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一支長箭劃破絕望,站在我前面,手馬上就要貼到我身上的男人,率先倒了地。
隨即,一襲黑色長袍,戴着半截面具的凌雲戰一躍躍到我面前,以長劍挑斷束縛我腿部的繩索。
又解下披風,細心爲我披上。
“怎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十年前的你,可不是這樣。”
“陸幽,他是誰?”
我還未開口,台下的溫行夜已向我投來凌厲的視線。
“質子殿下切莫忘了,這裏是大夏,你管好你質子府的事便是,手切莫伸得太長。”
“公主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話落,他攏了攏我身上的披風,又抽出一根黑色的絲帶系在我眼睛上。
“乖乖的,別看。”
只聽見手起刀落,眨眼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我甚至可以聽到台下傳來的宋憶歡的尖叫。
還有溫行夜低沉的輕哄。
“憶歡,別怕,我在。”
“你到底是何人,怎敢在我地盤鬧事?”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質子殿下看來耳朵不太好,我朝陛下仁厚,允你自由走動,可我朝王土何時成了你的地盤了?”
“質子殿下還是好好的享受這僅剩的安寧吧,畢竟,下一次見面,就未必是此番情形了。”
話落,他將我打橫抱起,扯下遮擋住眼睛的絲帶。
經過溫行夜身邊時,溫行夜起身,擋在了男人前面。
“你要將她帶到哪裏去?他可是我質子府的人。”
男人面具下的薄唇勾起一抹冷笑,“質子殿下,她如今可不是你的人,而是我的人。”
“怎麼,我帶我的人走,質子殿下也要過問?”
溫行夜還要說什麼,忽然,宋憶歡沖到溫行夜身後,抱住他。
“啊......”
宋憶歡驚呼一聲,身體開始往下滑,溫行夜轉身抱住她。
只見,她胸口插着一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箭。
“行夜哥哥......快......快走......他們......他們是......大......”
宋憶歡話沒說完,人已經暈了過去。
溫行夜冷冽的視線再次落在我們身上,“陸幽,憶歡說你是大皇子的人,我本還有猶豫,可如今看來,是我想錯了!”
“來人,殺了他們,今天,這些人,一個活口都不許剩!”
雖然早就知道溫行夜的心偏得離開,也早就決定,放下他。
可這一刻,我還是心冷了。
十年的陪伴,原來只需要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女子三言兩語就可以挑唆。
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專心,抱着我的男人不滿道:“都是我的人了,怎麼還想着別人?以後可不許。”
我無奈的看着他,“還是先處理好這裏的事吧,我可不想死在這。”
“不過是些臭魚爛蝦,慌什麼?”
“抱緊了,我這就帶你離開!”
同時好幾個護衛朝着他沖過來,只見他抱起我,宛若蜻蜓點水,掠過桌面,抓住懸掛在頂上的紅綢布,輕輕鬆鬆帶着我就到了門口。
隨後,大量的人涌進來,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帶了那麼多人。
怪不得,有恃無恐。
他還是跟十年前一樣,永遠將每一步都計劃好,要說有例外,怕也只有十年前那一次了。
十年前,凌家滿門滅門時,我去找他,他怕我看到滿院的血光,將我藏在了柴垛裏。
可也是那一日,他在仇家的追殺下四處逃亡,我在柴垛裏藏了一天一夜,都沒能等來他找我。
我以爲,他出事了。
便偷偷溜出去找他。
可這一找,我們就走散了。
十年時間,我丟掉了公主的身份,也將他深深藏在心底。
直到,父皇的人終於找到了我,要迎我回宮。
那時的我,已經愛上溫行夜,所以沒有答應。
可是,他親自來找我。
跟我說,父皇已經將我指給他。
到底不是孩童時期了,再見他,我高興,他還活着。
卻又拒絕他,只因,他跟我終究變成了兩條線上的人。
那時候的我以爲,我跟他,再也沒有未來。
他說我太固執,像溫行夜那樣的男人,又怎麼配得上我。
我爲他雙手染上鮮血,爲他一點點的丟掉驕傲,這些已經夠了。
他說:“九公主,就應該高傲的昂着頭,傲視這天下間一切。”
“九公主如珠如寶,得之應該珍惜。”
我原以爲他只是哄我開心罷了。
可後來,我卻見到了他的真心。
6.
