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地面夠硬，我現在已經把自己摳進地心裏躲清靜了。
整個人攤成大字，骨頭像散了架，視線卻異常清晰——大概是靈魂狀態自帶高清濾鏡。
弗利薩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那雙紅瞳裏寫滿了三分厭惡、三分好奇，再加四分“踩死之前先玩兩下”的惡劣興趣。
“喂，低級生物。”
他懶洋洋開口，尾巴在空中一甩，隨手就把幾米外一個石墩削成兩半。
石屑從我臉旁落下。
“你是從哪個垃圾堆裏掉下來的？本大爺的校園廣場，可不是給你當降落點用的。”
我：“……”
行吧，剛落地就被戰力五十三萬羞辱，這誰頂得住。
在我腦子裏，字幕已經開始飛：“人生經驗+1：穿越異世界，先學會裝死。”
然而裝死這種技能，對宇宙帝王顯然是沒用的。
他俯下身，伸出一只帶着尖甲的手，像是想拎起一只路邊的塑料袋。
我條件反射地往後一縮——忘了自己還貼在地上，後腦勺親吻地板，一陣嗡嗡。
“躲什麼？”弗利薩退了退，嫌棄得更明顯了，“放心，本大爺一向不碰太髒的東西。”
……好家夥，我居然被嫌棄到這個層面。
我正考慮要不要硬着頭皮回一句“我洗過澡的”，廣場另一側忽然傳來一聲不耐煩的怒吼：
“吵什麼吵？！開學典禮前能不能安靜五分鍾！”
聲音低沉沙啞，帶着罵人自帶教育意義的那種氣息。
我從地上扭頭看過去，就看見一個綠色的、帶觸角的高個子，披着白披風，雙手抱臂，從教學樓那邊大步走來。
身後還跟着幾個穿統一制服的學生，個個一臉麻木，懷裏抱着成摞表格。
腦子裏立刻彈出一行大字——
比克大魔王。
曾經的中二反派，如今的校霸型良心前輩。
……我到底穿到了個什麼究極混搭的地方。
“喲，比克。”弗利薩皺了皺鼻子，聲音裏帶出一點嫌惡，“你的新生管理水平下降了，本大爺剛來就差點被砸個透心涼。”
比克瞥了他一眼：“你沒死就不錯了。”
他說完視線落在我身上，眉毛明顯挑了下。
那眼神從“掉落物品”到“移動障礙物”再到“啊這好像是個學生”一路變遷，最後勉強停在“麻煩”的位置。
我突然很理解爲什麼這位後來會當老師。
“你是哪一屆的清掃工？”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我那套已經被地面劃出灰印的衣服，“還是說，是哪個班的新生？”
我張了張嘴：“我、我也想知道。”
比克：“？”
解釋得太詳細會被當成精神問題，解釋得太粗略又顯得我降智。
我飛快在腦內編輯台詞：“我剛剛……被安排來報道，結果一不小心從天上掉下來了。”
然後指了指不遠處那塊寫着“逆光者進修學院”的巨大校牌，“請問這裏是不是失敗者樂——咳，進修學院？”
說到“失敗者樂園”四個字的時候，我下意識閉了一下嘴。
比克盯着我看了兩秒，轉身對身後一個男生吩咐：“名單拿來。”
那男生立刻遞上一個寫滿字的電子板。
綠色的大魔王在上面飛快劃拉幾下，冷哼了一聲。
“甄命苦，二十歲，來源世界標記：邊緣未命名現實，評估：戰力E，智力暫評B+。”
聽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間，我心口一震。
——甄命苦。
他剛剛念的是，我的本名。
等一下，我從來沒有自報過家門啊？
“你們怎麼知道我——”
“這是你報名表上寫的。”比克把電子板給我晃了晃。
屏幕上果然有一張極其醜的證件照，發型炸毛，眼神呆滯，臉上寫着“我不想拍照”幾個大字。
姓名：甄命苦。
狀態：已死亡。
錄取去向：逆光者進修學院·預備生。
我：“……”
作者你至少給我P一下黑眼圈再拿來用好嗎？！
弗利薩在旁邊看熱鬧看得很開心。“戰力E？哈哈哈，連本大爺一個尾巴輕輕一甩你就得上天。”
他又瞥了眼後面那一行“智力暫評B+”，聲音裏突然多了一種耐人尋味的意味。
“哦？居然不是F。”
我：“謝謝你的驚訝，我真的十分感動。”
嘴上這麼說，身體還是老老實實從地上撐起來——雖然感覺不到疼，但動作習慣還在。
比克把電子板收回去，一副公事公辦臉：“既然確認是新生，開學典禮馬上開始，你跟着他們去禮堂。”
他指了指身後、正捧着表格一臉“求放過”的幾個學生：“順便報一下宿舍，別再給老子從天上掉一遍。”
