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爆炸的回聲在巷弄間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由遠及近的警笛聲,像一張正在收緊的網。

林淵在迷宮般的舊城區裏穿行,腳步迅疾卻無聲。沈長青最後的口型和那聲壓抑的爆炸,在他腦中反復回放。那不是簡單的滅口,而是一種儀式性的終結——沈長青知道自己會死,且用死亡傳遞了最終信息。

去找老周。

汗水混着夜晚的涼意浸透後背。林淵沒有直接沖向古玩街,那太明顯了。他在一處廢棄的報亭後停下,背靠冰冷的牆體,調整呼吸,同時從貼身口袋裏取出那個廉價的預付費手機。

屏幕亮起,一條新信息懸在通知欄,來自未知號碼:

“清潔工已出動。你還有十五分鍾離開三公裏半徑。建議路線:紡織廠路-舊貨市場-地下管網檢修口C7。勿回此號。”

信息在閱讀後十秒自動消失,連痕跡都未留下。林淵立刻將手機電池摳出,SIM卡折斷,分別扔進兩個相隔甚遠的排水溝。對方所謂的“清潔工”,多半是來處理爆炸現場、抹除一切痕跡的專業隊伍,也可能是來清除他這個“目擊者”的。

他依循建議路線移動。紡織廠路空曠無人,只有幾盞頻閃的老舊路燈投下斷斷續續的光暈。舊貨市場大門緊鎖,他翻越鏽蝕的鐵門,在堆積如山的破爛家具和電器殘骸間潛行,腳步踩在潮溼的瓦礫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地下管網檢修口C7隱藏在一個傾倒的櫃台後面,井蓋有近期被移動過的痕跡。

他沒有立刻下去。而是伏低身體,像一尊雕塑般靜止了整整兩分鍾,用全身感官探測周圍的聲息。只有風聲,遠處隱約的狗吠,以及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不,那不是心跳,是另一種極其細微的、有規律的震動。

來自他剛才隨手塞進外套內袋的、從地下空間帶出的那個老式軍用指南針。此刻,它的玻璃表面正隨着某種低頻信號微微震顫。

林淵將它取出,借着月光細看。指針並非指向南北,而是在瘋狂地小幅擺動。這不是地磁幹擾,更像是一種內置的接收裝置,正在回應某個特定的信號源。他回想起在管道避難所時,曾檢查過這個指南針,當時並無異樣。

是沈長青的爆炸……觸發了什麼?

他將指南針貼近耳邊,那震動仿佛帶着某種摩爾斯電碼般的節奏。短、短、長、停頓、長、短……來不及詳細破譯,但可以確定,這震動在將他引向某個方向。

方向與古玩街大體一致,但略有偏差。

追兵,還是指引?

他掀開沉重的井蓋,滑入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濃重的黴味和污水氣息撲面而來。下方並非污水主幹道,而是一條廢棄的電纜檢修隧道,高度僅容人彎腰前行。他打開微型手電,光束切開黑暗,照出牆壁上斑駁的塗鴉和密密麻麻的管線。

指南針的震動在這裏變得更強了。

隧道曲折向前,似乎沒有盡頭。時間感在絕對的黑暗和寂靜中被拉長、扭曲。林淵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二十分鍾,也許一個小時。他只是跟着那震顫的指引,像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木偶。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點微光,並非手電照射,而是從上方縫隙漏下的、慘白的人造光線。同時,一陣極其輕微的談話聲順着管道傳來,被扭曲放大,顯得詭異而不真實。

林淵關掉手電,屏息靠近。那是一處通風柵格,光線和聲音正是從柵格上方傳來。他透過生鏽的鐵條縫隙向上看去。

上方是一個房間,陳設古舊,像是一間書房。滿牆的紅木書櫃,一張巨大的實木書桌,文房四寶整齊陳列。空氣中飄着淡淡的檀香味道。一個穿着灰色中式褂子的老人背對着他,站在書桌前,正用一塊軟布擦拭着一個相框。

是老周。林淵見過監控畫面裏的模糊影像,不會認錯。

而在老周對面,站着一個讓林淵瞳孔驟縮的人——

蘇晴。

她穿着便服,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姿態看似放鬆,但肩膀線條繃緊。她臉上沒有了平日裏的銳利,反而帶着一種審慎的、探究的神情。

“周老,我父親生前很少提起他的過去。”蘇晴的聲音透過柵格傳來,有些悶,但字句清晰,“他只說過,他在部隊時,欠過一個叫‘周山’的人一條命。讓我如果遇到天大的麻煩,可以來古玩街找‘墨韻齋’的老周。我查過,周山是您三十年前用過的名字。”

