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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躲進了醫院廢棄的器械倉庫。
門外傳來沉重的撞擊聲和男人的咆哮。
“沈寧!你個賤人!給我滾出來!”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撞擊都好像砸在我的心上。
我大概知道他是誰。
他和五年前死在手術台上的那個病人長得很像。
趙勇,剛刑滿釋放人員。
林若雪算準了趙勇對我恨之入骨,只需要稍加挑撥,就能讓他成爲最鋒利的一把刀。
“開門!老子今天不把你骨頭一根根敲斷,我就不姓趙!”
鐵錘砸在老舊木門上的聲音,讓我渾身發抖。
我死死頂住門板,
手機在這時瘋狂震動起來。
我顫抖着劃開接聽鍵,哭喊出聲:
“媽!救我!有人要殺我!在醫院的舊倉庫......”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
隨即,我媽大吼:
“你還有臉給我打電話?你知不知道因爲你醫院的股價都跌了!”
我愣住了。
“媽......他手裏有鐵錘,他要殺了我......”
“殺你?他怎麼不現在就殺了你!”
我媽的聲音裏滿是怨毒,
“沈寧,你能不能懂點事!顧院長好不容易把事情壓下去,你爲什麼非要鬧大?”
“你現在就給我出去!讓他打一頓,氣消了就沒事了!別連累南風,別連累我們一家!”
我出去,讓他打一頓?
荒謬感讓我幾乎要笑出聲來。
“媽,他會打死我的。”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祈求着她。
“你這個自私的東西!”
電話被我爸搶了過去,
“醫院要是出了事,我的進口藥誰給我付錢?我的後續治療誰來負責?”
“你死了,一了百了!我們還要活!”
我的心徹底死掉。
“當年就是你手術失誤害死了人!你欠了人家一條命!”
“現在出去償命,不是應該的嗎?”
“別死在裏面,髒了若雪的地盤!”
一聲巨響,門板被砸穿一個大洞。
一只大手從洞裏伸了進來,
我驚恐地尖叫。
電話那頭,卻傳來了林若雪溫柔的聲音。
“伯父伯母,你們別跟阿寧置氣了,她就是一時想不開。放心吧,外面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我媽立刻誇贊:
“還是若雪懂事,我們家有你,真是福氣。哪像那個喪門星,只會給我們惹麻煩!”
“伯母,您快別這麼說。”
林若雪的聲音帶着笑意。
隨即,我媽的聲音再次響起,
“沈寧,我最後通知你一次。從今天起,我沒有你這個女兒,我們斷絕母女關系!”
忙音響起。
我笑了。
原來,這就是我的家人。
我低頭,看着自己那雙畸形醜陋、布滿疤痕的手。
是啊。
我這樣的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
咣當一聲,門鎖徹底崩斷。
我閉上眼睛。
解脫了。
終於可以不用再面對這一切了。
06
鐵錘並未如預想中落下。
它重重砸在我身側的醫療鐵架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金屬架子瞬間變形,玻璃器皿碎了一地。
趙勇沒有立刻動手,他臉上掛着獰笑,一步步向我逼近。
“跑啊,怎麼不跑了?”
我沒有動,只是麻木地看着他。
我的反應似乎激怒了他。
他猛地沖上來,一把薅住我的頭發,將我從地上硬生生拖行到倉庫中央。
頭皮傳來劇痛。
“你這個殺人庸醫!害死我弟弟的時候不是很神氣嗎?”
他將我狠狠摔在地上,從懷裏掏出一把生了鏽的手術刀。
“我弟弟是怎麼死在你手術台上的,今天我就讓你也嚐嚐這個滋味!”
他蹲下身,刀劃過我的手臂。
我好像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
或許是我的順從讓他覺得無趣,他啐了一口,惡狠狠地開口。
“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識相。”
“林副院長真是個好人,還特意告訴我,這附近的監控正好都壞了。”
林若雪。
監控壞了。
怪不得這麼巧電話就打了過來。
他們全都是這場精心策劃的謀殺的幫凶。
我的親生父母,爲了討好顧南風和林若雪,親手將他們的女兒送上了死路。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眼淚從眼角滑落。
原來被拋棄是這種感覺。
我的笑聲徹底激怒了趙勇。
“死到臨頭還敢笑!”
