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漢沉吟說道:“等明天我去裏正那裏一趟,咱們把那幾畝水田賣給趙財主。”
李長福的媳婦王翠巧聽了有些不樂意了,伸手掐了一下李長福的手心。
“爹,這水田賣了我們明年種什麼?吃什麼呀?”
“有手有腳還能餓死不成,雖然說幺兒是個不成器的,但是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咽氣吧!”
……
李長壽‘騰’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最先看到李長壽的是才六歲的侄子李文。
李文的頭發有些發黃,個頭矮小,身材幹瘦,一副長期營養不良的樣子。
李長壽看着難免有些心疼。
“阿爺,阿奶,小叔他醒啦!”李文偏着腦袋喊了一聲。
正在商量着怎麼辦的一大家子都走到床邊。
“我的兒,現在感覺怎麼樣?”母親楊氏磋磨着李長壽的手,仍然感覺到冰涼。
再去看李長壽的眼睛。
雙眼無神,目光呆滯,一副缺乏精神氣的模樣。
再看向身邊的李老漢,不禁悲傷不已。
“我餓了!”
“長壽等着,娘這就去給你做,你再睡一會,等醒了,就可以開飯了!”母親楊氏寬慰道。
隨後帶着衆人一起離開了裏屋。
李長壽有些莫名。
他真的只是餓了。
堂屋。
“當家的,長壽怕不是回光返照吧!”楊氏心中擔憂的說道。
此話一出,堂屋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李老漢眉頭緊鎖。
雖然不願意相信。
但是和李老漢見過那些老人‘回光返照’時的情況大抵是相似的。
“先做準備吧!”安靜的堂屋傳來李老漢的聲音。
雖然不相信,卻還是要做最壞的打算。
除了’李文‘還不太懂事之外。
所有人的眼淚都忍不住在眼眶裏打轉。
雖然李長壽是個潑皮,可仍是最親的人。
家裏的餘糧本就只夠冬日之用。
還被李長壽賣了個精光。
只剩下缸底的一些殘留栗米。
“我去裏正家裏借點,總要讓吃飽最後一頓飯的。”李老漢裹了裹身上的狗皮襖。
套上狗皮帽。
這才出了門。
借糧。
這光景,也只有村裏的趙財主才有多餘的糧食外借。
八出十五歸,是今年的行情。
去年時節還是九出十三歸。
還不上的話,只能低價賤賣田地。
最後不得不成爲趙財主家的佃戶。
聽說今年的佃戶又多收了一成的租子…
……
楊氏端來一個陶碗。
碗中是一碗栗米粥。
栗米粥最是養人。
李長壽身體虛弱,喝這個正好。
粥很稠。
李長壽喝了一口。
便再也喝不下去了。
真辣嗓子。
李長壽皺了皺眉。
“我喝飽了!”
楊氏開口:“還沒吃一口,咋就飽了!”
李長壽搖搖頭。
實在是吃不下去。
“昨天吃的太多了,現在還不餓。”
抬頭就看見李文嘴饞的模樣。
“小文,你想不想喝!”
李文急忙點頭。
說不想是假的。
從昨晚到現在他都還沒有吃過飯了。
肚子早就在叫喚了。
伸手接過陶碗。
幾口就喝完。
還不忘將碗底舔了個幹淨。
“真好喝。”李文摸摸了肚子,雖說還沒有填飽,但已經是這幾天來吃的最好的一頓了。
“小叔的夥食真好。”李文呵呵傻笑。
這個時代的人太容易滿足了。
只是一碗稠粥而已…
“以後還會更好的。”李長壽說道。
“真的麼?”李文小小的眼睛閃爍着光芒,旋即有些忍不住的說道。
“可是聽娘說,小叔把糧食全都賣掉了,這個冬天怕是難熬了!”
小孩子的話沒沒遮沒攔的。
可確實是事實。
都是前生犯的錯。
自己既然占用了這具身體。
總是要背這個鍋的。
大嫂王翠巧一把捂住李文的嘴,生怕再說出什麼來,惹得李長壽生氣。
在家裏潑皮耍賴起來。
“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話音落。
在場的所有人同時看向李長壽。
眼神震驚。
這是李長壽該說出的話麼?
認錯?
又不是沒有做過更加荒唐的事情,可什麼時候認過錯了。
楊氏很是欣慰,忙道:“知道錯了就好,以後好好的過日子比什麼都行!”
王翠巧心中泛起嘀咕。
這小叔怕不是知道錯了,而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裝出這個樣子,來博取大家同情的吧。
她咬了咬牙,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心軟。
不然好好的一個家真的會讓這個‘潑皮’的小叔給禍害沒了。
其他人,王翠巧無所謂。
可是她還有個兒子。
還這麼小。
李長壽可以清晰的看見楊氏眼角的淚花。
楊氏如今也不過四十出頭。
卻鬢角斑白,臉頰上滿是細紋,看起來有六十歲的模樣!
記憶中。
對李長壽這個兒子不可謂不疼愛。
雖然也有打過,罵過。
可最心疼的也是她。
見到李長壽如今的模樣,一想到這可能是最後的日子,就有點…
王翠巧端着吃剩下的陶碗,同楊氏離開了內屋。
堂屋內。
大哥李長福和二哥李長祿正商量着什麼?
見母親楊氏,都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