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剛過,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汴京城的晨鍾敲響了第一百零八下。林府後宅的各個院落裏,燈火次第亮起。
依着林府的規矩,每日辰時,各房妻妾子女都要去正房向大娘子王氏請安,這便是雷打不動的“晨昏定省”。
正房“榮禧堂”外,寒風料峭。幾個穿着青布比甲的小丫鬟正縮着脖子在廊下掃灑,見有人來了,連忙垂手侍立。
周姨娘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半舊褙子,手裏牽着剛滿三歲的幼子林修遠,早早地候在了廊下。她的手凍得有些發紅,時不時地低頭幫兒子攏一攏領口,眼神怯生生地往緊閉的房門裏瞄。
“姨娘,我冷。”林修遠吸了吸鼻子,奶聲奶氣地說道。
“噓——”周姨娘連忙捂住兒子的嘴,壓低聲音道,“遠哥兒乖,別出聲。大娘子還沒起呢,若是吵醒了大娘子,咱們又要挨罰了。”
正說着,另一側的回廊上走來一個身姿婀娜的婦人。她穿着一身紫紅色的緞面襖裙,頭上插着兩根赤金簪子,走起路來環佩叮當,正是管着家裏部分雜務的二房柳姨娘。
柳姨娘看了一眼凍得瑟瑟發抖的周氏母子,嘴角勾起一抹譏誚:“喲,周姐姐來得這麼早?這天寒地凍的,怎麼也不給遠哥兒加件衣裳?若是凍壞了林家的這點香火,我看你怎麼跟老爺交代。”
周姨娘賠笑道:“柳妹妹說笑了。遠哥兒身子骨還行,再說……這還沒入冬,去年的冬衣有些小了,新的還沒領下來……”
“沒領下來?”柳姨娘挑了挑眉,故作驚訝道,“哎呀,那是姐姐你太老實了。這府裏的東西,那都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不去庫房催,那些個刁奴哪會把你放在眼裏?”
周姨娘唯唯諾諾地點頭,不敢接話。
就在這時,正房的雕花木門“吱呀”一聲開了。王氏身邊的大丫鬟紫鵑走了出來,居高臨下地掃視了一圈,脆聲道:“大娘子起了,各位姨娘、少爺小姐們,請進吧。”
柳姨娘立刻收起了臉上的譏諷,換上一副恭順的笑容,率先邁步走了進去。周姨娘趕緊拉着兒子跟上。
林清素和林修武也從西邊的夾道走了過來。林修武今日沒穿軍服,只穿了一身素淨的長袍,雖然看着不像武將那麼凌厲,但那股子沉穩勁兒卻怎麼也掩不住。
“哥,一會兒進去,不管大娘子說什麼,你都別頂嘴。”林清素低聲囑咐道,“昨晚那一出,大娘子心裏肯定憋着火呢。”
林修武點點頭:“我省得。只要不欺負你和姨娘,我什麼都能忍。”
衆人魚貫而入。
榮禧堂內溫暖如春,地龍燒得正旺,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道。
王氏坐在正當中的羅漢榻上,手裏捧着一盞熱茶,正慢條斯理地撇着茶沫子。她今日沒戴那套赤金頭面,只戴了一根翡翠扁方,看着素雅,實則那翡翠綠得滴油,價值連城。
“給大娘子請安。”
衆人齊刷刷地跪下行禮。
“起來吧。”王氏眼皮都沒抬,淡淡地說道,“賜座。”
小丫鬟們搬來幾個錦杌。柳姨娘自然地坐在了離王氏最近的左下首,周姨娘則帶着孩子縮在最末尾。林修文、林修雅和林清晏這幾個嫡出的子女早已到了,正坐在另一側陪王氏說話。
“修文啊。”王氏放下茶盞,看着大兒子,“昨晚睡得可好?再過幾日就是春闈了,這幾日你就別來請安了,專心在書房溫書是正經。”
林修文起身恭敬道:“謝母親體恤。只是晨昏定省乃是孝道,兒子不敢廢。”
“你這孩子,就是心誠。”王氏滿意地點點頭,隨即目光一轉,落在了柳姨娘身上,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幾分。
“柳氏。”
柳姨娘心裏“咯噔”一下,連忙起身:“婢妾在。”
王氏從榻邊的案幾上拿起一本厚厚的賬冊,隨手扔在了柳姨娘面前的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屋裏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你自己看看,上個月府裏的開銷。”王氏冷冷道。
柳姨娘彎腰撿起賬冊,翻了幾頁,臉色微微變了變,但還是強笑着解釋道:“大娘子,上個月爲了籌備大姐兒的及笄禮,確實花銷大了些。再加上老爺升了侍郎,往來應酬也多了不少,這人情往來,都是少不得的銀子啊。”
“人情往來少不得,那廚房的采買怎麼也多了三成?”王氏目光如炬,“咱們林府統共就這幾十口人,一個月能吃掉五百斤豬肉?還有那香燭紙馬、綢緞布匹,哪一樣不比往年貴了兩成?柳氏,你這賬算得可真精細啊。”
