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的光,映着林妙那張扭曲而快意的臉。
林晚的整個魂體都在劇烈地顫抖。
原來如此。
原來這一切,都是林妙的計劃。
她不僅要錢,要男人,她還要自己死後都背負着罵名,永世不得翻身!
爲什麼?
她到底爲什麼要這麼恨自己?
林晚想不明白。
從小到大,她自認對這個妹妹照顧有加。
好吃的好玩的,她都先讓着她。
父母偏心,她也只是默默忍受。
可她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就在這時,備用電源啓動,房間裏亮起了昏暗的應急燈。
大師癱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一臉劫後餘生。
趙蘭第一個反應過來,沖過去扶起林妙,緊張地檢查着。
“妙妙,你沒事吧?有沒有嚇到?”
林妙立刻收起了臉上的表情,變回那副柔弱可憐的樣子,依偎在趙蘭懷裏。
“媽,我沒事,就是……姐姐她好像很恨我。”
趙蘭一聽,火氣又上來了。
“她還敢恨你!她有什麼資格恨你!這個孽障,死了都不安生!”
她轉向癱倒在地的大師,怒道:“不是說能讓她認罪嗎?怎麼搞成這樣!”
大師有苦難言,他哪知道這個剛死一年的小姑娘,怨氣能重到這個地步。
“林夫人,此女……此女非同小可,怨念已成氣候,尋常法子怕是沒用了。”
“那怎麼辦?”趙蘭急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大師看了一眼林妙,“她怨氣的根源,在林二小姐身上。或許……需要二小姐您,親自去她的墳前,好好‘勸勸’她。”
林妙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去墳前?
那種陰森森的地方,她才不去。
她立刻擠出幾滴眼淚,“媽,我怕……姐姐她那個樣子,好像要吃了我一樣。”
趙蘭立刻將她摟得更緊了,“不怕不怕,媽陪你去!我倒要看看,她一個死了的,還能翻出什麼風浪!”
林建國在一旁,嘴唇哆嗦着,想說什麼,卻被趙蘭一個凶狠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周辰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林妙的背,柔聲安慰。
“妙妙,別怕,我也會陪你去的。”
林晚冷眼看着這惡心的一幕。
去她的墳前“勸”她?
是想去她的墳前,繼續耀武揚威吧。
好啊。
她等着。
她倒要看看,這群人,還能演到什麼時候。
這場鬧劇般的招魂儀式,最終不了了之。
大師連滾爬爬地跑了,連尾款都沒敢要。
趙蘭罵罵咧咧地收拾着殘局。
林妙則依偎在周辰懷裏,接受着他的安慰。
林晚飄在天花板上,像一個局外人,看着這個早已不屬於她的家。
她的目光,落在了父親林建國身上。
他一個人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玻璃片,腰背佝僂,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收拾完,他沒有回房,而是獨自一人走到了陽台上。
夜風吹動着他花白的頭發。
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包煙,點燃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林晚記得,父親已經很多年不抽煙了。
自從她上大學後,他說要給女兒做個好榜樣,就戒了。
現在,他又抽上了。
煙霧繚繞中,林建國的臉忽明忽暗。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空洞。
林晚靜靜地飄在他的身後。
她聽到了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
然後,她聽到父親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
“晚晚……真的是你嗎?”
林晚的魂體一震。
她有多久,沒有聽到父親這樣叫她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父親對她的稱呼,也變成了冷冰冰的“林晚”?
好像,就是從那筆錢丟失之後。
那一晚的場景,再次浮現在林晚的腦海中。
她剛發了工資,加上之前所有的積蓄,湊夠了五萬塊錢。
她把錢裝在一個信封裏,放在了自己的床頭櫃裏,準備第二天存進銀行。
那是她和周辰的未來。
可第二天一早,錢就不見了。
緊接着,林妙就哭着說,她準備交手術費的五萬塊錢也不見了。
趙蘭一口咬定是林晚偷的。
因爲前一天晚上,只有林晚一個人在家。
林晚百口莫辯。
她求助地看向父親,希望他能爲自己說一句話。
可林建國只是沉默。
她又看向周辰,那個說要愛她一輩子的男人。
周辰的眼神裏,充滿了失望和懷疑。
“晚晚,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那可是妙妙的救命錢!”
