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那抹青色的背影消失在簾後，大堂裏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好！”
姜誠第一個反應過來，帶頭鼓掌，手掌都拍紅了。緊接着，滿堂喝彩聲此起彼伏。
栩栩坐在小板凳上，兩只小手拍得通紅，眼睛裏滿是崇拜的小星星，仰着頭對旁邊的沈青說：“青姨，我娘真厲害！”
沈青嘴角難得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雖然故事講完了，但客人們卻都不舍得走。
“這就沒了？先生，再講一段唄！”
“就是！那唐伯虎到底進沒進華府啊？急死我了！”
“這黃金豆還有嗎？再給我來一盤！我給錢！”
葉子像只勤勞的小蜜蜂，穿梭在人群中，給客人們添茶倒水，笑得臉都僵了：“客官別急，東家說了，好飯不怕晚，故事要慢慢聽才有味兒。黃金豆還有，您稍等，馬上來！”
後台。
姜知一口氣講了半個時辰，嗓子早就冒煙了。她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溫水，這才覺得喉嚨裏的那股火辣感退了些。
聽着外面的喧鬧聲，她知道，這第一炮是穩了。
剛緩過一口氣，就聽見外面有人在大聲問明日的時辰。
姜知放下茶杯，理了理衣襟，重新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她一露面，大堂裏的嘈雜聲立刻小了下去。
姜知笑着壓了壓手，朗聲道：“諸位，來日方長。今日嗓子實在冒煙了，容我歇歇。明日巳時，咱們準時開講，不見不散。”
這話一出，原本還興高采烈的書生們，臉色頓時垮了。
那個胖墩書生急得直接站了起來，手裏還抓着半把黃金豆：
“先生！明日還這個時辰？那我們可來不了啊！明日書院要上課了！”
“是啊是啊！明日不休沐，我們出不來啊！”
其他幾個書生也紛紛附和，一臉的遺憾和焦急。
“這故事正聽到興頭上，明日聽不着，這課還怎麼上得下去？”
姜知微微一怔。
她目光迅速掃過全場。
雖然有幾個閒散的老秀才和路人，但此刻反應最熱烈、最意猶未盡的，明顯是這群年輕的學生。他們才是這“唐伯虎”故事最忠實的擁躉，也是最容易傳播口碑的群體。
若是爲了那幾個閒散客人，丟了這群“種子用戶”，那才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姜知心中瞬間有了決斷。
她笑了笑，從容說道：
“諸位小客官莫急。咱們這茶館，最是講究人情味。既然大家明日要上課…”
她頓了頓，提高了聲音宣布道：
“那從明日起，咱們的說書時間便改在申時（下午放學後）！等着各位下了學，正好來聽一段解解乏！至於上午，茶館照常開門，有點心茶水伺候，大家若是閒了，也可以來坐坐。”
“好耶！”
“先生英明！”
胖墩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周圍的學生們也是歡呼雀躍，紛紛豎起大拇指。
姜誠在人群裏看着姑姑，眼裏滿是敬佩。姑姑不僅故事講得好，這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幾句話就把大家的心都籠絡住了。
姜知看着這一幕，眼神溫柔。
生意嘛，本來就是活的。
散場時，客人們意猶未盡，陸陸續續散去。
葉子守在門口，笑眯眯地送客：“客官慢走！明兒申時見啊！”
雖然大部分人是沖着免費來的，但那幾個點了油果子的客人，臨走時還打包了幾份。
林月娘帶着人下樓，路過櫃台時，悄悄沖姜知豎了個大拇指，然後裝作滿意的客人，大搖大擺地走了。
大堂裏只剩下一地黃金豆的碎屑和幾個空茶碗。
“呼——”
葉子癱坐在椅子上，數着櫃台裏那雖然不多、但都是真金白銀的銅板。
“東家！雖然茶水免費，但咱們靠着賣油果子和糕點，今兒竟然也收了二百多文錢呢！”
桂嫂也樂呵呵地出來收拾桌子：“是啊，我那油果子都賣空了！”
姜知從後台走出來，雖然有些疲憊，但眼神卻很亮。
沈青在一旁說道：“別高興太早。”
衆人一愣，看向她。
沈青抬起頭，神色平靜：“今日是免費。茶水免費，聽書免費，黃金豆也免費。那些人是沖着便宜來的。明日這些收錢了，還能來多少，那才是真本事。”
一盆冷水潑下來，葉子臉上的笑僵住了。
“是哦…”
小丫頭有些泄氣，“剛才那個穿藍衣服的秀才，一個人吃了三盤黃金豆，臨走還抓了一把，若是收錢，他還會這麼吃嗎？”
桂嫂也有些擔憂：“東家，那咱們明兒個怎麼定價啊？要是定高了，怕把人都嚇跑了。”
姜知卻並不意外沈青的冷靜。
她贊賞地看了沈青一眼：“青兒說得對。免費的生意最好做，收費的生意才見真章。”
她走到櫃台後，拿出一張早已寫好的紅紙告示。
“這是明日的價目表，葉子，待會兒貼到門口去。”
葉子湊過去一看，雖然不識字，但看到上面的數字，還是瞪大了眼睛：“東..東家，這”
只見那紅紙上寫着：
【明日起，茶位費（含聽書）：十文。】
【黃金豆：五文一碟。】
【雅間：一百文（送茶水點心）。】
在這個時代，十文錢不算是個小數目，夠尋常人家買好幾斤米了。
“東家，這會不會太貴了？”葉子有些擔心，“隔壁街的茶攤，一碗茶才兩文錢。”
“不貴。”
姜知手指輕輕敲擊着櫃台，眼神篤定。
“咱們賣的不止是解渴的茶水，是快樂，是消遣。十文錢，買這一個時辰的開心，買那句‘別人笑我太瘋癲’的共鳴，對於那些讀書人來說，值。”
她看着門外漸沉的暮色。
“而且，咱們的黃金豆，獨此一家，別無分號。他們想吃這一口，就得來。”
“可是…”桂嫂還是有些發虛。
“別怕。”
姜知笑了笑，安撫衆人，“今兒那故事才講了個開頭，那個‘賣身’的扣子剛解開。我就不信，他們不想知道唐伯虎是怎麼賣身的。”
這就是連載故事的魅力。
一旦入了坑，想爬出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行了，都別瞎操心了。”
姜知拍了拍手，“趕緊收拾收拾，晚上加餐！桂嫂，我想吃你做的紅燒獅子頭了！”
“哎！好嘞！”桂嫂一聽加餐，立馬來了精神，轉身鑽進了廚房。
姜知看着門外。
第一把火是燒起來了，但能不能燒得久，就看明天那十文錢的門檻，能攔住多少人，又能留下多少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