我：“……”
好歹是大魔王，什麼時候學會“老子”這種接地氣用語了？
“那他呢？”我忍不住問，指了指頭頂的宇宙帝王，“他是……老師？還是……學校吉祥物？”
“你說誰是吉祥物？！”弗利薩尾巴猛地一甩，砸得不遠處的地磚碎出蜘蛛網裂縫。
比克懶得理我們倆的拌嘴，丟下句：“紀律副會長。”
然後披風一甩，轉身就走。
——紀律。
——副會長。
很好，這所學校的紀律，交給了一個幹翻過幾個星系的宇宙暴君。
這要是學生打群架，他一激動上來一個行星破壞炮，後勤組怕是不夠用。
我在心裏瘋狂吐槽三十秒，表面上保持微笑，默默跟在那幾個抱表格的學生身後。
弗利薩懸浮椅轉個方向，從我頭頂飄過，冷哼一聲：“下次再敢擋本大爺的路，本大爺就把你扔回垃圾回收站。”
我抬頭笑眯眯沖他揮手：“祝您工作順利，查寢愉快。”
懸浮椅一顫，似乎差點失衡。
我心情莫名好了點。
禮堂很大。
準確來說，是大得離譜——穹頂高得我仰頭都看不清頂端，全息屏從空中一圈圈垂下來，座椅像同心圓一樣向外鋪開，一眼望不到盡頭。
我跟着“新生引導員”從側門混進來，一推門，整個腦子都炸開了。
因爲。
裏面坐滿了反派。
真的，是那種“哪個都能上月刊封面”的陣容。
最內圈的一排，我先看見一個銀發男子，披着紅雲黑袍，左眼寫着“火”字，表情淡漠，身旁放着一把折扇。
再過去一點，一個穿白西裝、戴羽毛外套的男人雙腿交疊，指尖轉着一杯紅酒，嘴角掛着病嬌笑意。
他旁邊，一個穿着紫色緊身衣、腳踩高跟靴的男人正誇張地擺手比劃，嘴裏隱約聽到“烏——拉——拉”的拖長尾音。
還有那個——黑色長發、後腦扎小辮，額頭上的護額刻着奇怪符號，整個人安靜地坐着，卻透出“我能打十個村子”的那種氣場。
我每往前看一點，就在心裏尖叫一次。
宇智波斑、多弗朗明哥、DIO、……我掃過的每一張臉，我都能在腦海裏自動配字幕，連彈幕都自動刷起來：
【爺青回！】
【這是什麼終極反派聯誼大會？】
【我一個普通死宅混進來，是不是走錯片場了？】
“看路。”
前面那個引導員突然回頭冷冷提醒我一句。
我這才發現自己一邊看一邊走神，差點撞上前面那人的後背。
“抱歉抱歉。”我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歉。
引導員是個看着挺正常的人類男生，戴着黑框眼鏡，制服穿得板板正正，身上卻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冷氣。
他低頭在手裏的名單上劃了幾下，頭也不抬地說：“甄命苦吧？預備生，先坐那邊C區。”
“哦，好。”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擠進C區的座位區，一屁股坐下，雙腿還在打顫。
這大概是歷史上第一次：一個普通大學生，穿越後第一眼看見不是系統面板不是金手指，而是一群自己曾經刷到爛的、各宇宙大BOSS。
那種感覺就像——
你參加一個線下漫展，結果發現台下全是你追過的反派coser，台上主持人是真·原作者。
心態直接爆炸。
“現在，所有新生已經到齊。”
一個冰冷的女聲從音響裏響起，“開學典禮馬上開始，請保持安靜。”
禮堂裏的竊竊私語聲漸漸低了下去。
燈光變暗，穹頂的全息屏亮了起來，緩緩浮現出幾個大字：
【逆光者進修學院·第N期開學典禮】
（我甚至沒看清那個“N”到底是幾，大概被人故意打了碼。）
屏幕下方，講台緩緩升起。
一個身姿挺拔的身影，從側後方緩步走到講台中央。
白色的外套，整齊的隊長羽織樣式，裏面是簡單的死霸裝。棕色的頭發向後梳得一絲不苟，臉上戴着一副細框眼鏡，嘴角帶着溫和的笑。
即使他什麼都沒做，只是往那兒一站，空氣裏就像自動加了三成壓強。
我呼吸一滯。
——藍染惣右介。
如果有“最不想在異世界第一天碰到的反派”榜單，他一定能拿前三。
“各位，從不同世界被選中來到這裏的——”他頓了頓，笑容溫柔又疏離，“失敗者們。”
禮堂裏一片死寂。
“……”
我腦內“失敗者樂園”的四個字刷了個滿屏。
藍染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角落：“當然，這是你們原本故事對你們的定義。”