老周——周山——緩緩放下相框,轉過身。他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滄桑,但眼神清澈銳利,與年齡不符。“你父親蘇建國,是個真正的戰士。他欠我的不是命,是一個承諾。他答應我,會守護好某些東西。他做到了,用他的生命。”

“守護什麼?”蘇晴追問。

老周沒有直接回答,走到書架前,取下一本厚重的《資治通鑑》,從書後拿出一封泛黃的信封。“他留給你的。囑咐我,除非你主動找來,並且遇到了‘超越常規警力範疇’的麻煩,否則不要交給你。”

蘇晴接過信封,手指微微顫抖。她沒有立刻打開,而是盯着老周:“我現在的麻煩,是一個叫林淵的男人。他身份成謎,牽扯進一系列詭異案件,昨晚甚至可能目擊了一起爆炸。他……和您,和我父親守護的東西,有關嗎?”

通風口下,林淵的心髒猛地一沉。

老周沉默了片刻,走到窗邊,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有關,也無關。他是一把鑰匙,也是一把鎖。你父親和我當年參與的那件事……‘暗星’只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林淵的父親林振華,是當年‘破曉小組’的核心成員,也是最早發現‘源代碼’計劃的人。”

林振華。父親的名字被以這種方式提及,讓林淵感到一陣眩暈。父親不是機械廠工人嗎?破曉小組?源代碼計劃?

“破曉小組……”蘇晴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一個不存在於任何檔案的絕密單位,直接對最高層負責。任務是調查並阻斷境外勢力針對我國尖端科技人才的‘種子計劃’——也就是‘源代碼’的前身。”老周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像是在揭開一個塵封的棺槨,“林振華天賦極高,他反向追蹤,不僅發現了‘種子計劃’,更挖出了深植在國內、爲其輸送養料的‘根須網絡’。但他太急了,在證據鏈完全閉合前就想行動,結果……”

“結果怎樣?”

“結果就是白樺林。”另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並非來自老周或蘇晴。

林淵渾身汗毛倒豎,這聲音是從他身後黑暗的隧道裏傳來的!他瞬間轉身,背靠牆壁,戰術刀已滑入掌心。

一個模糊的人影從隧道深處的陰影中緩緩走出,手電光柱刺破黑暗,直直打在林淵臉上,讓他瞬間致盲。但對方並沒有攻擊,而是關閉了手電。

“放鬆,林淵。或者說,‘閻王’。”那聲音帶着一絲疲憊和奇特的熟悉感,“如果我要殺你,在管道裏你就死了。”

眼睛逐漸適應黑暗,林淵勉強看清來人。中等身材,穿着深色沖鋒衣,帽子壓得很低,臉上似乎戴着某種高分子面具,五官模糊不清。但那雙眼睛……林淵一定在哪裏見過。

“你是誰?”林淵的聲音嘶啞,刀尖微微抬起。

“沈長青用命引你來這裏,不是爲了讓你用刀指着盟友的。”那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指了指通風口上方,“聽下去,你需要知道這些。”

上方,老周似乎並未察覺到下方的異動,他嘆了口氣,接過話頭:“白樺林行動,表面上是營救人質,實際上是一次針對‘根須網絡’關鍵節點的清除行動。但情報被污染了,行動變成了陷阱。林振華當年懷疑小組內部有‘根須’,但沒有證據。他私下將一部分關鍵資料和‘喚醒程序’的密匙,分別托付給了幾個人,其中就包括你父親蘇建國,還有……陳默的父親陳懷遠。”

陳默的父親!

“陳默知道這些嗎?”蘇晴問出了林淵最想問的問題。

“陳懷遠死得早,在陳默入伍前就病故了。但他在臨終前,可能以某種方式告訴了陳默一部分真相,或者留下了線索。”老周的聲音帶着痛惜,“陳默那孩子,聰明,敏感,或許他從父親遺物中察覺到了什麼,開始私下調查。這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白樺林……那不僅是針對‘破曉’殘餘的清洗,也是對所有知情者後代的警告。林淵活着,是因爲他當時還不夠‘醒’。陳默死了,是因爲他可能接觸到了核心。”

通風口下,林淵感到血液冰冷。陳默是因爲調查父親的事而死的?而自己,之所以被“放生”兩年,是因爲對方認爲自己不知情?那麼現在的追殺,是因爲自己開始“醒”了?

