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筆落下,洪書薇畫完了時硯餘的眼睛。
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對她滿眼愛意,與牆上結婚照裏,時硯餘冰冷無情的眼眸,形成鮮明對比。
洪書薇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緊緊抱着畫板,一遍遍問畫中人——
“你到底愛不愛我?你是不是也是因爲我跟沈玉珠長的像才娶我?你告訴我,你說話啊……”
可畫中人只是溫柔地笑着。
然而,洪書薇沒法再問了,因爲換到她身上的癌症已經發作了,疼的她面色慘白,手抖的連畫板都拿不住。
第一天,她疼暈五次,時硯餘徹夜未歸給沈玉珠按摩揉背;
第二天,她流鼻血十次,時硯餘守在沈玉珠家給她做營養餐;
第三天,洪書薇大口大口吐血,被鄰居送去急救,奄奄一息時,聽說時硯餘心情大好,陪沈玉珠去鄉間采玫瑰。
下手術台時,已經是第四天,時硯餘才姍姍來遲,有些不好意思的靠近:“書薇,我已經確定省軍區醫院有特效藥,只是這三天忙,沒法來告訴你,你還好吧?”
忙?
忙着去陪沈玉珠。
只要稍微打聽,就會知道她昨天差點死在手術台上,整整一天都吃不下飯。
如果是從前,洪書薇一定會刺他一句,你覺得我平白受這無妄之災能好嗎?
可現在,她太累了,不想多說一個字。
時硯餘沒聽見她的回答,只當她沒事,如果有事,洪書薇肯定不會這樣安靜。
“能扛就好。”他輕飄飄地說。
四個字,就將她所受的病痛與折磨揭過。
洪書薇心中刺痛,默默閉上眼。
時硯餘還在說話:“我用個人軍功向省裏申請調用特效藥,最晚第十天也會送到,你不會死的。”
洪書薇愣住,猛地睜眼。
時硯餘的軍功是他出生入死多年換來的,累計到年底就能晉升司令,他竟然……肯給她用。
但隨即,洪書薇苦笑搖頭。
如果她死了,癌症命格又會回到沈玉珠身上,說到底,時硯餘還是爲了沈玉珠。
可笑她剛剛,竟以爲時硯餘在乎自己。
睡醒後,洪書薇發現時硯餘不在了,她獨自扶着牆往外走,去找護士拿止痛藥。
她還不能倒下,因爲文工團需要她。
她本就是傑出的舞蹈家,來到80年代後,一舞成名,成了文工團團花,次次擔任領舞,帶着大家拿了不少省裏的獎項。
第九天有一個重要比賽,她必須上場。
洪書薇顫顫巍巍地走着,途經一間辦公室時,裏面傳來時硯餘和他醫生朋友的交談。
“硯餘,上次我跟你說了,沈玉珠只要好好化療,還能抗半年,足以等到特效藥,你爲何非要換命,讓洪書薇只能活十天……”
這時,護士推車經過,一片嘈雜,可洪書薇還是清晰地聽見,時硯餘說。
“我不忍心讓玉珠承受一點痛,你知道的,我愛她,愛到骨子裏,她痛一點,我都在剜心。”
朋友嘆口氣:“那洪書薇呢?你忘了她有多愛你?”
“前年山洪暴發,她爲救你被洪水沖走;去年冬天突遇大雪,你被困在山上,連老司令都放棄了,是她冒着生命危險把你背回來;今年你遭遇歹徒襲擊,洪書薇幾乎沒猶豫就沖上去替你擋刀。”
“我真不明白,洪書薇爲你做了那麼多,爲什麼在你心裏,她還是比不上沈玉珠?”
洪書薇死死咬着唇。
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是爲什麼?
爲什麼她付出那麼多,時硯餘依舊不愛她?
空氣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後,時硯餘才開口,聲音冷漠如冰。
“愛是沒有理由的,我愛玉珠就是愛,無論她變成什麼樣,我都愛,不愛洪書薇就是不愛,無論她爲我付出多少,我都不愛,如此簡單而已。”
走廊裏,洪書薇扯出一抹慘笑,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是啊,愛不需要理由,從前是她太傻太執着。
時硯餘,謝謝你告訴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也謝謝你,讓我對你徹底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