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荻花洲的夜色帶着水汽的微涼,蘆葦在風中輕輕搖曳,卻掩不住空氣中殘留的魔物腥氣。魈落在一片狼藉的戰場上,長槍上的血珠滴落在泥濘裏,瞬間被夜色吞噬。
他剛誅殺了最後一批逃竄的深淵魔物,連日的戰鬥讓他渾身酸痛,疲憊如潮水般涌來。靠着一棵老槐樹,他閉上眼,很快便陷入沉睡——卻不知,一場噩夢正悄然襲來。
夢中,是血色彌漫的戰場。四個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倒下,那是與他一同並肩作戰的夜叉兄弟姐妹。他們的鮮血染紅了他的長槍,臨死前的眼神帶着不甘與痛苦,一遍遍在他腦海中回放。“是你沒保護好我們……”“你爲什麼不救我們……”怨恨的聲音在耳邊回蕩,魈猛地驚醒,眼中布滿血絲,周身的業障如黑色的霧氣般瘋狂涌動——他,業障暴走了。
“魈!你醒醒!”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本是來荻花洲巡查,卻看到失控的魈,立刻沖了過去。可不等他靠近,魈的長槍已帶着凌厲的破風聲刺來,槍尖泛着黑色的寒光,那是被業障侵蝕的力量。
空倉促間舉起試作斬岩格擋,“鏘”的一聲巨響,他被震得連連後退,手臂發麻。“魈,我是空!你冷靜點!”他試圖喚醒魈的理智,可暴走的夜叉眼中只有殺意,長槍再次襲來,招招致命。
兩人很快纏鬥到空中。魈的身影如鬼魅般靈活,長槍在他手中舞出漫天槍影,每一次刺出都帶着撕裂空氣的銳響。空只能全力防守,風元素在他周身凝成護盾,卻被魈的長槍一次次刺穿。“砰!”魈一腳踹在空的胸口,空如斷線的風箏般墜落,重重砸在蘆葦叢中,濺起一片泥水。
還沒等空起身,魈已俯沖而下,長槍直指他的咽喉。空側身翻滾躲開,長槍深深扎進地裏,濺起的石子擦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你別逼我!”空咬牙,調動岩元素凝成石壁,試圖阻攔魈,可石壁在業障的侵蝕下,瞬間碎裂。
戰鬥持續了不知多久,空的身上已添了數道刀口,鮮血浸透了衣衫。他依舊在防守,每一次格擋都用盡全身力氣,他知道,一旦失手,不僅自己會喪命,失控的魈也可能徹底被業障吞噬。
“受死吧!”魈怒吼一聲,長槍橫掃,直指空的心髒。空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不再躲閃,反而伸手抓住了槍尖——鋒利的槍刃劃破他的手掌,鮮血直流。兩人僵持着,空的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魈則在業障的操控下,不斷加力,槍尖一點點逼近空的胸膛。
就在這時,空掌心的鮮血突然化作金色的光粒,順着槍尖涌入魈的體內。“啊——!”魈發出淒厲的慘叫,業障與光粒在他體內劇烈碰撞,他感覺五髒六腑都像被火燒般疼痛,手中的長槍再也握不住,“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旅行者!”派蒙從遠處飛來,看到空滿身是血,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柒也緊隨其後,手中的魔刀已出鞘,紫黑色的氣勁在刀身縈繞——他本想強行制服魈,卻被空抬手攔住。
“別過來……我有辦法……”空的聲音虛弱,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他拖着受傷的身體,一步步走向痛苦掙扎的魈,在他即將再次暴走時,從身後緊緊抱住了他。
他看着魈痛苦的臉龐,心中更加堅定了信念。他鬆開一只手,放在魈的肩膀上,身上的五種元素能量同時爆發——風、岩、雷、草、水,五種顏色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耀眼的白光,將兩人包裹其中。
“這是……”柒瞪大了眼睛,他能感受到這股能量中蘊含的純淨與強大。
白光緩緩滲入魈的體內,與黑色的業障激烈對抗。業障發出“滋滋”的聲響,如冰雪般消融,魈身上的黑氣漸漸散去,眼神也恢復了幾分清明。
但就在這時,白光突然黯淡了下來。旅行者的臉色變得慘白,身體搖搖欲墜,顯然是耗盡了能量。
他能感覺到,魈體內的業障只被淨化了一部分,剩下的業障如同根深蒂固的毒瘤,緊緊依附在他的靈魂上,根本無法徹底清除——那是夜叉與生俱來的力量,也是折磨他們一生的詛咒。即便五元素之光也無法徹底淨化。