“那‘喚醒程序’是什麼?”蘇晴繼續追問。

“是林振華留下的最後手段。當‘鑰匙’接近‘鎖’,當‘根須’再次活動時,程序會自動觸發,引導鑰匙找到所有的‘碎片’,拼湊出完整的‘源代碼’計劃名單和證據。”老周轉過身,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通風口的方向,“而你,蘇晴,你父親留給你的,可能就是其中一塊‘碎片’。林淵身上的,是另一塊。沈長青用命保護的,也是。”

站在林淵身邊的陌生人突然低聲開口,聲音直接鑽進林淵耳朵,用的是某種骨傳導的微型通訊器:“沈長青是‘守墓人’,負責看管一塊‘碎片’和監測‘喚醒程序’的觸發。爆炸是他啓動的最終協議,爲了銷毀他保管的實體碎片,同時將加密數據流推送至最近的‘鑰匙’——也就是你身上那個指南針。現在,你是指引。”

林淵猛地看向手中的指南針,它的震動頻率已經改變,指針堅定地指向斜上方——正是老周書房的方向。

“爲什麼告訴我這些?”林淵盯着陌生人,“你到底是誰?”

陌生人沉默了一下,抬手緩緩揭開了臉上那層薄薄的面具。

昏暗的光線下,露出一張林淵從未見過,卻又感覺無比熟悉的臉。那是一張中年人的臉,滄桑,堅毅,左眉骨有一道舊傷疤。

“因爲時間不多了。”陌生人說,他的真實聲音比剛才更加沙啞,“也因爲,我是陳懷遠當年留在‘破曉’小組的聯絡員。代號‘渡鴉’。你父親林振華,是我親手帶入行的師弟。”

書房內,蘇晴終於拆開了父親的信。信很短,只有寥寥數行,字跡剛勁:

“晴兒,若見此信,說明暗流已至你身前。勿懼,勿疑。可信老周。尋林淵,他非敵。合你之‘盾’,護他之‘刃’,破此僵局。真相之重,非一人可擔。父,建國絕筆。”

“‘盾’與‘刃’……”蘇晴喃喃道,抬頭看向老周,“我父親把我比作‘盾’?”

“你繼承了他的正義感和對程序的堅守,這是保護真相不被濫用的‘盾’。”老周點頭,“林淵繼承了他父親的執着和破局的能力,那是撕開黑暗的‘刃’。但現在,盾不知刃在何處,刃亦不知盾可相依。”

他走到書桌旁,按下一個隱蔽的按鈕。一側的書櫃無聲滑開,露出後面的金屬牆壁,牆上嵌着一個復雜的電子密碼盤。老周快速輸入一串長達二十位的密碼,金屬牆向兩側分開,裏面是一個僅容一人的狹小空間,閃爍着幽藍的設備運行燈。

“這是一個安全通訊節點,也是‘喚醒程序’的中繼站之一。”老周解釋道,“沈長青觸發最終協議後,數據流會在這裏匯總、解密一部分。現在,它剛剛收到信號。”他指了指屏幕上滾動的代碼,“‘鑰匙’已經接近。很近。”

蘇晴立刻警覺地環顧四周:“林淵在這裏?”

“他在他該在的地方。”老周意味深長地說,目光再次掠過通風口,“蘇警官,你想見他嗎?想知道你父親用生命守護的,究竟是什麼嗎?”

蘇晴握緊了拳頭,又緩緩鬆開。“想。但不止是爲了我父親。”她眼神堅定,“我是警察,我的職責是查明真相,伸張正義,保護無辜。如果林淵是無辜的,如果有什麼龐大的陰謀在傷害這座城市的人,我就必須介入。”

“即使這意味着你可能要打破一些常規?甚至……與系統暫時背道而馳?”老周審視着她。

“如果系統的一部分已經腐爛,”蘇晴一字一頓地說,“那麼我的職責就是清除腐爛,而不是維護它表面的完整。”

老周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好。那麼,請稍等。”

他操作着控制台。隧道裏,林淵手中的指南針突然發出輕微的“嘀”聲,表盤玻璃內側浮現出一行微小的熒光數字坐標,以及一個倒計時:04:59。

“他給你位置了。”渡鴉——陳懷遠的聯絡員——低聲說,“倒計時結束前,你必須到達那裏,接收完整的初步數據包。這是沈長青用命換來的窗口期,暗星和‘根須’的人也在全力攔截。”

“哪裏?”林淵問。

渡鴉報出一個地址:“臨江三號碼頭,第七號廢棄倉庫,地下三層。那是‘破曉小組’當年的一個備用安全屋。倒計時開始後,只有持‘鑰匙’——也就是被‘喚醒程序’標記的你——才能在規定時間內打開入口。”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因爲那份‘喚醒程序’的架構,有一部分是我協助林振華設計的。”渡鴉的聲音帶着苦澀,“爲了預防今天這種情況。但我沒想到,啓動它需要付出這樣的代價。”他指的是沈長青的死。

倒計時已經跳到了04:45。

“蘇晴在上面,”林淵看了一眼通風口,“她可信嗎?”

