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再看見他,是在第二天晚上的新聞直播,他作爲青年企業家接受采訪。
熒幕上,他維持着一貫的儒雅溫潤,從容回答手本上的問題。
聽得主持人伸手誇贊:“年紀輕輕言之有物,真不容易!”
最後到了記者自由提問環節,一個青澀的實習記者舉了手。
主持人示意後,他站起身:“江先生您好,網友覺得您左胸前的紋身圖案很特別,想問下是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江卓猛的怔住,他確信自己從沒公開展示過紋身。
現場死寂片刻,助理匆忙跑了上來。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的采訪就到這裏了,還有什麼問題我們之後有機會再聊。”
最後導播給了江卓一個特寫鏡頭,他的臉上只剩下茫然。
我有些疑惑,打開手機搜索“江卓紋身”,跳出來的全都是他和施柔柔的豔照。
我才意識到昨晚的吃瓜直播切片已經在網上發酵,各個角度的視頻點擊量都很高。
可我明明發了信息提醒他注意公關,就是怕私事被公之於衆、影響到公司。
下一秒我反應過來,江卓根本就沒點開過我的消息。
錯過了最佳處理時間,事情徹底失控。
江卓本就身份特殊,再加上這次直播事件,#江卓出軌#的話題迅速沖上熱搜,兩個人的信息被扒了個底朝天。
手機還沒放下,江卓已經風風火火趕了回來。
“小冉,你快編輯一下發個博,就說我和柔柔的事是經過你同意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在開玩笑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吃醋!上面現在施壓要求盡快解決,這事兒要是壓不住,上市就黃了!”
可這跟我有什麼關系呢?我從始至終就認爲公司現在不適合上市,只不過迫於他的野心我才妥協。
“把你賬號密碼給我,我讓助理代發。”他伸手就要搶我的手機。
“江卓,我不會幫你撒謊。”我攥緊手機,後退半步。
“你行!林冉,就特麼你清高,到時候你別哭着來求我!”
他狠狠剜了我一眼,摔門離開。
7.
一小時後,助手小宇焦急打來電話:“小冉姐,我聽見江總說......要是上市失敗,爲了爭取最大利益,就把核心代碼賣給一家外國公司!”
我知道江卓在報復我。
那代碼是我耗了整整兩年,熬了無數個通宵啃出來的心血。一旦落入外國人手裏,他們定會對國內進行技術封鎖,這是我不能容忍的事。
與其被他當籌碼出賣,倒不如我親手公之於衆。
我登陸代碼托管平台,點下“對外共享”。
“小冉姐,你快看熱搜!”電話那頭的小宇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趕緊點了進去,發現有一條用我照片合成的私密視頻正在瘋傳。
幾乎同時,江卓發了一條動態:“視頻來源尚未查清,請大家立刻停止傳播。我和我愛人屬於開放式婚姻,懇請大家多多理解。
看似在維護我,實則坐實了這個視頻的真實性。
我立刻明白過來,這視頻是江卓找人做的。
他明知道這條視頻發出來,我將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卻還是爲了保全自己把我推了出去。
不出所料,評論區頃刻間烏煙瘴氣:
“看着挺正經,私下玩的這麼開!”
“聽說生不出孩子,怕是玩壞了吧!”
更有匿名賬號爆出諸多私密細節,而那些事,只有江卓知道。
後背一陣寒意,我第一次領教到江卓爲了自己的利益,能做到何種地步。
他想保全自己,我就偏要毀了他最在意的東西。
我當即發消息給律師,讓他立刻提交視頻鑑定申請。
回頭看向代碼托管平台跳出的“是否公開”彈窗,我指尖落下,點擊了確認。
8
第二天一早,辦公室就坐滿了人,個個面帶吃瓜的興奮,尤其是施柔柔那群人,眼裏藏不住的心幸災樂禍。
當年施柔柔父母出事,我擔心她整天待在家會和社會脫節,求江卓在公司給她安排了閒職。
可她一進來就拉幫結派,故意給我使絆子,我多次提醒江卓,他卻始終裝聾作啞。
被我撞破他倆的事後,施柔柔更是肆無忌憚了,有能力的人都會被她針對,留下的全是她的簇擁
我沒空理會他們,直接去人事那裏取了交接表格。
整理文件時,我餘光瞥見業務部張強從廁所出來,路過我時,他刻意在我身後晃了兩圈。
一股莫名的臭味飄來,開始我還以爲是衛生間停水了,仔細辨別才發現源頭是他,我皺眉往旁邊讓了讓。
我正猶豫要不要提醒他,一只手突然摸上了我側腰。
還沒等我反應,他手開始不安分的往下滑。
我猛地一把推開他。
張強嬉皮笑臉:“開玩笑嘛,你看你怎麼還動手呢。”
“你放尊重點,再動手動腳我報警了!”
