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小臉，輕聲開口：“謝謝你的熱水。”
男人喉結滾動，沒吭聲。
“你剛剛在外面，是怕我跑了？”她的聲音又軟又糯。
顧國安耳根的紅色迅速蔓延開來。
他下意識地想否認，嘴巴張了張，卻只發出一個單音節：“我……”
張月玥看準他分神的時機，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粗糲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柔軟的唇瓣一觸即分。
她的手也順勢搭在了他的小臂上，穩住自己的身形。
三秒鍾，足夠了。
顧國安僵在原地，只有胸膛在劇烈起伏。
腦海裏的聲音如山洪暴發，瞬間淹沒了張月玥。
【親親我了，她親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親老子臉了！不是做夢！是熱的！軟的！】
【趙小虎！老子是你爹！你爹被媳婦兒親了！全軍區第一個被媳婦兒主動親的副師長！】
【這是獎勵嗎？是獎勵我對不對？因爲我燒了熱水？我明天燒一缸！不，我把他媽的鍋爐房搬回家！】
【冷靜！冷靜！顧國安！你是個軍人！不能激動！要穩重！……穩不住了！我想把她按在牆上親回來！】
張月玥被這排山倒海的狼嚎震得腦袋發暈。
她鬆開手，後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心聲中斷。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用毛巾擦着頭發，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他。
男人那張黝黑的臉，此刻紅得像灶膛裏燒透的炭火。
他嘴唇翕動，半天憋出一句：“你……”
“這是獎勵。”張月玥截斷他的話，學着他心聲裏的詞匯，臉上掛着純真無邪的笑，“你讓我用熱水，我就獎勵你。”
顧國安被這句直白的話砸得暈頭轉向。
動作僵硬地拿起盆架上的臉盆和毛巾，同手同腳地沖進簾子後面。
“我去洗漱！”
聲音又大又沖，帶着落荒而逃的狼狽。
很快，廚房裏傳來譁啦一聲巨響，像是有人把一整桶冷水從頭頂澆了下來。
張月玥坐在床沿，聽着那邊的動靜，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這個男人太純情了。
她躺到那張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蓋上軍綠色的薄被。
閉上眼，盤算着自己的未來。
想要在這個年代開一間屬於自己的糕點坊，第一步就是要有啓動資金。
糧票。
尤其是全國糧票。
顧國安是軍需倉庫的掌管者，這是她最大的優勢。
廚房裏的水聲停了。
顧國安從簾子後走出來，身上只穿了條軍綠色的短褲，赤着上半身。
他身上的水珠沒擦幹，順着壁壘分明的腹肌往下淌，沒入短褲的邊緣。
張月玥的目光從他寬闊的肩膀掃到那勁瘦的腰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這身材不去做模特可惜了。
他動作迅速地從櫃子裏抱出那床疊成豆腐塊的褥子，想要往地上鋪。
“你幹什麼？”張月兀玥開口。
顧國安動作一頓，悶聲回答：“打地鋪。”
【不能睡一起，絕對不能，我剛沖了三遍冷水澡，再躺她邊上，今晚就得死這兒。】
張月玥坐起身，將被子往旁邊掀開，拍了拍自己身側空出來的位置。
“地上涼，明天還要出操。上來睡。”
她的語氣平靜，像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顧國安身體繃緊，站在原地不動。
張月玥歪了歪頭，那雙杏眼在燈下清澈見底。
“我們是夫妻，領了證的。”
她頓了頓，補上一句。
“難道你要我過去請你嗎？副師長同志。”
最後那句“副師長同志”，帶着點調侃的意味。
顧國安的臉又紅了。
原地磨蹭了半天，最終還是慢吞吞地挪到了床邊。
他動作僵硬地躺下，緊緊挨着床沿，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條線，和她隔開一條楚河漢界。
【不能碰她。不能碰她。不能碰她。】
【背挺直，手放好，呼吸放緩。我是木頭人，一二三。】
張月玥差點笑出聲。
她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屋子裏陷入一片寂靜，只剩下兩人輕淺的呼吸聲。
良久，張月玥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響起，很輕，卻很清晰。
“顧國安。”
“嗯。”男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有些沙啞。
“你爲什麼要跟我結婚？”
這是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原主的記憶很模糊，只知道自己要被嫁給一個軍官，換取兩袋土豆。
但顧國安一個前途無量的副師長，爲什麼會娶一個素未謀面的鄉下丫頭？
背後沉默了許久。
久到張月玥以爲他不會回答了。
“回家探親，路過你家村口。”
“看見你家裏人要把你賣給隔壁村的瘸腿老鰥夫，換三十斤粗糧。”
張月玥的心沉了一下。
“你爹娘按着你，要把你往牛車上拖，你又哭又鬧，最後拿了塊石頭，說他們要是再逼你，你就一頭撞死在車軲轆上。”
男人的聲音沒什麼起伏，繼續說。
“你跟他們說，從今往後，你跟張家再無瓜葛，斷親了。”
“我走過去，問他們，人怎麼賣。”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回憶當時的場景。
“你爹開價兩袋土豆，我給了他兩袋大米。”
張月玥側過身，面對着他。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所以，我是你用兩袋大米買回來的？”
“嗯。”
張月玥心裏那點因爲穿越而來的迷茫，因爲被強迫結婚的憤懣，在這一刻忽然煙消雲散。
她想，原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應該是解脫的。
至於她自己，一個被合夥人背叛，被原生家庭拋棄的人，如今換了個時代，換了個身份，也徹底斬斷了那些糟心的過去。
挺好。
“知道了。”她應了一聲，語氣裏聽不出任何波瀾。
黑暗中，男人似乎因爲她這過於平靜的反應而愣住了。
張月玥卻不管他怎麼想。
伸手抓住了他搭在身側的大手。
男人的手掌像被火燙到，猛地一顫。
【她不生氣？不哭？就這麼接受了？】
【她抓我手了。】
張月玥沒給他更多胡思亂想的時間。
她將他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的腰上，然後整個人往他懷裏縮了縮，尋了個舒服的位置。
“買家，你買回來的東西，就要負責到底。”
她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睡意，悶悶地從他胸口傳來。
“我冷，給我當暖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