柳姨娘額頭上滲出了冷汗,她確實在采買上吃了不少回扣,但沒想到王氏會在這個時候發難。
“大娘子冤枉啊!”柳姨娘叫起撞天屈來,“如今外頭物價飛漲,汴京城的米價肉價都翻了番,婢妾也是爲了讓府裏人吃好穿好,這才……”
“閉嘴。”王氏厲聲喝道,“是不是物價飛漲,我心裏有數。如今府庫空虛,這個月連給各房發月例的銀子都湊不齊了。既然你管不好這個家,那這采買的差事,你就別領了。”
柳姨娘如遭雷擊,這采買權可是大肥差,若是沒了這個,她在府裏的地位和收入都要一落千丈。
“大娘子!婢妾知錯了,婢妾以後一定精打細算……”
“不必了。”王氏一揮手,不容置疑地說道,“從今日起,廚房的大宗采買交由劉管事負責,你只管着後院針線房那點雜事就好。把庫房鑰匙交出來吧。”
柳姨娘臉色慘白,顫抖着手從腰間解下鑰匙,放在了案幾上。她知道,大局已定,再爭辯只會死得更慘。
處理完了柳姨娘,王氏似乎心情舒暢了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目光又掃向了縮在角落裏的周姨娘。
周姨娘一直低着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裏。
“周氏。”
周姨娘身子一抖,慌忙站起來,差點帶翻了身邊的錦杌:“婢……婢妾在。”
王氏看着她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剛才柳氏的話你也聽到了。如今府裏開銷大,庫房銀根緊。老爺爲官清廉,只有那點俸祿,咱們做內眷的,得體諒老爺的難處。”
“是,是,大娘子說得是。”周姨娘連連點頭。
“既然大家都體諒,那我也就直說了。”王氏清了清嗓子,“從這個月起,各房的月例銀子都要減一減。我和老爺帶頭,減三成。修文他們要讀書交際,減兩成。至於你們……”
王氏頓了頓,目光落在林修武身上:“修武如今已經是有官身的校尉了,朝廷發着俸祿,算是能自立門戶了。既然如此,周氏那一房的月例,就減半吧。至於修武的那份,既然有了俸祿,公中就不再發了。”
此言一出,滿屋皆驚。
減半?
周姨娘原本一個月就只有二兩銀子的月例,若是減半,只剩下一兩。這一兩銀子在汴京城,連買幾斤好炭都不夠,更別說還要養活尚且年幼的修遠!而徹底停掉林修武的月例,更是等於將他趕出了家族供養的體系。
“大娘子……”周姨娘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撲通一聲跪下,“這……這怎麼使得?修遠還在吃藥,這藥錢……”
“吃藥?”王氏冷笑一聲,“那藥鋪的掌櫃說了,不過是些受驚的小毛病,喝兩貼安神湯就好了。怎麼,還想把那人參鹿茸當飯吃不成?林家雖有些家底,也經不起這麼糟蹋!”
“可是……”周姨娘還想哀求。
“夠了!”王氏不耐煩地打斷她,眼神銳利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林修武,“修武,你有意見嗎?”
林修武站在那裏,拳頭在袖子裏捏得咯咯作響。那點微薄的俸祿,連他修補鎧甲兵器都不夠,如今母親和幼弟的生活全指望那點月例,王氏這分明是把他往絕路上逼。
“大娘子,”林修武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據理力爭。
突然,一只微涼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林清素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邊,搶先一步開口,聲音清脆而平靜:“母親教訓得是。既然府裏艱難,我們做兒女的,自然該爲父母分憂。姨娘和哥哥都沒有意見,一切全憑母親做主。”
林修武猛地轉頭看向妹妹,眼中滿是不解和憤怒。
王氏也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個平時悶聲不響的庶女會這麼痛快地答應。她狐疑地打量了林清素兩眼,見她神色恭順,不似作僞,心中的火氣倒也發不出來了。
“哼,還是清素懂事。”王氏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既然都沒意見,那就這麼定了。散了吧。”
衆人行禮告退。
一出榮禧堂的門,寒風撲面而來。
周姨娘眼淚汪汪地拉着林清素的手:“素兒啊,你怎麼就答應了?那一兩銀子……咱們這個月可怎麼活啊?遠哥兒的炭火錢都沒了着落!”
林修武也是一臉憤懣:“素兒,你若是怕她,我不怕!大不了我去跟父親說!這分明是欺負人!”