張強翻了個白眼:“你發騷的視頻都傳瘋了,現在裝貞潔烈女是不是太晚了點?”
“這裏可是有監控的,你最好說話小心點,性騷擾加造黃謠,我隨時可以告你!”
施柔柔終於逮到機會,湊過來陰陽怪氣:“小冉,都是成年人咱就別裝了,張強條件又不差,你跟他處處也不虧啊。”
她的簇擁們跟着起哄:“是啊小冉姐,你不是愛拍視頻嗎,我們強哥這方面尤其放的開!”
哄笑聲裏,張強越發囂張:“你全身上下我哪沒看過?你在這跟我裝什麼良家喲!”
“呸,你一個拉屎都擦不幹淨的貨,也敢在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部門的幾個人剛進門,小宇就沖了過來。
阿澤也捂着鼻子嘲諷:“我說張強,你天天帶着一身屎味到處竄,誰看到你不躲着走?你自己心裏就不能有點數嗎?”
張強被懟得愣住,反應過來後惱羞成怒,罵罵咧咧就要撲過來。
阿澤忍着惡心一腳將他踹倒,幾個人合力把他摁在地上。
我剛拿出手機要報警,江卓突然推門進來,臉色陰沉得嚇人:“林冉,來我辦公室一下。”
9.
“有事就在這說。”我沒動
他掃了眼地上的張強,皺眉質問:“開放數據源這麼大的事,你爲什麼不跟我商量?”
“你要把代碼賣給外國公司,跟我商量過嗎?”我冷笑,“這是我熬夜兩年研發的成果,安全權限在我手裏,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你在我手底下做事,我有權利過問!”他拍着桌子。
“是嗎?我好像沒有跟你籤過禁止公開的協議。況且我已經不是你公司的員工了,辭職申請昨天到期,我今天只是來辦交接。”
“你要辭職?經過我批準了嗎?”他聲音抬高。
“辭職信我上個月就發到你郵箱了。”我頓了頓,反應過來:“怎麼?你現在手機信息不回,工作郵箱也不看了?”
江卓煩躁地扯了扯領帶“好,你是走了,那這麼多員工上有老下有小,你就不管他們的死活了是嗎?”
“你少來道德綁架!”阿澤站到我身前,“合着你也知道公司靠小冉姐撐着啊?平時這群人怎麼對她的你看不見?跟這群白眼狼講什麼情分!”
“既然今天話都說到這了,那我幹脆說個痛快。”阿澤盯着江卓,“小冉姐的視頻是怎麼回事,你我都是幹這行的,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我看你特麼是不想幹了!”江卓咬牙切齒。
“不幹就不幹!”阿澤梗着脖子,“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幫廢物欺負人!”