他將我帶上馬車,我才發現,馬車上到處都是軟墊,即便,我身上的傷還未好,坐上去也不至於壓到傷口。
他的細心體貼,讓我有一些錯愕。
傳聞他從不沾女色,府邸更是一個女子都沒有。
但此時,馬車裏有一個長相普通的婢女,正畢恭畢敬的跪坐在一邊,等凌雲戰吩咐。
“這是雲迢,以後就是你的貼身婢女,她功夫不弱,保護你夠了,一會,讓她幫你上一些藥膏。”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好。”
他出去後,雲迢便近身,小心翼翼的拆開我的褲腳。
“公主,攝政王真的很細心呢,得知公主您受傷,還特意去南疆求了黑玉斷續膏來。”
“公主且忍着點,奴婢這就爲您上藥膏。”
都說南疆素來不與外邦交涉,要從南疆求藥,那真是比登天還難。
再聯想他出現時說的那番話,好像,他早就知道我受傷。
難道,他一直關注着我的一舉一動?
思及此,我心中微微一暖。
果然,愛你的人會時時刻刻關心你的一舉一動,可不夠愛你的,只是多看一眼,也兩看相厭。
雲迢幫我處理好傷口後,就出去回稟了。
不一會,凌雲戰進來了。
他脫下我的披風,小心翼翼的拉下我的衣襟,看着上面大片大片的紅色,連呼吸都沉重了起來。
“我會殺了他。”
“可他到底是北荒世子。”
“你不舍?”他纖細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顎,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看着他微微溼潤,帶着薄怒的眸子,我心尖一陣發顫。
他像是懲罰我一般,狠狠的吻住我的唇。
這樣猝不及防的發展,惹得我一陣呼吸凌亂。
“幽幽,你好殘忍,十年,你明明有那麼多時間找我,爲何不找,還愛上別人?”
世人眼中清冷如雲端月的攝政王,此刻,卻像是一只撒嬌的小狗。
埋怨着我的“拋棄”。
“你明明記得一切,卻裝作了忘記了一切。”
的確如此,我記得一切。
可我唯獨不知道,他還活着。
剛開始那一兩年,我利用溫行夜的勢力,到處尋找他的下落。
可我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他的消息。
我懊惱,怨恨自己。
那時候,爲什麼要乖乖的躲在柴垛裏,要是勇敢的走出去,或許,一切就不一樣了。
那之後,我活在懊悔,還有數不盡的殺戮中。
在這樣的情況下,對溫行夜給我的感情產生了錯誤的認知,等我想離開,已經來不及。
“幽幽,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這一次,我都不會放開你了。”
“你......只能是我的。”
話落,戴在他臉上的半截面具落了下來,那張清冷的臉上,有一條淡淡的紅色疤痕,橫跨眼尾到臉頰的位置。
我輕輕的撫上它,眼眶一下酸澀。
“疼嗎?”
“別難過,已經過去了,只是......你在意嗎?”
我搖了搖頭,抬頭,輕輕在那一道淡淡的痕跡上親了一下。
可沒想到,這一親,就不可收拾了。
他將我壓下,吞噬我所有的嚶嚀。
車內一陣凌亂,他卻始終隱忍而不發,一路到了攝政王府,他才放開我。
“休整休整,明日再進宮面聖。”
“好。”
次日,進宮見父皇,卻在宮門口遇到了溫行夜和宋憶歡。
7.
看到我,溫行夜陰鷙的雙眼散發出一股冷意,看到我脖頸間點點嫣紅時,他的眼睛瞬間紅了。
“陸幽,過來!”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對我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可我,再也不是他手下的護衛,亦不是他的暖床奴婢。
我微微退後一步,就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臂彎。
一回頭,迎上凌雲戰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瞬間覺得心情舒暢了。
“質子殿下這是做什麼?”
“你是......”
溫行夜雙眸直勾勾的盯着凌雲戰。
今天,凌雲戰沒有戴面具,看來溫行夜一時間沒認出來。
“是你!”