林清素看了一眼四周,見沒人注意,才拉着母親和哥哥快步回到了西院那間破舊的小屋。
一進屋,林清素反手關上門,臉上的恭順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超乎年齡的冷靜。
“哭什麼?”林清素給母親倒了一杯涼茶,“姨娘,你覺得你在大娘子面前哭窮,她就會心軟嗎?”
周姨娘抽泣着:“可……可那是咱們的救命錢啊。”
“那是她的施舍。”林清素冷冷道,“只要她掌着中饋,想給多少是多少。你越是爭,她越是有理由整治你。哪怕她給了你銀子,轉頭給你的炭裏摻水,給你的米裏摻沙子,你能怎麼樣?去告狀?父親只會覺得你事多,不體諒當家主母的難處。”
林修武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就這麼忍氣吞聲?”
“忍?”林清素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忍是爲了不忍。哥,姨娘,你們聽我的。從今天起,咱們院子裏那點僅剩的好炭,都收起來別用。去把前年那些受潮發煙的黑炭翻出來燒。姨娘,把你那件最舊的補丁衣裳找出來穿上。遠哥兒的那些長命鎖、銀項圈,全都摘了。”
“這是爲何?”周姨娘聽傻了,“這大冷天的,燒黑炭要嗆死人的!”
“就要嗆。”林清素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還要嗆得驚天動地。父親是個極其愛面子的人,也是個自詡慈父的人。他在外頭做官,最怕別人說他治家不嚴,苛待庶出。平日裏大娘子把面子功夫做得好,父親看不見咱們的苦。如今咱們就要把這苦,實實在在地擺在他面前。”
“不爭是爭。”林清素看着哥哥和母親,“大娘子既然說咱們‘懂事’,那咱們就‘懂事’到底。咱們越是淒慘,越是不抱怨,父親心裏的那杆秤,才會往咱們這邊偏。”
林修武若有所思地看着妹妹:“你是想用苦肉計?”
“不是苦肉計,是讓父親看清真相。”林清素糾正道,“哥,你今晚不是要去書房見父親嗎?記住,什麼都別抱怨,父親問你月例的事,你就說‘大娘子持家不易,兒子願爲家族分憂’。但是,你要無意間透露一句,說你打算休沐日去碼頭扛大包,貼補家用。”
林修武一愣:“扛大包?堂堂校尉去扛大包?”
“對。”林清素點頭,“父親聽到這話,比你罵大娘子一萬句都管用。”
……
夜幕降臨。
林府的書房“靜心齋”內,燈火通明。林正堂正坐在案前,手裏拿着一本《資治通鑑》,卻有些看不進去。
“老爺。”小廝在門外稟報,“二公子來了。”
“讓他進來。”林正堂放下書,揉了揉眉心。
林修武推門而入。他換了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裳,袖口處還磨出了毛邊。一進門,便規規矩矩地跪下磕頭:“兒子給父親請安。”
林正堂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兒子,這還是那個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校尉嗎?這身打扮,怎麼看着比府裏的下人還寒酸?
“起來吧。”林正堂皺了皺眉,“怎麼穿成這樣?家裏沒給你做新衣裳嗎?”
林修武站起身,垂手而立,低聲道:“回父親,做了。只是……那幾件新衣裳料子貴重,兒子平日裏還要練武幹活,怕磨壞了,舍不得穿。”
“練武幹活?”林正堂捕捉到了這個詞,“你在家裏幹什麼活?”
林修武似乎有些難以啓齒,猶豫了片刻才說道:“也沒什麼。只是今日大娘子削減了月例,姨娘和弟弟那邊日子有些緊。兒子想着,既然朝廷俸祿微薄,我就趁着休沐日,去汴河碼頭上找些力氣活幹幹,也能賺幾吊錢,給弟弟買些炭火。”
“你說什麼?”林正堂猛地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着兒子,“你要去碼頭扛活?你一個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雖然品級低,那也是官!去跟那些販夫走卒混在一起賣力氣?你不要臉,我林正堂還要臉呢!”
“父親息怒。”林修武連忙跪下,一臉的誠懇與無奈,“兒子也是沒法子。大娘子說府裏開銷大,停了兒子的月例,周姨娘那邊也減半了。如今深秋天寒,遠哥兒還小,屋裏沒炭燒……兒子若是不能讓生母幼弟吃飽穿暖,那是大不孝。爲了孝道,兒子這點面子算什麼?”
林正堂的胸口劇烈起伏着。他沒想到王氏竟然做得這麼絕!
削減開支他知道,也默許了。但他以爲只是稍微緊一緊,沒想到是直接斷了庶子的糧!這要是傳出去,說戶部侍郎的兒子爲了買炭去碼頭扛大包,他明天就會被御史台的唾沫星子淹死!