“她是蘇建國的女兒,這是她最大的可信憑證。但具體如何,需要你判斷。老周在引導她,這是計劃的一部分——‘盾’與‘刃’的連接。”渡鴉拍了拍林淵的肩膀,“我得走了,我有我的任務,吸引一部分注意力。記住,碼頭倉庫。拿到數據後,不要相信任何未經‘喚醒程序’二次驗證的指令。包括我的。”

說完,他轉身,迅速消失在隧道的黑暗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林淵深吸一口氣。沒有時間猶豫了。他最後看了一眼通風柵格上方,蘇晴正凝神看着老周操作屏幕。然後,他轉身,朝着隧道另一端,朝着指南針指示的碼頭方向,開始奔跑。

他剛離開不久,書房裏的老周忽然停下了操作,側耳傾聽。蘇晴也察覺到了什麼:“下面……”

“他走了。”老周平靜地說,“去拿他該拿的東西了。”他看向蘇晴,“蘇警官,你想跟上嗎?親眼看看,你父親世界的一角?”

蘇晴幾乎沒有猶豫:“帶路。”

老周點了點頭,走到另一個書架前,挪動了一個不起眼的瓷瓶。書房角落的地板悄然滑開,露出一段向下的階梯。“這條密道,通往兩個街區外的一個安全出口。我們可以從那裏離開,避開外面可能存在的眼睛。”

就在蘇晴跟隨老周踏入密道的瞬間,書桌上的一個紅色指示燈突然急促閃爍起來,並發出低沉的嗡鳴。

老周臉色一變:“這麼快?”

“怎麼了?”

“安全屋的備用警報被觸發。”老周加快腳步,“不是從正門……有人從我們不知道的路徑,提前進入了三號碼頭倉庫的地下區域。他們不是去攔截林淵的……”

他猛地回頭,看向蘇晴,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憂慮。

“他們是去啓動‘源代碼’計劃留在那裏的,最終應急協議的。”

臨江三號碼頭,廢棄多年,只有零星幾盞故障路燈在夜風中搖曳,發出慘淡的光。鹹溼的江風裹挾着鐵鏽和腐爛水藻的氣味。

第七號倉庫巨大而沉默,像一頭匍匐在江邊的鋼鐵巨獸。林淵如同幽靈般潛行到倉庫側面,根據指南針的最終定位,找到了一處被雜草和廢料半掩的、通向地下的鏽蝕鐵門。

倒計時:00:47。

鐵門上沒有鎖,只有一個不起眼的、類似老式電話撥盤的裝置。林淵按照指南針最後顯示的一串脈沖頻率,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擊撥盤上的特定區域。

敲到第七下時,鐵門內部傳來“咔噠”一聲輕響,隨即無聲地向內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裏面涌出帶着陳腐氣息的冷風。

他側身閃入,門在身後迅速閉合。眼前是一條向下延伸的混凝土階梯,牆壁上的應急照明燈因爲感應到有人進入而逐一亮起,發出幽綠的、令人不安的光芒。

地下三層。

空氣越來越冷,越來越潮溼。牆壁上可以看到斑駁的水漬和某些早已停止運行的管道。這裏寂靜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在空曠的空間裏回蕩。

階梯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防爆門,門中央有一個手掌掃描儀。林淵遲疑了一下,將右手按了上去。掃描儀亮起藍光,從上到下快速掃過他的手掌。

沒有反應。

就在他以爲失敗時,掃描儀忽然轉爲柔和的綠光,一個平靜的電子女聲響起:“生物特征驗證通過。歡迎回來,林淵。喚醒程序第二階段,解鎖。”

防爆門向兩側滑開。

門後是一個大約兩百平米的空間,像是一個二十年前的指揮中心。控制台、顯示屏、通訊設備一應俱全,只是都蒙着厚厚的灰塵和防塵布。房間中央,有一個圓柱形的玻璃陳列櫃,裏面懸浮着一個黑色的、非金非石的立方體,邊長約十厘米,表面流動着細微的、電路般的光紋。

立方體下方,有一個同樣材質的底座,底座上投射出一行字:

“身份確認完畢。請接收‘破曉’碎片:01。”

與此同時,林淵手中的指南針徹底停止了震動,表盤玻璃變成了一塊微小的顯示屏,上面開始快速滾動下載數據包的信息。

他走向立方體。這就是父親留下的“碎片”?裏面藏着什麼?