看到凌雲戰掛在腰間的面具,溫行夜總算想起來了。
他的視線如刀鋒死死的鎖着凌雲戰圈在我腰間的手臂。
“放開她,否則本王卸了你這只手!”
凌雲戰好笑的看着他,“質子殿下是以何種身份跟我說這種話?”
“我......”
溫行夜想說什麼,可是,所有的話語都在聽到身後傳來的嗚咽聲時,咽了回去。
宋憶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溫行夜,轉身跑開,溫行夜腳步一鈍,看了我一眼,可最後還是追着宋憶歡而去。
凌雲戰握住我的手,低頭在我耳邊說道:“別忘了答應過我的,在我面前,不許看別的男人。”
“不然,我就......”
耳垂被咬了一口,一瞬間,我臉頰爆紅。
“凌雲戰,你......”
“不想我在這親你,以後,都不許看別的男人。”
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可這一股霸道,卻暖暖的,讓我很安心。
隨他一同進宮見父皇,十年未見,他蒼老了許多。
父皇對我也是有點抱怨的。
“你這孩子,一年兩年不回宮,父皇可以當你貪玩,可在宮外十年,你看看,你都過的什麼日子?”
“父皇,是女兒錯了。”
“你當然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你啊你啊,要朕怎麼說你!”
“當年,朕本就打算給你和雲戰指婚,只是沒想到後來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如今,朕已經老了,朕只希望,趁着朕身體還康健,看着你嫁給雲戰,這一次,你沒意見了吧。”
我點了點頭。
溫行夜對我而言已經過去了,而現在,我想要緊緊握住眼前人。
父皇本想直接把溫行夜的事處理掉,可凌雲戰說,這件事交給他來處理,於是父皇未再過問這些事。
那一日,我帶着雲迢去找凌雲戰。
自從父皇賜婚後,我已有半月未曾見他,也不知道他忙着什麼。
坐着馬車出了城,卻沒想到,在城外,遇到了溫行夜。
他挑開馬車簾子,逼近我,雲迢擋在了我面前。
“讓開,我不會動你家主子,我只問幾句話。”
“雲迢,先退下吧。”
雲迢退到一邊,卻警惕的拿劍防御,生怕溫行夜對我出手。
“陸幽,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是大夏公主?”
“我若知道你是公主,我又......”
我好笑的看着他,所以,他的意思,他在我和宋憶歡之間選擇了宋憶歡,是因爲不知道我公主的身份?
到現在,他還是沒弄明白,是不是公主,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從未對我付諸過真心。
他可以因爲宋憶歡變得體貼而細心,他可以親自爲她穿衣,可以爲了她去從來沒有去看過的花燈。
爲了他去茶館裏聽書。
甚至爲了她,沖冠一怒爲紅顏,將我送到青樓拍賣。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心裏眼裏只有宋憶歡。
所以,當宋憶歡說,我跟北荒大皇子有關系的時候,他甚至沒有絲毫懷疑。
如今,我不過是讓一切回到最初的位置,他又有什麼好後悔?
8.
“溫行夜,我們已經過去了。”
“過去?你憑什麼說過去,當初,明明是你......主動爬上我的床!”他紅着眼,嘶吼着。
是我爬他的床?
原來,一直以來,他都把我當成這樣低賤的存在。
那一年,我剛剛及笄,若不是凌雲戰家發生變故,我們就會順理成章在一起,我也不會遇到他。
遇到他的那一年,他身上中了陽毒。
我想盡辦法幫他祛毒,都沒有用。
後來,他被陽毒折磨得受不了,直接抱住了我,那一夜,他與我纏綿了一整夜,我爲他落下元英紅。
當年我不回宮,一是因爲凌雲戰的事,二是因爲身子已經不潔。
他清醒後,曾許諾過,會娶我,可我耗了時間,到頭來,他卻讓我繼續當個暖床婢女。
這暖床婢女,我做夠了,我爲什麼不可以拒絕?
我抬手給了溫行夜一巴掌,他愣愣的看着我,眼底裝滿不可置信。
“溫行夜,以後,別讓我看到你!”
“滾吧!”
“陸幽,你......”
“我家公主讓你滾,沒聽到嗎?”
