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人群已散去大半，只剩下通過考核的弟子們激動地簇擁在一起，以及少數幾個負責收尾的執事弟子。
夕陽的餘暉將林霄和吳鐵風的身影拉得很長。
面對吳鐵風銳利如鷹隼的審視目光，林霄感覺仿佛有無數細針扎在皮膚上，靈魂都要被看透。
他知道，這是比啓靈陣更嚴峻的考驗。一個回答不慎，之前的努力可能就要盡數付諸東流。
他深吸一口氣，並未回避吳鐵風的目光，而是坦然迎了上去，眼神清澈，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屬於少年人的緊張，但更多的是誠懇。
“回吳執事，”林霄躬身行禮，聲音平穩，“弟子之前，確實未曾修煉過任何完整的功法。”
他這句話說得很有技巧，強調了“完整”二字。
吳鐵風面無表情，聲音冷硬：“那你這身感應靈氣的本事，還有那紫極源光，從何解釋？莫要告訴我是無師自通。”
壓力如山般襲來。林霄心念電轉，早已打好的腹稿流暢而出：“不敢欺瞞執事。弟子資質低劣，自知修行無門，平日唯有在完成雜役任務之餘，翻閱一些宗門廢棄書庫中無人問津的雜書、筆記，其中偶有前輩只言片語提及‘靜心感悟’、‘意守丹田’等基礎概念。”
他頓了頓，繼續道：“弟子愚鈍，只能依樣畫瓢，日夜琢磨，嚐試調整呼吸，收斂心神。或許……或許是心無旁騖，誤打誤撞，摸到了一點感應氣息的門檻。至於那紫光，弟子當時只覺心神空明，與陣法似乎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聯系，具體爲何，弟子實在不知。”
這番說辭，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他確實看了雜書，假的是將灰衣老者的指點模糊成了“雜書中的只言片語”和“自行琢磨”。
他將一個渴望修行卻無門路、只能靠自己瞎琢磨的勤奮雜役形象，塑造得淋漓盡致。
最關鍵的是，他強調了“心無旁騖”和“誤打誤撞”，這恰好符合了引動紫極源光所需要的“純粹”狀態，反而增加了幾分可信度。
吳鐵風盯着林霄，久久不語。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內心。林霄努力保持着呼吸平穩，眼神坦誠，手心卻已微微沁出汗水。
半晌，吳鐵風才緩緩開口，語氣依舊冰冷，但那股逼人的銳氣似乎收斂了些許：“你可知，胡亂修煉，稍有差池，便是經脈盡毀的下場？”
“弟子知曉。”林霄低下頭，語氣帶着後怕與慶幸，“故而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逾越，只求能有一絲感應便心滿意足。今日陣法之助，實屬僥幸。”
這時，一旁的陳淮執事走了過來，打了個圓場：“吳師兄，此子我前幾日倒是有些印象。於藥園肥理之事，頗有幾分自己的見解，是個肯動腦筋的。雜役弟子中，有這般向道之心且能堅持者，確實罕見。或許，正是這份赤誠與專注，契合了啓靈陣的本源之意也未可知。”
陳淮的話，無疑爲林霄的說辭增加了一個有力的旁證——他是一個善於觀察、勤於思考的人。
吳鐵風目光閃爍，似乎在權衡。最終，他冷哼一聲：“算你過關。但你記住，修行之路，腳踏實地才是正道。入了外門，自有正統功法傳授，屆時當摒棄所有雜念，從頭開始，打牢根基！若被我發現你有行差踏錯，一定嚴懲不貸！”
“弟子謹記執事教誨！”林霄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連忙恭敬應道。
考核風波暫時告一段落。
林霄等人正式擺脫了雜役身份，領取了代表外門弟子的青色服飾和身份木牌，以及一部最基礎的《引氣訣》和一瓶輔助修煉的“聚氣丹”。
新的住所不再是擁擠的大通鋪，而是四人一間的簡易房舍。
雖然依舊簡陋，但每個人擁有了獨立的空間。王大石、趙鐵柱、孫小猴幸運地和林霄分到了一起，蘇小憐則被分到了女弟子的住宿區域。
夜晚，新的宿舍內，四人激動難眠。王大石抱着那本《引氣訣》如同抱着絕世珍寶，趙鐵柱反復摩挲着光滑的身份木牌，孫小猴則對着那瓶聚氣丹傻笑。
“霄哥！我們真的成功了！”王大石聲音哽咽。
林霄看着興奮的夥伴們，臉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但他心中清楚，進入外門，只是一個新的開始。這裏的競爭將更加激烈，資源爭奪更爲殘酷，張管事雖然暫時無法直接出手，但暗中的敵意絕不會消失。
“別高興得太早。”林霄給大家潑了盆冷水，“外門不過是更大的雜役區。這裏人人都在修煉，我們要想不被甩下，甚至脫穎而出，必須比以前更努力，更講究方法。”
他拿起那本《引氣訣》，快速翻閱了一遍。果然是最基礎的功法，比灰衣老者點撥的東西詳細，但在核心要義上，反而顯得有些冗雜。
“這功法，我們要學，但不能完全照搬。”林霄眼中閃爍着熟悉的光芒，那是屬於“卷王”的分析欲，“我們需要結合我們自己的情況，制定新的‘修煉KPI’和‘資源整合方案’。”
就在林霄開始規劃外門新征程時，戒律堂內，吳鐵風正向一位須發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匯報着考核情況。這位老者，正是天雲宗戒律堂的首座長老，玄石真人。
“哦？引動了紫極源光的雜役弟子？”玄石真人聽完吳鐵風的敘述，古井無波的臉上露出一絲興趣，“心性如何？”
“據觀察，沉着冷靜，應對得體。說辭雖略有蹊蹺，但觀其言行，不似奸邪之輩。陳淮師弟亦對其有所稱贊。”吳鐵風客觀地回答。
玄石真人微微頷首：“根骨平平，卻能有此際遇，要麼是身負大氣運，要麼是心志確有過人之處。既入外門，便按規矩來。你暗中留意即可，不必特殊對待，是龍是蟲，且看他自身造化。”
“是，師叔。”吳鐵風躬身領命。
與此同時，在後山的“坐忘窟”內，那灰衣老者的身影再次浮現。他拿着酒葫蘆，對着空無一人的石室喃喃自語：
“紫極源光？嘿嘿，這小子，倒是真有點意思，沒白費老夫那幾句口水。不過，外門那潭水，可比雜役區深多了……這個小家夥，你能攪動多大的浪花呢？”
他灌了一口酒，身影漸漸模糊，唯有意味深長的笑聲在石室中輕輕回蕩。
而林霄在新宿舍的油燈下，剛剛合上《引氣訣》，眉頭微蹙。他發現，這正統功法入門，似乎比老者點撥的方法……更慢一些？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萌生：能否將老者的點撥，與這《引氣訣》結合起來，走出一條更有效率的“自定義”修煉路徑？
這個大膽的想法，無疑是在挑戰宗門的傳統。一旦開始，禍福難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