當白光散去,空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柒連忙上前,分別給空和魈輸送了一道精純的“氣”,幫他們補充消耗的能量。“你們先躺着休息,別亂動。”他的語氣帶着擔憂,可看向魈時,眼神卻瞬間變得嚴厲。
“我記得鍾離明明讓你退休,好好休息,不許再戰鬥了!”柒的聲音陡然提高,一拳砸在旁邊的石頭上,石頭瞬間碎裂成齏粉,“你爲什麼偏不聽?非要把命送了才開心嗎?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
派蒙連忙拉了拉柒的衣角:“阿七,你別這麼說,魈他也不是故意的……”
空也虛弱地開口:“阿七,算了,魈他也不好受……”
柒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冷冷道:“這事沒完,必須讓鍾離知道。”他抱起空,又扶着勉強能起身的魈,“走,我帶你們去白術的醫館,讓他好好看看。”
……
白術的醫館裏,空和魈躺在床上,身上的傷口已被妥善處理。柒則轉身去了茶館的單間——鍾離早已在那裏等候,神色平靜,卻難掩眼中的擔憂。
“他怎麼樣了?”鍾離率先開口。
“暫時穩住了,但業障又加重了。”柒坐在對面,語氣帶着一絲質問,“你明明知道他的情況,爲什麼不攔着他?還有,爲什麼不能徹底清除業障?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鍾離沉默片刻,緩緩道:“業障是夜叉本源的力量,它支撐着魈活下去,卻也在不斷折磨他,試圖將他吞噬。即便我動用神力,也只能暫時壓制,無法徹底根除。”
柒皺緊眉頭:“如果我把溫迪叫來,用風元素的淨化之力,再加上空的五元素之力,有沒有可能淨化他?”
鍾離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我已經試過無數次了,包括請巴巴托斯出手。想要徹底清除業障,只有一個辦法——殺死魈,可我絕不會這麼做。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就會繼續嚐試。”
柒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他想起魈每次戰鬥後獨自承受業障痛苦的模樣,想起他默默守護璃月卻不願讓人知曉的孤獨,也看着鍾離眼中的疲憊與堅定,心中泛起一陣酸澀。
“上天總是對善良的人過於苛責了。”他輕聲感嘆。
鍾離沒有說話,只是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水的苦澀仿佛也蔓延到了心底。
……
幾天後,鍾離專門找魈長談了一天。沒人知道他們聊了些什麼,只知道談話結束後,魈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般沉重。
鍾離給魈放了長假,讓他跟着空好好休息,至於守護璃月的職責,暫時由他代爲承擔。
醫館的院子裏,陽光正好。柒給魈遞了一瓶藥酒,笑着說:“這是鍾離給我的,說是喝了對身體好,你試試。”
魈接過藥酒,沉默地擰開起子,喝了一口。
“有困難就說出來,別一個人扛着。”柒坐在他身邊,語氣放緩,“你的仙人朋友不少,留雲真君他們也很關心你,他們肯定願意幫你。”
空也附和道:“對啊,你也可以找我。那些業障的死氣對我來說沒什麼威脅,我可以幫你分擔。”
魈放下酒瓶,目光落在遠處的蘆葦蕩上,聲音低沉:“這與你們無關。這是我的罪責——過去,我在夢之魔神的操控下犯下了許多罪孽,現在,我要用餘生來償還。”
“可那不是你的錯!是夢之魔神的陰謀!”空急聲道,“你沒必要這麼苛責自己!”
柒也忍不住開口:“我把話說開了吧。就你現在的狀態,根本沒法贖罪。你連活着都費勁,還談什麼償還?你現在最該做的,就是把身體養好,好好休息,這才是最要緊的事。”
派蒙也湊過來,小聲說:“對呀對呀!如果你出事了,大家都會很傷心的!旅行者會難過,鍾離先生會擔心,我也會……”
魈看着眼前關切的三人,眼中漸漸泛起一絲暖意。他沉默了許久,終於緩緩點頭:“好,我聽你們的。”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們身上,溫暖而寧靜。或許,放下過往的罪責很難,但只要身邊有並肩的夥伴,魈知道,他不再是獨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