處處貼着大紅的喜字，空氣中彌漫着甜膩的棗子、花生、桂圓、蓮子的香氣。
宋桃被扶到鋪着大紅鴛鴦戲水錦被的床沿坐下，心髒依舊在胸腔裏狂跳不止。
她能聽到外面宴席上的喧鬧聲，能感覺到身邊喜娘和丫鬟們的存在，但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即將到來的人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喧鬧聲漸漸平息，腳步聲由遠及近。
房門被推開，帶着一絲微涼的夜風和淡淡的酒氣。
喜娘和丫鬟們笑着說了些吉祥話，便識趣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偌大的新房，瞬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宋桃的心跳得更快了，幾乎要撞出胸腔。
她緊張地絞着手中的帕子，連呼吸都放輕了。
腳步聲停在了她面前。
她能感覺到他的靠近，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氣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形成一種獨特而令人心悸的味道。
蓋頭被一杆包金的喜秤緩緩挑起。
眼前驟然一亮，燭光有些刺目。宋桃下意識地眨了眨眼，才緩緩抬起頭。
裴風就站在她面前，手中還拿着那杆喜秤。
他也正低頭看着她，墨黑的眸子裏映着跳躍的燭火，深邃得如同夜空，裏面翻涌着她看不太分明卻讓她臉頰發燙的濃烈情緒。
他的臉上帶着些許飲酒後的薄紅，更添了幾分平日裏沒有的慵懶與魅惑。
四目相對，一時間，竟都忘了言語。
宋桃從未見過如此盛裝打扮的裴風，紅衣墨發，俊美得如同畫中走出的神祇。
她看得有些癡了。
而裴風，看着燭光下盛裝的新娘，更是心神俱震。
他一直知道宋桃生得美，是一種不諳世事的、嬌憨純真的美。
可此刻，鳳冠霞帔，濃妝豔抹，將她那份純真糅合進了一種極致的嬌豔與華貴之中，美得驚心動魄，竟讓他有瞬間的窒息。
“桃桃……”他喉結滾動，聲音因飲酒和情動而顯得格外低沉沙啞。
這一聲呼喚，將宋桃從失神中喚醒。
她羞赧地垂下眼睫，臉頰緋紅，聲如蚊蚋地應了一聲：“嗯。”
裴風在她身邊坐下，兩人離得極近，手臂相貼，能感受到彼此身上傳來的溫度。
桌上放着合巹酒，兩只用紅絲線系在一起的匏瓜酒杯盛着琥珀色的酒液。
他端起一杯，遞給她，自己拿起另一杯。
手臂交錯，目光交織。
“飲過合巹酒，自此夫妻一體，同甘共苦。”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而鄭重。
宋桃的心被他話語中的重量燙了一下，她用力點頭，與他一同將杯中酒飲盡。
酒液辛辣，卻帶着一股直沖心底的暖意。
放下酒杯，裴風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她。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她鳳冠上垂下的流蘇，然後，緩緩撫上她滾燙的臉頰。
他的指尖帶着微涼，所過之處，卻激起一陣戰栗。
“今日，你很美。”他低聲道，目光灼灼，裏面是毫不掩飾的驚豔與占有。
宋桃羞得幾乎要縮起來，心跳快得讓她頭暈目眩。
她鼓起勇氣，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他，聲音帶着顫：“裴風……我們……我們真的成親了？”
直到此刻，她仍有些不敢相信。
這一切，美好得像一場不願醒來的夢。
裴風看着她眼中那絲不確定的脆弱，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
他俯下身，額頭抵着她的額頭，鼻尖輕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融。
“是。”他肯定地回答，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從今往後，你是我裴風的妻。”
他的話語，如同最堅定的誓言，驅散了宋桃心中最後一絲不安。
她閉上眼，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溫度，只覺得無比安心。
紅燭噼啪，帳幔輕搖。
裴風打橫將她抱起，走向那張鋪着大紅錦被的婚床。
宋桃驚呼一聲，下意識地環住他的脖頸，將滾燙的臉埋在他胸前。
將她輕柔地放在床上，裴風俯身，細細吻去她眼角的溼意，吻過她挺翹的鼻尖，最終，再次覆上她那嬌豔欲滴的紅唇。
這一次的吻，不再像上次那般帶着失控的急切，而是緩慢的、纏綿的、帶着無盡的憐惜與探索。
他像是在品嚐世間最珍貴的佳釀，極盡耐心與溫柔。
宋桃生澀地回應着，在他綿密的親吻和溫柔的撫觸下，身體漸漸放鬆下來，化作一池春水。
鳳冠被取下，青絲如瀑般鋪散在鴛鴦枕上，嫁衣的盤扣被一顆顆解開，露出底下細膩如瓷的肌膚。
紅燭搖曳，映照着帳內交疊的身影，喘息聲與細微的呻吟交織，羞紅了窗外偷聽的月牙。
當最後的屏障被褪去，當陌生的疼痛與極致的歡愉同時席卷而來時，宋桃緊緊攀附着身上的人，在他耳邊帶着哭腔喃喃：“裴風……夫君……”
這一聲夫君，徹底點燃了裴風所有的克制。
他緊緊擁抱着宋桃，動作愈發激烈，仿佛要將她徹底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在這一刻，所有的疑慮，所有對過去的隱憂，都被這最原始、最親密的身心交融所驅散。
他只知道，懷中的這個人，是他的妻，是他無論如何也要守護一生的珍寶。
夜，還很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