“這個蠢婦!”林正堂在心裏狠狠罵了一句王氏。
“起來!”林正堂深吸一口氣,壓住火氣,“不許去碼頭!若是讓我知道你去了,打斷你的腿!”
“是。”林修武低頭應道,“那……那姨娘那邊的炭火……”
“我來解決。”林正堂煩躁地揮了揮手,“你去吧。回去告訴你姨娘,安分守己,別到處哭窮。”
“是,兒子告退。”林修武退了出去,嘴角在陰影裏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素兒果然神機妙算。
林修武剛走,林正堂就背着手在書房裏轉了兩圈,越想越氣。他雖然重嫡輕庶,但最在乎的是家族體面。
“來人!”林正堂喊道。
貼身長隨走了進來:“老爺。”
“去,把那個……把周姨娘叫來。”林正堂本想直接去找王氏理論,但轉念一想,王氏畢竟是主母,爲了這點小事當面斥責她,反倒顯得自己偏寵妾室。不如先去看看周氏那邊到底慘成什麼樣,若是真的,再拿住把柄敲打王氏不遲。
“是。”長隨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長隨跑了回來,神色有些古怪:“老爺,周姨娘沒來。”
“沒來?”林正堂一愣,“她好大的架子!”
“不是架子大。”長隨苦着臉道,“是西院那邊……全是煙。小的剛走到院門口就被嗆回來了。聽丫鬟說,是因爲炭太潮了,怎麼也點不着,弄得滿屋子都是煙。周姨娘正抱着小少爺在院子裏咳呢,實在是來不了。”
林正堂一聽,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全是煙?連好炭都用不起了?
“帶路!”林正堂大袖一揮,“我去西院看看!”
……
西院,此時如同失火現場。
濃煙滾滾,嗆得人睜不開眼。
周姨娘正抱着林修遠坐在風口處,一邊咳一邊流淚。林清素正拿着一把破蒲扇,蹲在那個冒着黑煙的炭盆前,滿臉黑灰,狼狽不堪。
“咳咳……素兒,別……別扇了。”周姨娘咳得喘不上氣,“滅了吧,這屋裏沒法待人了。”
“不行啊姨娘。”林清素一邊扇一邊大聲說道(聲音正好能讓剛進院門的人聽見),“今晚降溫,弟弟若是不烤火,又要犯病了。我再試試,這炭雖潮,多扇扇總能着。”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一聲怒喝:“這是在幹什麼!”
林清素手一抖,蒲扇掉在地上。她轉過身,看見林正堂黑着臉站在煙霧中,連忙拉着母親跪下:“父親!女兒……女兒在生火。”
林正堂捂着鼻子,走進屋看了看。只見屋裏冷冷清清,桌上擺着的晚飯竟然是一盤鹹菜和兩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粥。再看那炭盆裏,果然是最低劣的黑炭,還在滋滋冒着黃煙。
林正堂只覺得一股怒氣直沖天靈蓋。
這就是他林府的庶子庶女過的日子?
這哪裏是節儉,這分明是在打他的臉!這若是被同僚看見,他還要不要做人了?
“這就是大娘子給你們發的炭?”林正堂指着那盆黑煙問道。
周姨娘嚇得不敢說話,只是哭。
林清素抬起那張沾滿黑灰的小臉,眼神清澈而委屈:“回父親,大娘子說府裏艱難,讓我們體諒。這炭雖然煙大了點,但……但也是公中的東西,女兒不敢嫌棄。”
“好一個不敢嫌棄!”林正堂氣極反笑,“來人!去把劉管事給我叫來!再去庫房,支一百斤最好的紅羅炭送到這兒來!還有,去廚房傳話,今晚給西院加兩個肉菜!以後西院的份例,誰敢克扣一分,直接亂棍打死!”
院子裏的下人們嚇得跪了一地。
林正堂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三人,尤其是那個才三歲的幼子,被煙熏得直哭。他心中的那點父愛終於被激發出來,或者說,是爲了維護自己“慈父”的形象,他必須做點什麼。
他彎下腰,親自把林修遠抱了起來,又不嫌髒地拉起了林清素。
“清素,你受委屈了。”林正堂嘆了口氣,“你放心,這個家,還是我做主。王氏那邊,我會去說。”
林清素垂着眼簾,掩去眼底的冷意,乖巧地說道:“多謝父親。父親心裏有我們,女兒就不覺得苦。”
林正堂點了點頭,抱着林修遠走出了這個煙熏火燎的院子:“今晚修遠去我書房睡。這屋子散了煙再住人。”
看着父親遠去的背影,周姨娘有些發愣:“素兒……這……這就行了?”
林清素擦了一把臉上的黑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姨娘,我說過。不爭,才是爭。”
這只是第一步。
在這深宅大院裏,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除非這眼淚能變成刺向敵人的刀。
今夜,榮禧堂那邊,怕是有人要睡不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