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塊紅糖下肚，那股鑽心的眩暈感總算緩解了些。
許昭昭靠在炕頭，閉目養神，實則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腦海中的光屏上。
彈幕依舊活躍，除了歡呼和關心，也開始出現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主播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這十塊錢撐不了多久啊。】
【當務之急是去醫院檢查，拿到官方證明！】
【沒錯，不然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那個繼母肯定還會搞事情。】
【我記得書裏寫過，原主去的是鎮上的衛生所，結果被那個被收買的醫生坑了。】
【對對對！主播千萬別去衛生所！必須去軍區醫院！】
【可是軍區醫院離得遠，她這身體怎麼去？而且需要介紹信吧？】
【彈幕護體！快告訴主播怎麼弄介紹信！】
介紹信？軍區醫院？許昭昭心中一動。這確實是關鍵。
原主的記憶裏，王桂芬之前提過帶她去“檢查”，指的就是鎮上的衛生所，那裏有她一個遠房親戚。
若真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
“各位……”
她在心中默念，嚐試與彈幕溝通，“我需要去軍區醫院檢查，證明孩子月份和陳征的關系。
誰能告訴我，怎麼才能開到介紹信？”
她不確定這樣能否被“聽到”，但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借助的外力。
光屏上的彈幕瞬間密集起來！
【主播跟我們說話了？！】
【哇！真的能互動！】
【介紹信要找家屬委員會或者部隊政治處開！】
【主播，你婆婆肯定不願意給你開，你得自己想辦法。】
【有辦法！我記得書裏寫過，家屬委員會的劉主任人很正直，她丈夫是陳征他們團的政治處主任！】
【對對對！劉主任就住在隔壁棟三樓！主播可以去找她！】
【但是主播這樣子怎麼出門？】
【可以說去散步透氣，順便“偶遇”劉主任！】
【主播，劉主任每天下午三點左右會下樓遛彎，這是機會！】
一條條信息快速滾動，許昭昭迅速提取關鍵點：
劉主任，隔壁棟三樓，下午三點遛彎，爲人正直，丈夫是政治處主任。
天助我也！
她看了一眼窗外灰撲撲的日頭，估算着時間。
現在大概是中午，她還有時間休息和準備。
目光再次落到那不到十塊錢和幾張零散票證上。
這點錢，去軍區醫院的路費和檢查費恐怕都緊張。必須精打細算。
她強撐着起身，在屋子裏慢慢踱步，一方面是活動一下僵硬的四肢，另一方面是熟悉環境，尋找可能被原主忽略的“財富”。
這是典型的北方民居，一間堂屋帶着東西兩個廂房。
她住在稍大的東廂，王桂芬住西廂，李秀花夫婦偶爾來住則擠在堂屋隔出的小間。
家具簡陋，牆皮斑駁。
走到堂屋的八仙桌旁，她看到桌角墊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模糊的書。
鬼使神差地，她彎腰把那本書抽了出來。
桌角平穩，顯然墊這東西並非必要。
書很舊，封面已經破損，隱約可見《赤腳醫生手冊》幾個字。
她隨手翻開，裏面除了醫學知識，還夾着一些東西——
幾張全國糧票，面額不大，但加起來也有一斤多；還有一張略微發黃的工業券。
許昭昭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恐怕是原主下意識藏的“私房錢”，或許連她自己都忘了。
在記憶的角落裏，似乎有那麼一次，陳征探親回家，塞給原主一點零錢和票證。
讓她自己買點吃的，卻被王桂芬看到呵斥，原主膽小，就偷偷藏了起來。
【哇！隱藏資金！】
【原主也不算完全傻白甜嘛！】
【太好了，這下路費寬裕點了！】
【主播快收好！別被那老虔婆發現！】
許昭昭迅速將糧票和工業券收進自己的口袋，把書塞回原處。
有了這點補充，心裏踏實了不少。
她回到東廂，重新躺下，保存體力。
肚子裏的小家夥們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情緒的穩定，動作變得輕柔了許多。
她一下一下撫摸着腹部，心中涌起一股奇異的暖流和責任感。
這六個孩子，是她在陌生時空裏最深的羈絆。
下午兩點半左右，許昭昭掙扎着起身。
她換上了一件原主最體面的、洗得發白的藍色列寧裝。
雖然依舊寬大，但能勉強罩住孕肚。仔細梳理了一下枯黃的頭發，扎成利落的馬尾。
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裏的光彩，足以讓人忽略幾分病容。
她不能顯得太狼狽，但也不能顯得太強勢，一個備受委屈卻又努力維持體面的軍嫂形象最合適。