當他距離玻璃櫃還有三米時,房間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只有那立方體自身發出的微光和指南針屏幕的熒光,成爲黑暗中僅有的光源。

不,還有別的聲音。

一種極其細微的、仿佛無數昆蟲振翅的嗡嗡聲,從房間的四個角落同時響起。緊接着,四道暗紅色的激光射線從天花板射出,交錯鎖定在林淵身上。

一個冰冷的、合成的男聲從隱藏的擴音器中傳出,用的是標準但毫無感情的英語:

“檢測到非授權‘鑰匙’激活協議。最終應急方案‘收割者’,啓動。清除所有未注冊生命體征。”

林淵瞬間伏低身體,激光射線從他頭頂掃過,打在身後的控制台上,留下焦黑的痕跡。他翻滾到一根承重柱後,心髒狂跳。

這不是暗星!這是父親安全屋裏自帶的防御系統?還是……“源代碼”計劃預設的陷阱?

嗡嗡聲越來越響,黑暗中,幾個拳頭大小、閃爍着紅光的球形物體從角落的通風口飛出,懸浮在半空,它們的“眼睛”是更加致命的微型激光發射器。

收割者。無人攻擊單元。

而指南針屏幕上的下載進度,才剛剛走到15%。

他必須撐到下載完成,拿到數據。但在這完全陌生、黑暗且充滿殺機的環境裏,面對至少四台自動化攻擊無人機,生還幾率幾乎爲零。

就在第一台無人機調整角度,紅色瞄準光點即將鎖定他藏身的柱子時——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打破死寂。一台無人機應聲炸成一團火花,碎片四濺。

門口的方向,一道手電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飛揚的灰塵。一個身影端着槍,保持着射擊姿勢,是蘇晴!

她身旁站着老周,老周手裏拿着一個類似平板電腦的設備,手指飛快滑動。“我在嚐試奪取控制權,但系統有獨立核心,很難!”他喊道。

蘇晴沒有廢話,連續點射。她的槍法極準,在部隊打下的底子此刻顯露無疑,又一台無人機被擊毀。

但剩下的兩台似乎學習了,開始不規則高速移動,同時從不同角度向蘇晴和老周的方向發射激光。蘇晴拉着老周躲到門側的金屬檔案櫃後,激光打在櫃門上,嗤嗤作響,金屬迅速發紅變形。

“林淵!”蘇晴在換彈間隙大喊,“我們需要拿到那個立方體嗎?”

“數據!指南針在下載數據!”林淵回應,趁機從柱子後沖出,撲向另一個掩體。一台無人機立刻追射,激光擦着他的小腿掠過,褲腿瞬間焦糊,皮膚傳來灼痛。

“下載還有多久?”老周盯着自己的設備,額頭見汗。

“不知道!進度條在走!”林淵看了一眼指南針,38%。太慢了。

“幹擾它們!”蘇晴突然對老周說,“用你那個設備,發出強電磁脈沖試試!哪怕一秒!”

老周咬牙,在平板邊緣一個隱蔽接口插上一個外接裝置,猛地按下按鈕。

嗡——!

一股無形的波動席卷房間。所有燈光瘋狂閃爍,兩台無人機的動作也出現了瞬間的卡頓和漂移,它們發出的激光也變得散亂。

就是現在!

林淵像獵豹一樣從掩體後竄出,不是沖向立方體,而是沖向離他最近的那台卡頓的無人機。在它重新穩定前的零點幾秒,他躍起,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戰術刀擲出!

“鐺!”匕首精準地擊穿了無人機的核心傳感器,它冒着電火花墜落。

只剩最後一台了。

但老周的設備似乎過載了,冒出一股青煙,屏幕熄滅。強電磁脈沖也影響到了指南針,下載進度卡在68%不動了!