他咆哮着,高高舉起手中的鐵錘,對準了我的頭。
“去地獄給我弟弟賠罪吧!”
我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許多畫面。
小時候我對父母說,我以後要成爲最厲害的醫生,救死扶傷。
第一次穿上手術服,對着鏡子,緊張又驕傲。
第一次成功完成一台高難度手術,老師拍着我的肩膀,說我是天生的外科醫生。
那些畫面都曾是我生命裏的光。
如今全都變成了對我最大的諷刺。
我放棄了所有掙扎,甚至微微仰起頭,等待鐵錘砸下。
就這樣死吧。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倉庫那扇本就破敗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用蠻力猛地踹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飛奔而來,一腳踹向了趙強手中的錘子。
鐵錘脫手而出,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那人將我一把拉起,護在了身後。
趙勇愣了一瞬,隨即怒吼着試圖反撲。
來人一把按住趙強,只聽“咔嚓”一聲清脆的關節脫臼聲。
趙勇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被死死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幾乎是同一時間,警察迅速包圍了整個倉庫。
直到此刻,那個將我護在身後的人才終於回頭。
一張冷峻而熟悉的臉,出現在我視線中。
是他。
07
江馳脫下自己的黑色風衣,不由分說地裹在我身上。
風衣上還帶着他身體的溫度,還有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警察沖了進來,迅速控制住哀嚎的趙勇。
醫院的保安也在這時姍姍來遲。
江馳沒有理會任何人,彎腰將我打橫抱起,徑直往外走。
他的懷抱很穩,讓我有一種心安。
剛走出倉庫,就迎面撞上了匆匆趕來的顧南風和林若雪。
“站住!”
顧南風看到我被另一個男人抱着,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把她放下!這是我們醫院的內部事務!”
林若雪也急忙上前,臉上掛着恰到好處的擔憂。
“阿寧,你怎麼樣?你別嚇我......這位先生,請你把她交給我們,我們會處理的。”
江馳停下腳步,冷冷地看着他們。
他從風衣內袋裏掏出一個證件,
“國際醫療事故獨立調查員,江馳。”
顧南風臉上的僞裝瞬間解開。
他死死盯着江馳,似乎想起來了什麼,眼神裏滿是驚愕。
“你......是當年那個實習生?”
“顧院長好記性。”
江馳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
“我正好接到舉報,來調查五年前仁心醫院的一起醫療事故。”
“順便也想問問顧院長,爲什麼當年附近的監控,會‘正好’全部損壞?”
他的話一針見血。
顧南風的臉色慘白。
林若雪見狀,連忙想開口扮演無辜:
“江調查員,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阿寧她......”
“閉嘴。”
江馳的目光轉向她,“殺人犯,沒資格在這裏說話。”
林若雪的臉“刷”地一下白了,
她表面上維持着鎮定,實際上手都開始發抖了。
江馳不再理會他們,將我穩穩地放在越野車的副駕駛上。
車子絕塵而去。
後視鏡裏,顧南風和林若雪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
車子沒有去任何一家醫院,而是停在了一家隱蔽的私立診所前。
診所裏,江馳親自爲我處理傷口。
他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與剛才制服趙勇時的狠戾判若兩人。
我看着他專注的側臉,
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爲什麼會回來?”
江馳包扎的動作一頓,抬起眼看我。
“因爲從五年前開始,我就從沒相信過那份手術記錄。”
一句話讓我瞬間淚如雨下。
五年來,所有的冤屈、折磨、背叛,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沒有安慰我,只是等我哭夠了,
才從旁邊拿過一個厚厚的文件夾,遞給我。
“我回來,是爲了這個。”
我顫抖着手打開。
裏面全都是關於五年前那場手術的資料。
屍檢報告、被篡改前後的數據對比、每一個經手人的背景調查......
每一頁都寫滿了江馳用紅筆做的密集批注。
他竟然一直在暗中調查這件事。
“顧南風的手段很高明,他幾乎抹掉了一切痕跡。”
我看着那些熟悉的筆跡,看着那些被圈出的疑點,
原來這世上真的還有人在乎真相。
“沈寧。”
江馳忽然握住我冰冷顫抖的手,
他的掌心溫暖,帶着讓人心安的力量。
“把屬於你的東西,一樣一樣全部拿回來。”
“我幫你。”
我看着他堅定的眼神,心中有些動搖。
一個廢了手的醫生,還能回到手術台嗎?
