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聽村靜得詭異。
沒有狗吠,沒有燈光,連蟲鳴都稀薄。月光透過茂密的榕樹氣根,在地上投下鬼爪般的影子。蘇影安排隊員散入村中探查,回報讓人心驚——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但窗後有人影窺視。
“村民被控制了。”陸景行壓低聲音,“看那邊。”
村道盡頭,一座白牆青瓦的老宅若隱若現,飛檐如鶴翼展開。那就是蘇家祖宅,比她腦海中浮現的更古老,也更……陰森。
宅門大開,門檻內點着一排白燈籠,在夜風中搖曳。
“請君入甕。”沈清玥說。
但她必須進。
芯片在左臂微微發燙,像是感應到祖宅的召喚。腦海中除了地圖,開始浮現更多碎片:祠堂位置、藏書閣的機關、地下密室的入口……還有一條用紅色標記的路徑,直通宅院深處某個房間。
那是母親特意標注的。
“走紅標路線。”沈清玥說,“其他路可能有陷阱。”
跨過門檻的瞬間,左臂的鶴形印記驟然亮起藍光,在黑暗中如螢火。白燈籠的火苗齊齊一顫。
宅內是典型的滇南四合五天井格局,但處處透着詭異——回廊的柱子上刻滿符咒,天井中央的魚池裏沒有魚,只有一池深不見底的黑水。
紅標路線繞過主廳,從西側回廊進入偏院。這裏的牆上掛滿老照片,都是蘇家歷代族人。沈清玥停下腳步,目光落在一張合影上:年輕的母親站在中間,左側是蘇文軒,右側……是一個她從沒見過的男人。
那男人眉眼溫柔,手搭在母親肩上。
照片下的名牌:“蘇文軒、蘇婉、林慕白,攝於1995年春。”
林慕白是誰?
“繼續走。”陸景行催促,“這裏不安全。”
偏院盡頭是一扇雕花木門,門鎖是復雜的九宮機關。沈清玥按照芯片提示,依次按下“鶴首、左翼、右足、尾羽”——鎖芯轉動,門開了。
裏面是書房。
四面牆到頂的書架,中央一張紅木書桌。桌上攤開一本泛黃的族譜,翻到最後一頁——蘇婉的名字下面,原本應該寫她沈清玥的地方,被濃墨塗黑。
旁邊用朱砂添了一行小字:“外姓不入譜。”
是蘇文軒的字跡。
“他不想你認祖歸宗。”蘇影的手按在刀柄上。
沈清玥卻注意到族譜旁邊,放着一個熟悉的鐵盒——母親的那個鐵盒。蓋子開着,裏面除了印章和U盤,又多了一樣東西:一枚褪色的紅絨布錦囊。
她拿起錦囊,倒出一枚小小的銀鎖片,上面刻着生辰八字:
“己卯年丁卯月戊午日寅時”
1999年3月15日,凌晨三點到五點。
母親“去世”的第二天。
“這是……”沈清玥的手在顫抖。
“那個孩子的。”蘇文軒的聲音從書房深處傳來。
他坐在陰影中的太師椅上,腿傷似乎真的好了,起身時步履穩健。手裏拿着一本皮質筆記本,正是母親的日記。
“你母親拼死生下的男孩。”蘇文軒走到月光下,臉一半明一半暗,“我把他送走了,送給一戶可靠的人家。沈建國和顧振濤都以爲孩子死了。”
沈清玥的心髒狂跳:“他在哪?”
“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蘇文軒笑了,“但你要見他,得先幫我做件事。”
“什麼事?”
“打開地下密室,取出蘇家的‘黑匣子’——不是顧家以爲的那個假貨,是真貨。裏面裝着的,是能扳倒沈顧兩家的鐵證。”
陸景行上前一步:“你自己不能開?”
“我不能。”蘇文軒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小婉改了權限。只有她的直系血脈,用芯片配合鶴印,才能打開。而那個孩子……我找不到他了。”
他看向沈清玥:“所以你是唯一的鑰匙。”
“我憑什麼相信你?”沈清玥握緊銀鎖片,“你騙了我這麼久。”
“我騙你是爲了保護你。”蘇文軒翻開日記的某一頁,遞過來,“看看這個。”
那是母親的字跡,日期是1999年3月13日:
“哥答應我會保護好玥玥。他說等玥玥二十五歲,就把一切告訴她,讓她自己選擇是否繼承蘇家。我相信哥。”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墨色不同,是後來添加的:
“若哥背叛此諾,則芯片自毀程序啓動,所有秘密永沉黑暗。——婉,絕筆。”
沈清玥抬頭:“芯片的自毀程序,是母親防你的?”