沒有人相信她。
那一刻,林晚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她被趙蘭推出了家門,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睡衣。
她在街上遊蕩了一整天。
天黑的時候,她走上了那座跨江大橋。
江風吹透了她的身體,也吹散了她最後一絲留戀。
回憶如同潮水,將林晚淹沒。
魂體中翻涌的,是無盡的悲涼和刺骨的寒意。
陽台上,林建國又吸了一口煙。
他的眼角,似乎有晶瑩的東西滑落,很快又被他用粗糙的手背抹去。
“爸……”
林晚下意識地開口,卻依舊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伸出手,想要觸碰一下父親的肩膀。
可她的手,卻直接穿了過去。
她和他,早已是陰陽兩隔。
就在這時,房間裏傳來了趙蘭的叫聲。
“林建國!你死在陽台幹什麼!還不快滾進來睡覺!”
林建國的身體一顫,立刻掐滅了煙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着頭走回了房間。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這個家,早已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了。
第二天。
天剛蒙蒙亮,趙蘭就把林妙和周辰叫了起來。
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去林晚的墳前,逼她“認錯”。
林建生想攔,卻被趙蘭一把推開。
“你給我待在家裏!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的!那孽障是你女兒,難道就不是我女兒了?我這是爲她好!”
林建國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沉默了。
林晚對他的最後一絲期待,也消失殆盡。
懦弱,是原罪。
一行三人,外加一個被趙蘭強行拉上的林建國,浩浩蕩蕩地朝着郊區的墓地出發了。
林晚的墓,在一個很偏僻的角落。
因爲她是自殺,被認爲是不吉利的,墓地管理員收了雙倍的錢,才勉強給了這麼一個位置。
墓碑很小,上面甚至沒有照片。
只有“林晚之墓”四個冰冷的字。
一年未曾有人來過,墓前已經長滿了雜草。
趙蘭看着這荒涼的景象,沒有絲毫心疼,反而更加厭惡。
“真是晦氣!死了都讓人不省心!”
她讓周辰把帶來的祭品擺上。
一些廉價的水果,和一沓黃紙。
林妙站在一旁,裝模作樣地抹着眼淚。
“姐姐,我們來看你了……你一個人在這裏,冷不冷?”
林晚飄在墓碑上空,冷漠地看着她表演。
趙蘭點燃了黃紙,火光映着她猙獰的臉。
“林晚!我今天把話給你說明白了!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媽,就趕緊去投個好胎,別再出來作祟!”
“你要是還執迷不悟,就別怪我心狠,請道士來打得你魂飛魄散!”
火苗跳動着,紙錢的灰燼隨風飄散。
周圍的空氣,安靜得可怕。
林妙見狀,走上前一步,對着墓碑“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姐姐!我求求你了!你就認個錯吧!”
她哭得梨花帶雨,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錢的事情,我不怪你了。周辰哥……周辰哥他也原諒你了。”
“只要你肯認錯,我們一家人,才能安心啊!”
周辰站在一旁,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妙,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和不忍。
他走過去,想把她扶起來。
“妙妙,地上涼,快起來。”
林妙卻搖着頭,哭得更凶了。
“不!姐姐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生病要用錢,姐姐也不會走上歪路……”
好一出姐妹情深,自我犧牲的戲碼。
林晚都快要爲她鼓掌了。
趙蘭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兒,心都碎了。
她指着墓碑,破口大罵。
“林晚你這個畜生!你看看你把妹妹逼成什麼樣了!你死了都要拖累我們!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林建國終於忍不住了,低吼一聲。
“夠了!人都已經死了,你們還想怎麼樣!”
這是他一年來,第一次對趙蘭發火。
趙蘭愣住了,隨即像被點燃的炮仗一樣炸了。
“我怎麼樣?林建國你什麼意思?你是在心疼那個小偷嗎?你別忘了,她偷的錢,也有你的一份!”
“我沒有!”林建國紅着眼,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我從來不相信晚晚會偷錢!”
“你不信?”趙蘭冷笑,“證據確鑿,由不得你不信!”
“什麼證據!”
“她房間裏搜出來的當票!她把家裏祖傳的鐲子當了!不是她偷的錢,是誰偷的!”
當票?
林晚的魂體猛地一震。
她從來沒有當過什麼鐲子!
她的記憶中,根本沒有這件事!
就在這時,一直跪在地上哭泣的林妙,身體不着痕跡地僵了一下。
這個細微的動作,被林晚捕捉得一清二楚。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林晚的腦海中形成。
那張所謂的當票,也是林妙僞造的!
墓地裏,爭吵還在繼續。
周辰試圖把林妙拉起來,卻被她掙開。
混亂中,林妙的包掉在了地上,裏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口紅,鏡子,紙巾……
還有一張折疊起來的,黃色的紙片。
那張紙片,和當票的顏色,一模一樣。
它正好掉在了林建國的腳邊。
林建國下意識地彎腰,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