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着腳跑過去，拿起筆，趴在桌上，深吸一口氣，在白紙上用力寫下六個大字：
洛聽南 大笨蛋！
寫完後，她解氣了一點。
盯着這行字，又覺得氣勢還不夠。
這算什麼報復？太便宜他了！
於是她又抽出一張紙，想了想，繼續寫：
洛聽南是宇宙超級無敵大笨蛋！
還是不夠解氣。
她開始發揮創意：
洛聽南睡覺踢被子！
洛聽南出門必踩狗屎！
洛聽南打遊戲永遠連跪！
她一口氣寫了七八張，內容越來越幼稚，越來越離譜。
寫到後來，她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着笑着，眼淚卻掉了下來。
主臥裏，洛聽南維持着蜷坐在地毯上的姿勢，像一尊失去靈魂的雕塑。
空氣中的酒意漸漸散去，理智回籠，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後悔和自我厭惡。
他又失控了。
明明告誡過自己無數次，不要再被她影響，不要再輕易靠近。
可只要看到林千禾那帶着怯意卻又努力靠近的模樣，聞到她那熟悉又陌生的氣息……理智就會在瞬間土崩瓦解。
尤其是……吻她。
那個吻，帶着酒精的催化，帶着積壓已久的恐懼，如此粗暴，如此不堪。
他怎麼能那樣對待他的千禾？
哪怕現在的千禾讓他感到陌生和不安，他也絕不該用那種方式……
他現在滿心遲疑和彷徨。
林千禾……還愛他嗎？
那個十八歲時，看着他眼睛會發光的女孩，她的愛意，是否早已在這七年，尤其是在最近一年的互相傷害中，消磨殆盡了？
他痛苦地閉上眼，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浮現出七年前的那個夜晚。
在夜色酒吧相對安靜的吧台角落，剛剛喝下一杯"初見"的林千禾，很快就醉了。
小姑娘白皙的臉頰泛起誘人的薄紅，眼神迷蒙，水汪汪地望着他。
他的心跳，在那樣專注的目光下，早就失去了平穩的節奏。
然後，他看到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湊近，踮起腳尖，帶着清甜酒氣的柔軟唇瓣，像羽毛一樣，輕輕擦過了他的唇角。
一觸即分。
林千禾立刻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般彈開，雙手捂住滾燙的臉，羞得幾乎要把自己埋起來。
嘴裏還含糊地嘟囔着："對、對不起學長……我……我喝醉了……"
那一刻，洛聽南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裏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的聲音。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扣住了女孩纖細的手腕，將她輕輕拉回自己身前。
在女孩驚訝睜大的眼眸注視下，情難自禁地回吻了上去。
不同於今晚的粗暴掠奪，那個吻，開始時是帶着試探的溫柔。
他能感受到懷裏女孩的僵硬和青澀，也能感受到她逐漸放鬆下來的溫柔回應……
那個吻，美好得如同一個易碎的夢境。
之後，他送迷迷糊糊又害羞得不行的林千禾回宿舍，小姑娘連着好幾天都不敢跟他對視，一看到他就臉紅逃跑。
但那之後沒多久，他們還是在一起了……順理成章，如同星辰吸引着潮汐。
所以……那個最初的吻，那個開啓了她們之後所有故事的吻，難道……也並非林千禾的本意嗎？
只是酒精作用下的沖動？只是他一直以來的一廂情願？
這個念頭鑽進心裏，帶來尖銳的刺痛。
洛聽南將臉深深埋入掌心，肩膀微微顫抖。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現在的林千禾，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裏，是否還有一絲一毫，屬於他洛聽南的位置。
他只知道，無論那個人愛與不愛，他都無法放手。
-
晨曦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
洛聽南維持着蜷坐的姿勢，不知過了多久。
眼底帶着一夜未眠的疲憊，但眼神已經重新沉澱爲平靜。
他站起身，身體微微晃了一下，扶住床頭櫃才站穩。
目光掃過那杯早已涼透的蜂蜜水，眸色暗了暗，最終還是沒有碰它。
走進浴室，用冷水反復沖洗臉頰。
鏡中的男人，面容依舊俊朗，卻透着一股從骨子裏滲出的倦怠。
他仔細地整理着裝，系好領帶，將自己重新武裝成那個無懈可擊的洛總。
當他收拾妥當，準備下樓時，腳步在門口頓了頓。
他拉開房門，目光下意識地投向走廊盡頭那扇緊閉的房門。
一切靜悄悄的。
他抿了抿唇，壓下心頭那絲莫名的期待。
期待什麼？期待那抹纖細身影再次出現？還是期待一句軟軟的問候？
最終還是邁着平穩的步伐走下樓梯。
餐廳裏，只有曲寒正在照顧小長笙用早餐。
小家夥拿着小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水果麥片，看到他，含糊地叫了一聲爸爸，便又低下頭。
"她呢？"洛聽南揉了揉女兒頭發，坐下，拿起咖啡，狀似隨意地問道。
曲寒自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恭敬回答："太太還沒起床。"
"嗯。"洛聽南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走廊盡頭的房間裏，林千禾其實早就醒了。
或者說，她幾乎一夜沒睡。
翻來覆去，腦子裏全是昨晚那個激烈的吻，還有洛聽南最後那冰冷決絕的背影。
生氣，委屈，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酥癢，交織在一起。
天快亮時，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但很快又被生物鍾叫醒。
她聽到門外洛聽南沉穩的腳步聲經過，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但腳步聲沒有停留，徑直下了樓。
"……"林千禾嘟了嘟嘴，更氣了。
"笨蛋！"她小聲嘀咕着，報復性地把被子蒙過頭頂。
又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兒，估摸着洛聽南應該去公司了，她才磨磨蹭蹭地起床。
洗漱時，看着鏡子裏自己似乎還有點微腫的嘴唇，臉又不受控制地燒了起來。
她換上衣服，做賊似的拉開一條門縫，探頭探腦地張望了一下。
走廊空無一人。
她鬆了口氣，躡手躡腳地溜出來，手裏攥着那兩張疊好的報復小紙條。
她原本計劃塞到洛聽南容易發現的地方，比如書房的文件堆裏，或者他常看的那本書裏。
她先溜進了書房。
書房整潔得一絲不苟，文件分門別類放得整整齊齊。
她有點無從下手，怕弄亂了反而被更快發現。
猶豫了一下，她抽出一本看起來經常被翻閱的金融類書籍，小心翼翼地把紙條夾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她拍拍胸口。剛想離開書房，目光卻被書桌一角放着的一個精致相框吸引住了。
相框裏是洛聽南和自己的合照。
照片上的自己，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笑得一臉燦爛，眼睛彎成了月牙，毫無陰霾地靠在洛聽南肩頭。
而洛聽南，雖然只是微微側頭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卻很柔和。
林千禾怔怔地看着那張照片。
原來……他們也曾有過那樣美好的時光。
學長也曾那樣溫柔地注視過自己。
可是……爲什麼變成了現在這樣？
她伸出手指，輕輕拂過照片上洛聽南的臉龐，心裏酸酸澀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