我緩緩收回目光,看向江馳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一次,我不再逃避。
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08
江馳的私人診所藏在一棟不起眼的寫字樓頂層。
他將我帶到一台儀器前。
“這是神經再生儀,德國最新的原型機,全球只有三台。”
他語氣平靜,仿佛在介紹一台普通的烤面包機。
江馳幫我貼上電極貼,啓動了儀器。
我的手指在電流的刺激下,不受控制地輕微抽動。
屏幕上,代表我神經反應的曲線,第一次有了微弱的起伏。
我仿佛看見了希望。
治療的間隙,江馳給我找來了所有我當年想看卻沒時間看的醫學前沿期刊。
我一頁一頁地翻着。
書頁的觸感是那麼陌生,又那麼熟悉。
一天江馳拿着一份文件走進來,神情嚴肅。
“查到了。”
“當年手術的麻醉師李偉,在術後第三個月,他的海外賬戶突然多了一筆五十萬美金的匯款。”
“來源是一家巴拿馬的空殼公司。”
我心髒猛地一縮。
“能查到公司背後的人嗎?”
“正在查。但他是第一個突破口。”
就在這時,江馳的手機響了。
他接通後,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他沒說話只是把手機屏幕轉向我。
上面是醫院門口的直播畫面。
我的親生母親,正坐在地上,扯着一條白色的橫幅,
上面用血紅的大字寫着:
“不孝女沈寧被野男人拐騙,拋棄病危親父!”
她對着鏡頭哭得撕心裂肺。
“我女兒被壞人帶走了啊!她爸還在醫院等着她救命,她怎麼能這麼狠心啊!”
“顧院長那麼好的人,爲了她什麼都願意做,她就是被豬油蒙了心啊!”
彈幕瘋狂滾動。
“臥槽!這女的瘋了吧?親爹都不要了?”
“顧院長快看啊!你心心念念的女人就是個白眼狼!”
那個野男人是誰?人肉他!搞不好就是他圖謀不軌!
輿論徹底倒向了顧南風。
我轉身想沖出去,卻被江馳一把拉住。
“你現在出去,就是自投羅網。”
“這是顧南風的圈套,他就是要逼你現身,然後把你重新塑造成一個不知感恩的瘋子。”
我氣得渾身發抖:
“那怎麼辦?就看着他們這麼潑髒水嗎?”
江馳輕笑一聲。
半小時後,一張詳細的賬單截圖引爆了網絡。
單子上從澳洲空運的牛排,到特護一對一的按摩服務,再到每日更新的鮮花和娛樂設施,每一筆消費都清晰無比。
一個所謂的躺在病床上的“病危”老人,享受着皇帝般的待遇。
提供這一切的,正是“深情款款”的顧院長。
輿論譁然。
“我靠?這是病危?這麼會享受!”
“顧院長拿錢給人家爹養老,就是爲了拴住沈寧吧?細思極恐!”
“這對父母有問題,賣女兒啊這是!”
