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聽禾這會兒腿都軟着,一聽見程騫要跟她算賬,嚇得站都站不住。
“你不是說你不是來要債的嗎…”陸聽禾聲音直哆嗦。
程騫看着她哭,一雙眼通紅,不知道爲什麼心底升起一股煩躁意。
估摸是因爲和陸柏楊那小子臉長得太像了,他把對陸柏楊的氣都轉移到了陸聽禾身上。
他從兜裏掏出新買的煙用力撕開,磕出一根叼在嘴裏,蹙着眉不耐煩:“要債的話你也信?”
“十三萬我拿不出來,”陸聽禾眼淚啪嗒啪嗒地掉,想起兩個當地佬的話,又補了一句,“我也不去賣。”
“沒人讓你賣,”程騫說,“我補充一點,是十六萬。”
他剛還倒搭進去三萬呢。
陸聽禾這輩子哪見過這麼多錢啊,幾十萬的債背在身上,她覺得天都要塌了。
她抬手抹着眼淚,抹完一把還有一把,給程騫哭煩了。
“哭什麼?”程騫蹙着眉問,“剛才不是挺能耐嗎?屁大點事還要剁手。”
“我那是裝的,”陸聽禾哽咽地說,“我哥說了,對着那幫橫的就得比他們更橫,這樣才能不讓人欺負。”
“放他娘的狗屁,”程騫冷哼一聲,“你哥騙你的,在外面就屬你哥最窩囊。”
陸聽禾沒敢搭話,就那麼紅着眼怯怯地看着程騫,等着他跟她算賬。
眼前的男人個長得高,比他哥還要高,估摸着快到一米九了。
一頭短發幹淨利索,叼着煙的時候眉頭要壓眼了,一雙眼狹長,鼻梁骨高得厲害。
隔壁的嬸子說過,眉壓眼,這樣面相的人最不好惹。
程騫叼着的煙遲遲沒點,他目光移回到陸聽禾身上,就那麼一眼又迅速移開,順帶深吸了一口氣。
“進屋,”他低喝,“把你身上那衣服換了。”
“換什麼衣服?”陸聽禾問。
程騫一把取下煙:“你哥沒教你出來見人要把衣服穿利索嗎?”
陸聽禾低頭看,胸前的衣服被水給淋溼了,大片布料貼在胸前,底下的若隱若現。
她一把捂住胸口,憋屈的往屋裏跑。
她哪是出來見人,明明是他們幾個闖進她家裏的。
陸聽禾正給屋裏洗頭呢,沫子剛沖幹淨那兩個當地佬就進來了,她甚至沒來得及擦一把就跑出來了。
程騫跟着她屁股後進了屋。
他在屋裏掃了一圈,就一個想法:真他娘的窮。
牆不知道是哪年刷的,都開始泛黃了,陸聽禾在上面掛了些奶白色的簾子,看上去應該是經常洗,洗的都發舊起毛邊了。
牆上貼了一面獎狀,上面清一色都是陸聽禾的名字。程騫湊上去看了一眼,沒忍住哼笑了一聲。
真是沒啥好掛的了,連小學一年級短跑亞軍都給掛上去了。
這房子一共就倆屋,從門口進來就是灶台廚房,兩個房間正對着,連門都破了,就堪堪掛了個長簾。
程騫回頭看過去,正好看見簾子對面陸聽禾換衣服的身影。
這會兒太陽剛升起來,正是亮堂的時候。
陽光從窗子照進來,金色的光灑進來,女人窈窕的身影在長簾上顯現。
一抹纖細先顯現,手裏的衣服抖了抖,能看見挺拔的山巒,都不用細看,還能看見山巒上初升的太陽……
再往下,是一抹平川。
程騫不自覺吞咽了下,能聽見“咕咚”的一聲。
他剛才沒注意細看,以爲不顯山露水,這下光影乍現,程騫覺得心跳的厲害。
手裏的衣服被抖開,來了一出“水漫金山”,全被大水淹沒,看不見了。
程騫終於移開視線,不自然地走到門前,用手撥了撥門鎖。
那上面是老式門閂了,小小的一塊,被從門框上扯下來了,只剩一頭掛在門上晃蕩着。
程騫深吸了一口氣,眉頭皺的更深了。
這他媽破地兒,賊來了都不用開鎖,一推門跟回自己家了似的。
但估計賊進來也不是爲了偷。
因爲她家窮的,就是賊來了都得扔二百走。
一道破門加個簾,再往屋裏扔個年輕貌美的姑娘,這陸柏楊就是他媽個畜生。
程騫心裏暗罵了一聲,心道這陸柏楊可真狠得下心跑啊。
正巧簾子掀開,陸聽禾從裏面走出來。
程騫回頭冷着一張臉問她:“這鎖壞了就往這一掛,你留着當紀念呢?”