最後一台無人機恢復了正常,它似乎判斷出最大的威脅是蘇晴,立刻調轉槍口,數道激光交織成網,封死了她和老周的退路。

蘇晴打光了彈匣裏的最後一顆子彈,沒能擊中高速移動的小目標。她和老周被困在檔案櫃和牆壁的夾角,無處可躲。

激光瞄準的紅點,已經穩穩地鎖定了蘇晴的胸口。

林淵離他們太遠,手裏沒有武器。

千鈞一發。

就在激光即將發射的刹那——

房間中央,那個黑色的立方體,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光芒如此強烈,瞬間吞噬了所有的黑暗,也吞噬了無人機的紅光。每個人都下意識地閉眼或抬手遮擋。

白光持續了大約三秒。

當光芒褪去,房間恢復了應急照明燈的幽綠光線。最後一台無人機靜靜地懸浮在半空,眼中的紅光已經熄滅,仿佛失去了所有動力,輕輕“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死寂。

林淵、蘇晴、老周,三人面面相覷,喘息未定。

然後,他們同時看向房間中央。

玻璃陳列櫃已經打開。那個黑色的立方體,不再懸浮,而是靜靜地立在底座上。它表面的光紋已經消失,看起來就像一塊普通的黑色石頭。

而林淵手中的指南針屏幕,下載進度跳到了100%,然後屏幕一變,顯示出兩行字:

“數據包接收完成。碎片01:地圖模塊已解鎖。”

“警告:最終應急協議‘收割者’已被更高權限指令‘守護者’覆蓋。覆蓋者身份:林振華(遺命協議)。”

父親……

林淵緩緩走向立方體。蘇晴和老周也警惕地靠近。

當他觸碰到冰冷的立方體表面時,它再次發生了改變。黑色表面如同水銀般流動起來,迅速展開、變薄,最後變成了一張……極其精細的、閃爍着微光的電子地圖。

地圖的中心是臨江市,但上面標注的不是街道,而是一個個光點,有些是綠色,有些是紅色,有些是灰色。在城市的幾個特定位置,還有深藍色的、不斷脈動的標記。

地圖上方,浮現出一行標題:

“源代碼計劃:根須網絡分布圖(初始版本)”

而在其中一個深藍色標記旁,有一個讓林淵和蘇晴同時倒吸一口冷氣的標注。

那個標記的位置,正是臨江市警察總局。

標注的小字是:

“節點代號:‘基石’。狀態:活躍。權限等級:極高。關聯代號:‘蘇建國(已故)’。”

蘇晴猛地後退一步,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她父親的名字,出現在這張神秘的、顯然是陰謀網絡的地圖上,而且是“活躍”節點的關聯者?

“不……這不可能……”她搖頭,聲音顫抖。

老周看着地圖,又看看蘇晴,長長地、沉重地嘆了口氣:“這就是你父親守護的東西,蘇警官。他不只是守護者……他本身就是這網絡的一部分,是試圖從內部瓦解它的‘基石’。而他付出的代價……”

他的話被一陣突然響起的尖銳警報聲打斷。不是來自這個安全屋,聲音很悶,像是從上方很遠的地方傳來,但穿透了層層混凝土。

那是碼頭區通用的、代表重大安全威脅的防空警報!

緊接着,他們腳下傳來了劇烈的震動,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從地下深處蘇醒,或者……靠近。

老周沖到控制台前,扯掉防塵布,快速啓動了幾個尚有殘電的備用屏幕。屏幕上顯示出碼頭地面的監控畫面(信號極其不穩定)。

畫面中,碼頭空曠的場地上,數個地面井蓋被從內部暴力掀開。全副武裝、穿着統一黑色作戰服、戴着全覆蓋頭盔、沒有任何標識的身影,正如同潮水般從中涌出,迅速占據各個戰術位置。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裝備精良到超越了一般特警,甚至超越了常規部隊。

而在這些黑色士兵的後方,一個穿着深色風衣、沒有戴頭盔的男人走了出來。江風吹起他的衣角,月光照亮了他的臉。

正是那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暗星”的“教授”。

他抬起頭,仿佛能透過層層地面,看到地下三層的他們。他抬起手,對着一個應該是通訊器的東西說了句什麼。

然後,所有黑色士兵的槍口,齊刷刷地指向了第七號倉庫。

確切地說,是指向了他們所在的地下入口方向。

擴音器將“教授”溫和卻冰冷的聲音放大,回蕩在死寂的碼頭:

“晚上好,林淵。遊戲的第一階段教學關,到此結束。”

“現在,讓我們開始真正的對決吧。希望你喜歡我爲你準備的……‘歡迎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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