就在網絡因爲這張賬單徹底混亂時,江馳收到一封郵件。
他點開,瞳孔驟然收縮。
“查到了。”
“那個海外空殼公司的注冊人,是林若雪的親表弟。”
證據鏈閉合了。
這時我收到了一條匿名短信。
“停止調查。否則你父親病床邊的氧氣管,隨時可能‘意外’脫落。”
我的手開始忍不住發抖。
江馳察覺到我的異樣,他握住我的手,聲音低沉而堅定。
“交給我。”
“我有辦法保護他們,也一樣能定她的罪。”
當天下午,江馳趁着顧南風不在,以“轉院治療”爲名,
強行將我父親從仁心醫院轉移到了一家由他控股的私人療養院。
顧南風的人質籌碼沒了。
深夜診所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停電了。
窗外,幾個模糊的黑影,正悄無聲息地朝着大門摸了過來。
09
診所內伸手不見五指。
江馳迅速拉着我迅速躲進了實驗室。
厚重的合金門“咔噠”一聲閉合。
門外傳來撬鎖和撞擊的悶響。
江馳走到一個麥克風前,按下了通話鍵,
“我已經報警,特警五分鍾內到。門口和走廊的4K高清攝像頭,已經將你們的體貌特征完整記錄。”
“現在離開,你們只是企圖盜竊。再動一下,就是持械入室。”
外面的人顯然慌了,撞門聲戛然而生,
隨即是幾聲咒罵和慌亂的腳步聲。
危機暫時解除。
我透過門上的單向觀察孔向外看去,
其中一個人踉蹌了一下,側臉在走廊安全出口的綠光下一閃而過。
是顧南風的司機。
我心裏一沉。
顧南風恐怕還有後手。
第二天清晨,江馳接到了一個加密電話。
“麻醉師李偉的口供。”
我點開播放,一個男人驚恐的聲音傳來。
“是林若雪!是她!她當時爲了跟沈醫生搶風頭,擅自去調呼吸機的參數,結果操作失誤,直接切斷了供氧!病人腦死亡就是那個時候發生的!”
“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
我的呼吸停滯了。
錄音裏,、男人的聲音帶着哭腔。
“後來是顧院長,他親自過來,把我電腦裏的電子病歷和麻醉記錄都改了。”
“他把所有數據都指向了沈醫生的操作失誤,他讓我閉嘴,給了我五十萬美金。”
當天夜裏,顧南風竟然獨自一人來到了診所樓下。
他渾身溼透,神情狼狽不堪。
我站在窗邊靜靜的看着他。
下一秒,他“噗通”一聲跪在了雨水裏。
“阿寧!阿寧你開門!”
他趴在地上痛哭。
“是我錯了!都是我鬼迷心竅!我被林若雪那個賤人給蒙蔽了!她說她只是犯了個小錯,我不知道會害你到這個地步啊!”
這副嘴臉真讓人惡心。
“阿寧,那個瘋女人最近在做非法器官交易!她搭上了一條海外的大線,現在那邊出事了,警察很快就會查到她頭上!我怕被她牽連啊!”
這才是他來的真正原因。
自保。
“我這裏有她所有的交易賬本,非法的,全都記錄着!”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防水袋,高高舉起。
“阿寧,我把這個給你!我幫你指證她!求求你,你跟警察說不要告我,好不好?”
我拿起手機,按下了110,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必須要爲此付出代價!”
顧南風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或許是察覺到顧南風已經背叛了,林若雪徹底瘋了。
十幾輛黑色的商務車呼嘯而來,將診所大樓圍得水泄不通。
這一次,從車上下來的人,手裏拿的是真槍。
“他們要殺人滅口。”
江馳神色凝重。
他拉着我,拿起裝着證據的硬盤從實驗室的另一條秘密通道撤離。
江馳的車在雨夜中狂飆。
後面幾輛車緊追不舍。
突然一輛車狠狠地撞了上來。
我們的車子瞬間失控,沖向路邊的護欄。
我下意識地撲了過去,用身體護住了駕駛座上的江馳。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傳來,江馳在緊要關頭踩住了刹車。
警笛聲從不遠處傳來。
“不許動!警察!”
特警將所有黑衣人死死按在地上。
江馳側過頭,看着還撲在他身上的我,低聲笑了。
“嚇到了?”
“其實,我早就布控好了。”
10
第二天,林若雪在機場被捕。
她戴着墨鏡和假發,試圖在頭等艙安檢口蒙混過關,卻被幾名便衣警察當場按倒在地。
假發掉落,露出了她那張扭曲的臉。
我和江馳就站在二樓的玻璃護欄後看着這一幕。
看着她被戴上冰冷的手銬。
“沈寧!你這個掃把星!賤人!”