“這鎖是昨天換的,平時不這樣,能鎖上,”陸聽禾低着頭小聲怯懦,“要債的昨晚來了,鬧騰了一陣就走了。”
程騫心頭一緊:“怎麼鬧騰的?”
“就砸了門,摔了點東西,說再拿不出錢就把我賣山裏去給人當媳婦抵債,”陸聽禾一想起來就害怕,“要不是因爲沒辦法了,誰敢剁自己的手指頭。”
程騫稍稍鬆了口氣。
“你哥欠了多少錢?”
“不知道,”陸聽禾說,“要債的來了一波又一波,反正你是最多的那個。”
程騫瞬間沒話了。
合着他就是個冤大頭。
倆人到大屋裏去坐着,陸聽禾把髒衣服卷了卷扔進盆裏,抬手把溼發攏起來。
“你那些錢我還不上,你要是能等,每個月我給你打五百塊過去。你放心,我就在縣裏送盒飯,你上哪家飯店都能找着我,跑不了。”
程騫倚在窗戶邊上冷哼了一聲:“一個月五百,十六萬你得蹬自行車蹬到八十歲那年,你能蹬,我還活不到那時候呢。”
陸聽禾抬眼看了看他,心說這人說話咋這樣呢。
隔壁嬸子說的對,眉壓眼的人果然都不好惹。
“那就八百,再多了我也拿不出來了,我還得給其他人還呢。”陸聽禾咬了咬嘴唇,“再不行,我也給你剁個手指頭。”
“我要你手指頭幹嘛?拿回家當寶似的供起來?”程騫琢磨了一會兒,“跟我走,我盯着你還錢。”
“我跟你走幹啥?”陸聽禾猛地抬起頭瞪着他,“我說了我不賣,這錢我能還!”
“我說了沒人讓你賣,”程騫也盯着她,“你住這已經傳開了,之後指不定多少人過來找你要債呢,今兒是碰着好說話能拿錢打發走的了,打發不走的你怎麼辦?剁手指給人家?來一個你剁一個,不夠用還有腳指頭?”
程騫話說的沒錯,陸聽禾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怎麼反駁。
“可我憑啥跟你走啊?”陸聽禾說,“我都不知道你是啥樣人,萬一你把我賣了呢?”
“拉飢荒賣你?我賣你還賣不回本呢。”
陸聽禾心想也是,這人還替她搭了三萬給人家呢。
三萬啊,她得送多少份盒飯能送出來。
陸聽禾咬着唇糾結。
她知道住這不安全,指不定還有多少要債的得來,但程騫萬一也不是好人咋辦?
程騫也懶得跟她掰扯了。
“我那有個汽修廠,你去給我打雜幹活抵債,幹得多掙得多,總比你在這送盒飯安全。”
程騫從褲兜裏掏出東西。
一樣是汽修廠的名片,一樣是陸柏楊給他打的欠條。
陸聽禾先拿起來名片瞅了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倒是知道這人叫啥名了。
程騫。
她抬頭看向男人,覺得這名莫名的配他。
都挺難對付。
程騫低頭用手攏住打火機,把煙點燃。
“你哥打欠條的時候把這房子押給我了,今天我前腳走去打官司,後腳法院就給你家門口貼封條,”程騫把欠條推給她看,“要麼你跟我走我管你吃喝,十六萬延期;要麼連這房子和十六萬欠款,你今兒拿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