“對,小冉姐你要走我們跟你走!這種公司不配我們給他賣命!”部門其他幾個人紛紛附和。
我鼻尖一酸,忍不住哽咽了。除了父母,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堅定地站在我身邊。
諷刺的是,站在對面的竟然是我的親老公。
江卓臉色鐵青,死死盯着我:“好啊,林冉,你厲害。”
他猛的踹翻一邊的凳子,大步離開。
10
搬離江卓的房子後,我收到了聲紋鑑定報告。
原以爲能憑這個洗清自己,沒想到打開文件,鑑定結果寫着,提交的兩份語音來自同一人。
我攥着報告,錯愕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眼下就只能等圖像鑑定結果,可那至少要兩個月。
而我的黑熱搜已經在網上掛了整整一個星期。
就在我束手無策時,一條匿名爆料貼突然引爆網絡:“林冉高中曾被校園暴力,過程被錄了下來。所謂的私密視頻是合成的,音頻全部截取自當年的施暴錄音。”
在網友的追問下,發帖人放出了原版音頻,並坦誠自己當年是參與者之一:“這麼多年我一直活在懺悔裏,好在老天給了我彌補的機會。
“在這裏我向林冉正式道歉,如果需要作證,我願意幫忙。也呼籲其他參與者一起站出來,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看到這段話,我趴在桌上泣不成聲。
時至今日,我仍然記得當時的絕望。
那天的結局是江卓沖進來把人打成重傷,自己卻被學校勸退。
我因爲這份“救贖”對他動了心,在他的陪伴下,我重新拾得了向前看的勇氣。
之後,更多當年的參與者發來私信,內容大多是道歉和一些文字證據。
從他們發來的聊天記錄裏,我拼湊出了故事的另一個版本。
那天,只因爲江卓對我笑了一下,施柔柔就心生嫉恨,挑唆幾個人對我動手,自己卻躲在外面。
出事時,江卓隱約聽見“女廁有人被打”、“施柔柔”,就沖了進去,誤打誤撞救了我。
本來學校念在他是救人沒爲難他,可沒過幾天,他就和施柔柔在教導室苟合被抓了包。
爲了保住施柔柔,他主動承擔了所有,選擇退學。
看完私信,我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感覺。
這麼多年掏心掏肺待施柔柔,結果她永遠是帶頭傷害我的人。
我交付全部真心的男人,從頭到尾都是個騙子。
我懶得再看網上“讓子彈飛一會”之類的言論,直接把離婚申請寄給了江卓。
11
他很快找來,紅着眼嘶吼:“我不籤,欠我的還沒還完,你別想擺脫我!”
“不籤就找律師談。”我把他授意制作虛假視頻的證據扔在桌上,“這些,足夠讓你身敗名裂。”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是鐵了心要離婚?”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我爲你自毀前程,你就這麼報答我?”
我笑了,要不是他主動提起,我本來不想掰扯這些陳年舊事。
“江卓,你搞清楚,你自毀前程是爲了我,還是爲施柔柔?”
他當即愣住了,眼神閃爍。
“你退學,是爲了保她的名聲。你答應跟我在一起,一是覺得虧欠我,二是當年你太窮,舍不得讓施柔柔跟着吃苦,想借我讓她死心。我說的對嗎?”
真相被戳穿,他啞口無言。
這麼多年他就是靠着這份“恩情”拿捏我,現在我即將脫離掌控,他第一次慌了:“我...我承認一開始喜歡柔柔,可後來...”
我打斷他:“我不是來聽你說這些的。”
他聲音帶着乞求:“小冉,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離開我......”
“知道錯,就該彌補,而不是死纏爛打!”我失去了耐心,把離婚協議重重摔在桌上。
他盯着協議看了許久,終於妥協:“好,我籤。我籤了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沒回答,看着他籤下名字,拿起屬於我的那份協議,轉身就走。
12
江卓先是發了長篇澄清公告,將與施柔柔的苟且、僞造視頻的經過和盤托出,隨後直接去了警局自首。
他還錄了段道歉視頻發在網上,聲淚俱下地懺悔,乞求我的原諒。
與此同時,我是公司核心代碼設計師的身份被曝光,輿論徹底反轉。
之前罵我的網友紛紛倒戈,不少人氣得蹲守在施柔柔家門口罵街、砸雞蛋,把她堵得不敢出門。
我的社交賬號被道歉信息淹沒,但這些於我而言,早已無關緊要。我換了手機號,注銷所有社交賬號,徹底消失在公衆視野裏。
潛心鑽研一年後,我帶着團隊拿下了國際人工智能領域的最高獎項。
站在領獎台上高舉獎杯的那一刻,聚光燈灑在身上,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歸屬感。
回家時,小區門口有人叫住我。
我盯着那人看了半天才認出是江卓,他瘦得脫了形,眼窩深陷,手裏捧着一大束玫瑰花,還有一條包裝精美的圍巾。
“祝賀你,小冉,我爲你高興。”他聲音沙啞,把花和圍巾遞過來,“天冷了,我知道你怕冷,給你選了條圍巾。”
“心意我收到了,禮物就算了。”我轉身就走。
“小冉,我已經和施柔柔斷幹淨了!”他在身後追了兩步。
我頭也不回:“我們已經離婚了,你的事與我無關。”
“林冉!”他拔高聲音,帶着一絲崩潰,“你之前說要我改,我改了!我澄清了一切,離開了她,認真工作。我爲你做了這麼多,你爲什麼就是看不到我的改變?”