深吸一口氣，她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堂屋裏靜悄悄的，王桂芬的房門緊閉，不知道是在生悶氣還是在盤算什麼。
李秀花也不見蹤影。
正好。
許昭昭步履緩慢，一手下意識地護着肚子，走出了家門。
午後的軍屬大院帶着一種樸素的寧靜。
一排排整齊的紅磚平房，房前屋後拉着晾衣繩，掛着各色衣物。
有幾個老太太坐在自家門口的小馬扎上摘菜，看到她出來，都停下了動作，目光復雜地投過來，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流言早已傳遍。
許昭昭仿若未覺，她按照彈幕的指引，朝着隔壁棟的方向慢慢走去，像是在散步透氣。
她走得很慢，不時停下歇息，仿佛不堪重負。
這副模樣，倒是讓一些心軟的老太太收回了目光，暗自搖頭，覺得她也不容易。
快到隔壁棟樓下時，許昭昭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身影從樓道裏走出來。
那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穿着整潔灰色中山裝、梳着一絲不苟齊耳短發的中年女性，面容嚴肅，眼神清正。
就是她！劉主任！
許昭昭心髒微微加速，她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向前走，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時。
她腳下似乎一軟，身體微微晃動，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的牆壁。
“同志，你沒事吧？”
劉主任果然停下了腳步，關切地問道。她的聲音不高，但沉穩有力。
許昭昭抬起頭，露出一抹虛弱而感激的笑容：
“沒、沒事，謝謝您。就是有點頭暈，老毛病了，歇一下就好。”
劉主任看着她碩大的孕肚和蒼白的臉色，眉頭微蹙：
“你這身子……幾個月了？看着負擔很重啊。一個人出來？家裏沒人陪着？”
許昭昭垂下眼睫，聲音輕輕的，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和堅韌：
“快四個月了。家裏……婆婆和小姑子忙。我自己能行，出來透透氣就好。”
她沒說王桂芬和李秀花的壞話，但這種欲言又止，更能引人聯想。
劉主任在軍屬院工作多年，什麼齷齪事沒見過。
一聽這話，再看看許昭昭這身體狀況和獨自一人的情形，心裏就明白了幾分。
她早就聽過一些關於陳征媳婦的風言風語，但之前沒接觸過。
此刻親眼所見，覺得這姑娘不像傳言中那般不堪，反而透着股讓人心疼的倔強。
“四個月？”
劉主任打量着她的肚子，經驗讓她也覺得這肚子確實偏大，“檢查過了嗎？醫生怎麼說？”
許昭昭搖搖頭，眼圈微微泛紅，又迅速忍住：
“沒……婆婆說鎮上的衛生所就行，但我……我聽說懷多胞胎要去好一點的醫院檢查才穩妥。
我想去軍區醫院看看，就是……不太熟悉流程。”她適時地流露出迷茫和無助。
“胡鬧！”
劉主任臉色一沉，“你這情況，怎麼能去衛生所敷衍？
必須去軍區醫院做全面檢查！介紹信呢？沒開？”
許昭昭搖搖頭，低聲道：“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婆婆說沒必要……”
“什麼叫沒必要！”
劉主任語氣帶着慍怒，“這是對你自己和孩子負責！
陳征同志在前方保家衛國，他的妻兒必須得到最好的照顧！”
她看着許昭昭單薄的身影，一股責任感油然而生。
“走，跟我回家屬委員會，我給你開介紹信！現在就去！”
【成功了！劉主任威武！】
【主播演技派啊！拿捏得恰到好處！】
【太好了，有了介紹信，第一步就穩了！】
許昭昭心中大喜，面上卻依舊是一副感激又不安的樣子：
“這……這太麻煩您了，劉主任。”
“不麻煩，這是我的工作。”
劉主任語氣堅決，扶住她的胳膊，“走吧，小心點。”
就這樣，許昭昭在劉主任的攙扶下，順利來到了家屬委員會辦公室。
劉主任雷厲風行，很快開具了去軍區醫院檢查的介紹信，還細心地囑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項，甚至表示如果家裏沒人陪同，可以安排一個幹事陪她去。
許昭昭婉拒了陪同的好意，只再三感謝了劉主任。
拿着這張薄薄卻重若千鈞的介紹信，她知道，自己朝着打破謠言、證明清白的路上，邁出了最堅實的第一步。
走出家屬委員會，夕陽的餘暉給大院鍍上了一層暖金色。
許昭昭握緊口袋裏的介紹信和那一點點“啓動資金”，望向軍區醫院的方向，眼神堅定。
明天，就去醫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