“是防所有人。”蘇文軒苦笑,“包括她自己。她知道一旦秘密曝光,會引來殺身之禍。所以她設了兩道鎖:芯片在我這裏,鶴印在她那裏。只有兩樣合一,才能打開密室。”
“但現在鶴印在你手裏,”他看向沈清玥左臂的印記,“芯片也激活了。只差最後一步。”
書房外突然傳來打鬥聲。
蘇影按住耳機:“少主,顧澤宇帶人闖進來了,有內應開門。”
“他果然來了。”蘇文軒並不意外,“我故意泄露消息,引他來當替死鬼。密室的最後一道機關,需要……血祭。”
沈清玥的後背發冷:“什麼意思?”
“蘇家祖訓,開密室者需心存敬畏。”蘇文軒從書桌抽屜裏取出一把古老的青銅鑰匙,鑰匙柄是鶴形,“敬畏需要用血證明。要麼是你的血,要麼是仇敵的血。”
他看向門外越來越近的喊殺聲。
“顧澤宇手上沾過蘇家的血——他父親害死你母親,他也參與其中。用他的血開鎖,最合適。”
陸景行拉住沈清玥:“別信他。血祭之說太詭異,可能是陷阱。”
但芯片在這時傳來強烈的感應——不是危險預警,而是一種……共鳴。仿佛密室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呼喚她的血脈。
“帶路。”沈清玥做出決定,“但如果這是陷阱,我會在死前啓動芯片自毀。你什麼也得不到。”
蘇文軒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和你母親一樣,夠狠。”
他轉動書架上某個花瓶,一整面牆的書架緩緩移開,露出向下的石階。陰冷的風從地底涌出,帶着陳年的黴味和……隱隱的血腥氣。
三人一前一後進入密道。
石階很長,牆壁上每隔十步有一盞長明燈,燈油是人魚膏,據說可千年不滅。燈光映出牆上的壁畫,講述蘇家百年興衰——從清末出海,到民國鼎盛,再到近代隱退。
最後一幅畫,畫的是一個女人懷抱嬰兒,站在懸崖邊。
女人是母親。
嬰兒……有兩個。
沈清玥停下腳步。
畫中,母親左手抱着一個女嬰(是她),右手……還牽着一個男童的手。男童約莫三四歲,回頭看向畫面之外,眼神清澈。
“這是……”她聲音發顫。
“預言畫。”蘇文軒低聲道,“蘇家每一代都會出一位‘靈媒’,能畫出未來片段。這幅畫是你外婆去世前最後一幅作品。”
“所以她預見到了,我弟弟還活着?”
“不僅活着。”蘇文軒指向男童的眼睛,“你看他的瞳孔。”
沈清玥湊近細看——男童的瞳孔裏,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的輪廓,竟然有點像……
她自己。
石階終於到了盡頭。
一扇巨大的青銅門矗立在面前,門上浮雕着兩只纏繞的鶴,一只銜着橄欖枝,一只滴着血。
門中央有兩個凹槽:一個鶴形,一個圓形。
“鶴印放左邊,你的血滴右邊。”蘇文軒說,“或者……仇敵的血。”
身後的密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顧澤宇追來了,聲音在石階上回蕩:
“沈清玥!你以爲你舅舅真的在幫你嗎?”
“他想要的,是門後面的‘長生方’!”
“蘇家百年守着的,根本不是秘密檔案——”
“是能讓人永生的藥!”
沈清玥猛地轉頭看向蘇文軒。
他臉上沒有任何被揭穿的慌亂,只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平靜。
“他說得對。”蘇文軒輕聲道,“但我不是爲了自己。”
他的手撫上青銅門,聲音溫柔得像在哄孩子:
“我是爲了你母親。”
“我要讓她……復活。”
門上的血鶴,眼睛突然亮起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