我停下腳步,緩緩轉身。
“江卓,謝謝你費心準備的禮物。”我瞥了眼他手裏的粉色圍巾,“但我對羊毛嚴重過敏,而且我從來不愛粉色,我喜歡綠色。”
我看着他的臉色一點點暗下來。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你不知道我愛吃什麼,不知道我喜歡什麼顏色,甚至不知道我這輩子最討厭玫瑰花。”
他愣住了,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
“每次你從施柔柔那裏回來,身上那股玫瑰沐浴露的味道,都讓我想吐。”我語氣平靜,不帶一絲情緒,“甚至拜你所賜,我被迫知曉你們苟合的頻率。”
我直視他:“你以爲我真的不知道嗎?每次結婚紀念日你都說加班,其實你是在和她上床。”
“公司有急事永遠找不到你,因爲你在和她上床。”
“我媽媽暈倒那天,我哭着打電話求你送醫......”
“別說了!小冉,別說了!”他捂着頭,聲音帶着哭腔。
“江卓,我不可能原諒你,更不可能回頭。”
“你捫心自問,你懂什麼是愛嗎?你不懂,你只是習慣了有人圍着你轉,享受被女人爭搶的快感。”
我往前踏了一步,逼視他的眼睛:“江卓,兩個女人圍着你爭風吃醋的感覺,是不是很過癮?很遺憾,我花了這麼久才看清你——一個靠吸食女人痛苦存活的情感寄生蟲。”
說完,我轉身就走,任憑他的抽泣聲在身後漸漸遠去。
那之後,他沒再來找過我。偶爾聽朋友說,他賣掉了公司,整日關在房間裏,全靠老母親送飯續命。
而施柔柔,竟借着這波熱度做起了主播,每天在直播間裏賣慘,講述她和江卓的“愛恨情仇”。
她把江卓的落魄當成笑料:“寶們,不瞞你們說,他到現在還以爲孩子是他的呢!”
“切,他那點撫養費我都看不上,夠幹啥的?”
“聽姐一句勸,這種面相的男人真不行。哪方面不行?你說哪方面不行?”
“哈哈哈哈......”
直播間裏笑聲一片,她的粉絲量瘋漲,大有要黑紅的趨勢。
直到那天深夜,江卓揣着一把水果刀,沖進了施柔柔的直播現場。
畫面裏,他滿眼猩紅,嘶吼着一刀刀扎向施柔柔,尖叫聲、求饒聲、刀具碰撞聲混合在一起,響徹整個直播間。
最終,施柔柔倒在了血泊中,江卓被趕來的警察當場抓獲。
13
法庭上,江卓低着頭,全程沉默。
當法官宣讀死刑判決的話音落下,他抬起頭望向窗外。
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了婚禮那天。
那時,同樣的暖陽灑在林冉含笑的臉上,他握着她的手,鄭重承諾:“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記憶裏她幸福的模樣清晰如昨。
江卓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笑着笑着,眼淚洶涌而出,他失聲痛哭。
手機彈出江卓被判死刑的新聞推送,我掃了一眼,指尖輕輕劃走,心底沒有半分波動。
剛把手機擱在一邊,就被身邊的同事拽着胳膊往研發區走:“冉姐,你快來評評理!”
我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着團隊幾人因技術方案爭得面紅耳赤,我笑得無奈又欣慰。
天氣預報說,今年是個暖冬。
而我所熱愛的事業,還有這群並肩奮鬥的夥伴,讓這個冬天,比往年都要溫暖。
往後餘生,我仍會爲熱愛奔赴,在屬於自己的季節裏從容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