他微微低頭，鏡片反出一點光，遮住了眼睛。
“在這裏，你們可以選擇接受，或者——推翻它。”
輕描淡寫的一句“推翻”，底下不少人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我注意到斑的嘴角勾了一下，多弗朗明哥用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DIO幹脆小聲笑出聲來。
“這所學院的存在理由，相信你們多少已經有所耳聞。”藍染不緊不慢地說，“在你們原來的世界，主角必勝，反派必敗，是一種慣性，是一種被寫進故事裏的規則。”
“而在這裏——”
他抬起眼，看向穹頂，像是在看那片看不見的故事之海。
“我們嚐試做一點小小的偏移。”
“我們會教你們，如何在不篡位、不變成所謂‘主角’的前提下，掙脫那些寫死你們的敗犬劇本。”
講台下有人忍不住冷笑一聲。
“擺脫失敗？”聲音來自側後一排，帶着一股生硬的冷意，“那不就是叫我們當更難殺的反派嗎？”
我扭頭看過去，發現說話的是一個銀灰頭發的男人，表情陰鬱，眼神裏帶着對一切的冷嘲。
旁邊的人壓低聲音叫了他一聲名字——似乎是“赤犬”。
藍染像是沒聽見這句譏諷，仍舊笑着：“你們可以選擇成爲更難被殺的反派，也可以選擇，在關鍵節點做出與原來不同的決定。”
“學院不會替你們決定‘該怎麼活’。”
“我們只提供工具、知識，和……一次重新抉擇的機會。”
那一刻，哪怕是我這種剛進門還沒領宿舍鑰匙的新人，也被他這段話砸得心口一沉。
——重新抉擇。
如果我原來的世界也給過我這種選項，我大概不會在凌晨三點坐在電腦前，啃着半泡軟了的泡面，看番看到猝死。
藍染停頓了片刻，仿佛在給大家消化的時間。
“當然。”
他忽然笑了笑，語氣變輕，“在你們拿回對自己命運的部分掌控之前——”
“請先給我，按時交作業。”
禮堂裏有人忍不住笑場。
氣氛從一片壓抑，稍微鬆了一點。
藍染仿佛也笑出了點真實意味，繼續道：“你們會被分入不同的班級，根據你們各自的失敗模式，接受針對性的課程和訓練。”
“有的人輸在自負，有的人輸在情感，有的人輸在信息差，有的人——輸在話多。”
說到“話多”兩個字的時候，弗利薩不知是不是錯覺，輕輕咳了一聲。
我心裏默默打了個勾：看來校方對這位宇宙帝王的名場面也有非常清晰的統計。
“具體的課程安排和分班結果，會在典禮結束後發到你們的終端。”藍染稍稍俯身，目光掃過台下，“在此之前，我只有一條建議。”
“在這裏，盡量不要按照你們過去習慣的方式行事。”
他微微一笑：“那樣，你們只會——第二次，輸給同一個劇本。”
這句話落下，禮堂裏又靜了一瞬。
然後不知是誰，輕輕鼓了個掌。
緊接着，掌聲像水波一樣，從內圈向外擴散，最終匯成一片。
我也跟着機械地鼓了幾下，心裏卻在飛速打鼓。
剛剛那一瞬間，藍染的視線掃到C區這邊。
明明隔着好幾十排座位，我卻清楚地感覺到——
他在某一秒，停在了我身上。
那種目光，不是老師看新生，也不是獵人看獵物。
更像是——
一個研究者發現了實驗室裏的未知變量。
我後背發涼。
好家夥，宇宙帝王嘴裏罵我“低級生物”，我還能回一句嘴。
但被藍染惣右介用這種眼神盯一眼，我只想當場原地卸載自己。
“……甄命苦？”
引導員突然湊過來，小聲叫了我一聲。
我下意識一跳：“到！”
“別緊張，又不點名罰站。”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把一張薄薄的卡片塞到我手裏，“典禮一結束，拿着這個去分班測試區，別走丟。”
我低頭看了一眼。
卡片正中央，印着幾個醒目的字：
【新生分班測試憑證】
最下方，是我的名字。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似乎是系統自動生成的備注：
——【疑似敘事異常體，建議重點觀察】
我的手一抖，卡片差點掉地上。
抬頭的時候，講台上的藍染正在收起演講稿，準備退場。
他忽然微微側頭，像是有感應似的，又看了這邊一眼。
這一次，他的視線毫無障礙地落在我握着卡片的手上。
然後，他輕輕推了推眼鏡。
笑得，比剛才對全場時，更深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