林若雪看到了我,瘋了一樣尖叫起來,咒罵着我。
她死不悔改。
江馳將一份文件和一支錄音筆遞給爲首的警官。
“這是她非法器官交易的完整賬本,以及當年醫療事故關鍵證人的口供錄音。”
林若雪的咒罵聲戛然而止。
她看着那支錄音筆,癱軟在地上。
顧南風也被帶走了。
在被押上警車前,他看到了我,眼神裏充滿了哀求和乞憐。
我只是漠然地看着他,直到警車的門重重關上。
一切都結束了。
警方召開了新聞發布會,通報了五年前那起醫療事故的全部真相,
以及林若雪與顧南風涉嫌的系列犯罪。
終於沉冤得雪。
曾經那些用最惡毒語言辱罵我的人,開始涌到我的舊社交賬號下瘋狂道歉。
我關掉了手機,一個字都懶得看。
私人療養院以拖欠巨額醫療費爲由,將我的父母強制驅逐。
被停了藥,又沒了顧南風這個靠山,他們終於想起了我這個女兒。
電話打來時,我正在看一份病理報告。
“寧寧啊!是媽媽!你爸他快不行了,你不能不管我們啊!”
母親在電話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把我們趕出來了!我們現在身無分文......”
我平靜地聽着。
“我已經委托律師,每個月會按時將法定贍養費打到指定賬戶。”
“僅此而已。”
電話那頭沉默了。
幾秒後是更加歇斯底裏的哭喊和哀求。
“寧寧!我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們吧!我們是你親爸親媽啊!”
我掛斷了電話。
然後拉黑了那個號碼。
我獨自一人回到了曾經工作的那家醫院,站在熟悉的手術室外,看着那盞巨大的無影燈。
我的手經過了治療,但還是無法上手術台。
心裏雖然有些遺憾,但卻沒有了往日的不甘。
“想進去看看嗎?”
江馳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邊。
我搖了搖頭。
他看着我,認真地發出邀請:
“我的病理研究室,還缺一個首席顧問。”
“雖然不能再站在台前,但你可以通過研究幫助所有的醫生。”
他向我伸出手。
我看着他的手,溫暖、有力。
我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那個總是跟在我身後,
一臉崇拜地喊我“沈老師”的實習生。
我微笑着,將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掌心。
“好。”
半年後,判決下達。
林若雪因故意殺人、非法組織器官買賣等多項罪名,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顧南風因包庇罪、僞證罪、以及參與非法經營,被判處無期徒刑。
當天我的第一篇關於神經再生臨床觀察的論文,發表在國際頂尖的醫學期刊上。
11
周末的午後,陽光很好。
我坐在江馳的研究室裏,整理着一份最新的冰理報告。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桌面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江馳穿着一件粉色圍裙,端着兩杯咖啡走進來。
“沈大顧問,休息一下。再這麼拼下去,我真要成天給你做飯的管家婆了。”
他把咖啡遞給我,語氣裏是藏不住的寵溺。
我接過咖啡,目光落在他左手無名指上那枚素圈戒指上。
和我手上戴着的是一對。
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寧與溫暖。
牆上的電視正在播放午間新聞,仁心醫院被國家接管重組,有了新的名字,新的管理層。
我拿起筆,在報告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手指偶爾還是會不受控制地輕顫,但在無數次的復健和練習後,
我的字跡已經恢復了過去的剛勁有力。
辦公桌上,放着一封來自醫學院的聘書。
他們想邀請我去開一門公開課,講醫療倫理和法醫病理分析。
“沈教授。”江馳湊過來,靠在我的肩上,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
“以後我可在您手下討生活了,您可得罩着我。”
我被他逗笑,轉過頭認真地看着他。
“我只是希望,以後能多教出幾個像你一樣有良知的醫生。”
江馳的臉竟然紅了。
他俯下身,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嗯對,是你教得好。”
突然,桌上的內線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
江馳接起,神色立刻變得嚴肅。
是一起極其罕見的疑難雜症,市裏組織專家會診,
點名需要江馳的法醫病理團隊和我的臨床經驗共同完成。
我們相視一笑。
那是一種不需要言語的默契。
我們迅速換上白大褂前往新的戰場。
走出研究室大樓,我抬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
五年前那個絕望的雨夜恍如隔世。
我曾以爲我的手廢了,我的人生就廢了。
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
醫者仁心。
心在,哪裏都是戰場。
江馳爲我拉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嘴角帶着溫柔的笑意。
“沈老師,請。”
前方是嶄新的未來,是無限的可能。
黑夜終將過去。
黎明終將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