熟悉的聲音從馬車外冒出,溫行夜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凌雲戰提溜着丟了出去。
“幽幽,你又不聽話了,怎麼能背着我,跟別的男人見面?”
“那是男人嗎?不是一團垃圾嗎?”
“垃圾掉車裏了,還不讓我處理處理?”
凌雲戰微微一怔,隨後,嘴角綻開燦爛的笑容。
“娘子說的沒錯,不過,以後這樣的垃圾,還是我來處理吧。”
凌雲戰賴在馬車裏,緊緊的擁着我,不讓我掙扎,我們就這樣一路回了城。
進城前,還聽到馬車後傳來溫行夜不甘的吼聲。
大婚前幾日,父皇下旨了。
給溫行夜和宋憶歡賜婚了。
只不過,宋憶歡當初被溫行夜帶回來的時候,只是一個小孤女,如今,嫁給他,也算是麻雀變鳳凰了。
坊間,有不少女子羨慕。
可我卻聽說,被賜婚之後,質子府每天都熱鬧非凡。
溫行夜一直不肯碰宋憶歡。
我大婚那一日,全城都很熱鬧,百姓都來圍觀,十裏紅妝過街,羨煞城內女子。
府內,凌雲戰被攔在前廳喝酒,而我在後院等得無聊,剛準備趁着現在吃什麼。
可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悶哼,我頓時警覺起來。
“雲迢?”
沒有聲音......
我順手摸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
門打開的一瞬間,匕首直接朝着來人扎下去。
但我的手被擋住。
我看清了來人,原來,是溫行夜。
他一把抓住我,滿眼都是祈求。
“幽幽,我知道錯了,你跟我回質子府好不好,我娶你!”
“夠了,溫行夜,我已經不再心悅你。”
“也不想再看到你。”
他急切的抓着我,力道越來越大。
“不......不可能的。幽幽,我們在一起十年,你怎麼可能?”
“溫行夜,是你教我的啊,你把我當暖床婢子,又何曾想過,你亦是替身?”
他還準備說什麼,一把長劍抵在他脖頸。
是凌雲戰來了。
“溫行夜,我說過,你要敢再出現,我真的會殺了你!”
“凌雲戰,你以爲幽幽真的心悅你,他心悅的是我!”
溫行夜依舊不肯相信我說過的那些話。
沒關系,我不介意再說一次。
“溫行夜,我再說一次,我心悅的從來都是凌雲戰。”
“不......幽幽,不是這樣的,你心悅的是我,是我啊......”
“廢話真多!”
這一次,不用凌雲戰出手,我直接一腳,把溫行夜踹了出去。
“乖乖等我,等我處理完垃圾就回來。”
凌雲戰在我臉頰印上一吻,隨後,出了門,又安排了一些護衛來守着我,這才放心。
當天晚上,凌雲戰回來,什麼都沒說,卻在床上要了我一整夜,第二天還腰酸背痛。
一個月後,我被診斷出有孕。
與此同時,我得到消息,溫行夜被送回了北荒,跟他一起回去的還有宋憶歡。
聽說,宋憶歡也有孕了,只是,她腹中的孩子已經超過三個月。
這就有意思了,宋憶歡到溫行夜身邊也不過兩個月,可孩子卻有三個月了,答案不言而喻。
溫行夜和宋憶歡回去後,北荒大亂。
而我,卻跟凌雲戰在西域觀光。
他說,過去二十多年,一直在戰場上打打殺殺,而現在,他只想珍惜眼前人。
而我,亦如是。
......
北荒元帝十年,暴君溫行夜登基。
後宮空無一人。
但聽宮人傳說,後宮總傳出淒厲的慘叫。
北荒夜帝第二年,暴君溫行夜攻打大夏。
猝死沙場。
聽聞,死時被五馬分屍,死狀慘烈。
此後,北荒陷入混戰。
大夏趁機進宮北荒,一統天下。
彼時,大夏皇帝禪位攝政王凌雲戰。
十餘年前,凌家滅門一案也真相大白於天下。
原來,凌家是當年大夏的開國功臣,只不過遭人嫉妒陷害。
好在多年後,真相已經查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