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禾抿緊了唇,沒有回答。
下巴傳來的力道讓她感到不適,她沒掙脫,只是將視線偏開,落在他大衣第二顆扣子上,金屬扣子在警局白熾燈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紀延盯着她看了幾秒,鬆開手,轉向一旁面露難色的王警官。
“人我帶走,”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剩下的,張助會處理。”
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張助理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紀總,您放心,這裏交給我。”
紀延沒再看任何人,伸手抓住梁今禾的手腕,力道不輕,帶着她往外走。
梁今禾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傷口被牽扯到,疼得她“嘶”了一聲,腳步停下,“還有我室友。”
她不能自己走了,把李曉和周海莉丟在這裏面對殘局。
紀延腳步頓住,側頭看她,眉頭蹙了一下,似乎嫌麻煩,但還是對張助理吩咐了一句:“把梁小姐的兩位室友安全送回學校。”
“是,紀總。”張助理立刻應下,轉向還處於驚嚇和茫然中的兩姑娘,禮貌說:“兩位同學,不用擔心,我會安排車送你們回去。”
李曉和周海莉擔憂看向梁今禾,眼神滿是問號和不安。
梁今禾對上她們的目光,扯出一個寬慰的笑容,示意自己沒事,不用擔心。
紀延沒什麼耐心看她們依依惜別,拉着她直接往外走。
他的步伐很大,梁今禾幾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紀延,”她突然開口,聲音倔強,“我不要原諒他們,也不要和解。”
憑什麼他們冒犯了人,最後卻能用錢擺平?
紀延腳步未停,甚至沒看她,只淡淡反問:“他們對你動手了?”
“他們冒犯了我室友。”梁今禾強調。
“張助會處理。”
話題終結。
他的“處理”當然她的“不原諒”不是同一個概念。梁今禾心裏一股無力感,在他絕對的力量和掌控欲面前,她的那點堅持和憤怒顯得微不足道。
警局門口,黑色的賓利已經安靜停在那裏,司機恭敬拉開車門。
紀延鬆開她的手腕,示意她上車。梁今禾彎腰鑽進去,自覺挪到最裏面靠窗的位置。
紀延隨後坐進來,吩咐司機:“回錦園。”
“是,紀總。”
車廂內空間寬敞,真皮座椅舒適,溫度恰到好處,彌漫着紀延身上慣有清冽的淡淡香氣。
一路無言。
他不講話,她一般也不會主動開口。這是他們之間一年多來形成的默契,或者說,是規則。
梁今禾側頭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霓虹閃爍,城市繁華喧囂。手臂和額角的傷口開始泛着疼,提醒她今晚的出格行爲。
她心裏忽的一沉。
梁今禾不知道回到錦園,紀延會不會斥責或懲罰她。
她偷偷用餘光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他正閉目養神,側臉輪廓在明明滅滅的車窗外光影映襯,顯得冷硬又淡漠,看不出什麼情緒。
但她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低氣壓並未散去。
車子平穩駛入市中心頂級公寓錦園的地下停車場。
電梯直達頂層。
開門,玄關感應燈自動亮起,溫暖的光線傾瀉而下。室內裝修極致簡約,處處透着昂貴氣息。
紀延脫下大衣,隨手掛在衣架上,聲音沒什麼起伏對她說:“去洗澡。”
“……哦。”梁今禾低低應了一聲,換了拖鞋,像往常一樣,乖乖回房間拿睡衣,然後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流沖刷過身體,帶走一些疲憊和緊張,傷口接觸到水傳來一陣刺痛。
她看着鏡子裏額角青紫、手臂帶着傷痕的自己,有些恍惚。
這一年多,她小心翼翼扮演着聽話、幹淨、省心的角色,努力不給他添任何麻煩。還有三個月,她就能解脫了,想到這兒,梁今禾心情愉悅,彎了彎唇。
洗完澡,像過去無數次一樣,爲他放好溫度合適的洗澡水。這是她住進來不久後,他提出的要求之一,她一直照做。
走出浴室,看到他不知何時已經進了主臥,正站在落地窗前講電話,背影挺拔但透着疏離。
她安靜站在原地,等他結束通話。
紀延掛斷電話,轉過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梁今禾輕聲說:“你去洗吧,洗澡水已經放好了。”
他沒應聲,也沒動,抬了抬下巴,示意旁邊單人沙發的位置。
梁今禾這才注意到,沙發旁的茶幾,不知何時放了一個小巧的醫藥箱,旁邊散落着打開的碘伏瓶、棉籤、和一小管藥膏。
她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他從來不管這種小事的。以前她偶爾有點小病小痛,都是自己悄悄處理,他從未過問。
她走過去,在沙發坐下。
紀延幾步走過來,在她面前的地毯上隨意蹲下身,這個姿勢讓他需要微微仰頭看她,但又奇異的沒有減弱他身上那股壓迫感。
他拿起棉籤,蘸了碘伏,“手。”
梁今禾遲疑,把受傷的左臂伸過去。碘伏觸碰到破皮的傷口,帶來一陣冰涼刺痛感,她下意識縮了一下。
紀延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沒什麼溫度,手上的動作倒是放輕了一些。
他沉默仔細清理她手臂那道不算太深但頗長的劃痕,然後是手背上紅腫破皮的指關節。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偶爾不可避免碰到她的皮膚,帶着微涼的觸感。
梁今禾全身都有些僵硬,不太適應這樣不含情欲的近距離接觸,尤其還是在他明顯情緒不佳的情況下。
處理完手臂,他換了一根新棉籤,示意性看向她的額角。
梁今禾配合地微微低頭。
額角的傷靠近發際線,他需要湊得更近一些。
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帶着他身上那股幹淨的、混合着一點點煙草味的凜冽氣息。
梁今禾屏住了呼吸,視線無處安放,只能落在他近在咫尺的喉結上。
棉籤輕輕按壓在腫起的額角,疼痛讓她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睫毛顫抖着閉上。
“現在知道疼了?”他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是嘲諷還是別的什麼,“動手的時候,沒想過?”
梁今禾睜開眼,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那裏面像是蒙着一層霧,她看不透。
“他們活該。”她低聲說,不肯服軟的倔強。
紀延盯着她,沒說話,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空氣仿佛凝固幾秒,無形的壓力再次彌漫開來。
他突然扔掉棉籤,毫無預兆地伸手,用指腹輕輕碰了碰她臉頰上另一處不太明顯的紅痕。
這個動作比剛才塗藥更讓她心驚,莫名帶着親昵,還有他的審視。
梁今禾偏頭躲開,心髒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紀延的手懸在半空,眼神倏地沉了下去。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剛才那一點點詭異的溫和消失殆盡。
“梁今禾,”他居高臨下看着她,聲音冰寒,“記住你的身份,在我膩之前,別再做這種出格的事,髒了我的眼。”
如果她打的是普通人,張助犯不着特意通知他。
但梁今禾只知道那些男人是不要臉的混子。
梁今禾聽到他的話,垂眸。
是啊,她的身份,不過是他用錢買來的,爲期兩年的玩物。她有什麼資格在他面前耍性子?有什麼資格覺得委屈?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難堪瞬間淹沒她,讓她渾身發冷,連指尖都在輕輕顫抖。
她低頭咬住下唇,從喉嚨擠出三個字:“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