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記憶像十二年前那場大雪,裹着寒意撲面而來。
破廟裏,那個蜷縮在神像後的身影又浮現在眼前。
那時的沈寒舟,哪有什麼將軍模樣?不過是個父母雙亡、與野狗爭食的小乞丐。
我至今記得他被打得遍體鱗傷,凍得唇色發紫的模樣。睫毛結着霜,像具破碎的偶人。
“舅父,帶他回去吧。”我扯着舅父的衣袖央求。
一杯熱茶,一塊冷硬的糕點,他捧在手裏如同珍寶,連碎渣都舔得幹幹淨淨,對着我和舅父連連磕頭。
他就這樣被帶回了孟府。
起初舅父只當養了個雜役。直到有一次舅父見他偷看表兄練武,且過目不忘。
“根骨難得。”舅父撫須驚嘆,動了栽培的心思。
從那以後,他才算真的活出了個人樣。
十二歲拜師,十六歲武舉揚名,二十歲被鎮國將軍破格收入麾中。
“沈寒舟”三個字,漸漸成了朝堂上新銳的代名詞。
一時間,無數人上門說媒提親。
他卻當衆抽刀劃破掌心。血珠飛濺,在青石磚上蜿蜒成誓:
“恩師再造之恩,寒舟永世不忘!必當光耀門楣,護湘妹妹周全。若違此誓,天人共戮!”
他舉着血書跪在舅父面前,失血的唇抿成直線,唯獨望向我時,眼底有燎原的星火。
“哐當——”攬春手中的茶盞碎了一地。
她的聲音發顫:“殿下......既然沈將軍發過這樣的毒誓,爲何後來......您可是救過他的命啊!若沒有您,他哪有今日!”
我望着窗櫺上搖曳的燭影,輕笑:
“瞧你,大驚小怪的,都過去了。”
那些朝夕相伴的歲月不是假的。
舅父允我們同窗共讀的那三年,是最甜蜜的一段光陰,我也想過,如果時間能一直停在那時就好了。
朝夕相伴間,情愫如藤蔓悄然滋生。
他臨行前夜翻牆入院,在月桂樹下緊緊攥住我的手:
“湘兒,待我功成名就,必以十裏紅妝迎你,我絕不負你!”
他眼底映着星河,滾燙的呼吸仿佛打在我的心間。
我信了。
大軍凱旋那日,他騎着御賜的汗血寶馬,紅衣墨鞍直抵孟府。
舅父撫掌大笑,當場點了頭,應了他的求娶。
此後他步步踐行誓言,爲表兄在兵部謀職,在御前爲孟氏美言。
當我忐忑於彼此雲泥之別時,他總將我冰涼的手貼在他心口:
“沒有你那日相救,我早凍死在破廟了。湘兒,我永不負你。”
那時我篤信,他既認定一件事,就永遠不會變。
建功立業是,對我也是。
直到我爲護他遭敵國細作暗算受傷時。
他冒雨去尋醫,歸來時身後卻跟着個眉眼清秀的姑娘。
“湘兒,這是玉芙。”
他聲音裏帶着令我陌生的遲疑和小心:“我在邊關中毒箭時,是她不顧清白替我拔劍療傷。她孤苦無依,像極當年的我......”
“可不可以將她留在府中,當個丫鬟也行,就當報恩。”
燭光映出那姑娘與我三分相似的眉眼,我心裏驀然一沉。
後來才知,她竟是舅父早年送走的庶女孟玉芙。因其生母害死了府中另一個孩子,連帶着她也不受待見。
後來才知道,她是舅父早年送出去的庶女孟玉芙,她小娘不安分害死了府裏的另一個孩子,連帶着舅父也不喜歡她。
彼時我重傷未愈,又憐她多年被養在外面、身世飄零,終是點了頭。
起初倒也相安無事。
他只說念着救命之恩,平日裏對她多有照拂。而她顯得乖巧本分,從不多言語。
可有些情分,早在我無知無覺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