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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我是瘋子,我也有權委托辯護人。
看守所裏,對面坐着援助中心派來的律師。
他太年輕了,額頭上滿是青春痘。
西裝像是臨時借來的肥大不合身。
“顧逸,實習律師?”
我看着桌上的名牌,念出他的名字。
他猛地抬頭,嘴唇抿緊,沒有否認。
“你被同事排擠對吧?”
他臉色一僵。
“沒人想接這種注定敗訴、還會惹一身腥的案子。”
我盯着他的眼睛。
“幫我爭取死緩。”
我放輕了聲音,像魔鬼的低語。
“你瘋了,不可能!你這屬於證據確鑿。”
他厲聲叫道。
我根本不理他,繼續道:
“只要你去拍劉美娟,就可以勝訴。”
“去拍她在新的雇主家裏,是怎麼帶小孩的。”
“日常,越詳細越好。然後,發布出去。”
顧逸臉色變了:
“偷拍?在私人住所拍攝?這侵犯隱私,我拒絕!”
我的聲音冷了下來:
“那你就回去好了。”
“繼續熬,熬資歷,熬年限。”
“看着他們一個個把你踩在腳下。”
提訊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終於,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行。”
他抬起頭,眼圈有點紅。
但眼神裏多了點破釜沉舟的狠勁。
門被關上。
我獨自坐在提訊室裏,看着手腕上冰冷的手銬。
第二步,棋子落位了。
一周後,他把平板電腦推到我面前。
動作帶着一股泄憤般的無力感。
“已經發到網上,這就是你要的。”
畫面明亮。
他巧妙地利用公園長椅、小區兒童遊樂區的玻璃反光拍攝的。
清晨六點,劉美娟就會帶着寶寶進行戶外體驗。
陽光灑下,她手持搖鈴,輕聲引導寶寶“視覺追蹤”。
樹蔭下,她爲寶寶細致塗抹防曬。
用指尖蘸溫水潤澤他幹燥的嘴唇。
她會低聲爲寶寶講解花草鳥鳴。
爲寶爸寶媽記錄下今日所有的戶外見聞與寶寶反應。
視頻裏。
另一個寶寶因爲腸脹氣哭鬧不止、小臉憋得通紅。
年輕的父母手足無措、瀕臨崩潰。
劉美娟只是穩穩地抱着,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排氣操。
哼着輕柔的調子,臉上沒有半分焦躁。
直到寶寶終於排了氣,在她懷裏沉沉睡去。
“你自己看看評論區!”
顧逸手指因爲憤怒而發抖,幾乎要戳到我臉上。
“‘劉姐是上天派來的天使!’
‘那個惡魔蘇曉怎麼忍心污蔑她!’
‘求劉姐聯系方式,傾家蕩產也要請!’
‘支持死刑,立刻處決蘇曉!’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
評論區洶涌的贊美和對我滔天的恨意。
“真相呢?!”
顧逸壓低聲音咆哮,眼球布滿血絲。
“你承諾能扭轉一切的‘真相’呢?”
我指了指暫停的畫面,聲音平靜得可怕:
“你看那個腸脹氣的寶寶。”
“哭到後來,是不是沒聲音了?”
“只是張着嘴,表情痛苦。”
“但喉嚨裏發不出像樣的啼哭?”
顧逸一愣,下意識看向屏幕。
“還有,”我繼續,語速平緩卻冰冷。
“她的寶寶,在戶外那麼明媚的陽光下。”
“瞳孔的收縮很遲緩!”
“對突然的聲音,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顧逸的呼吸驟然停了一瞬,他猛地奪回平板。
手指飛快地回放、放大細節。
“你什麼意思?”
他抬起頭,眼神裏充滿了驚疑不定。
“這......這能說明什麼?寶寶還小,反應慢點......”
“說明不了什麼。”
我打斷他,向後靠進椅背,閉上眼睛。
“你可以走了。”
“蘇曉!”
顧逸霍然站起,椅子腿刮擦地面發出刺耳聲響。
“你耍我!!!”
他雙眼通紅,胸膛劇烈起伏。
我睜開眼,靜靜地看着他瀕臨崩潰的樣子:
“慢走不送。”
顧逸死死瞪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足足一分鍾,審訊室裏只有他粗重的喘息聲。
最終,他從牙縫裏擠出一聲冷笑。
抓起電腦,轉身重重摔門而去。
現在,懷疑的種子,開始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