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後兩小時，江城明珠19棟2801。
警戒線已經拉起，刑偵支隊的警察在房間裏進進出出。拍照，取證，采集指紋，一切按流程走。
“王隊，監控查過了，從昨天到今天下午，除了葉薇薇本人進出，就只有一個快遞員在下午3點40分左右進過樓。”年輕刑警小陳拿着平板匯報，“但電梯和走廊監控裏，都沒拍到那個快遞員的臉。”
“沒拍到臉？”隊長王振國皺眉。
“電梯監控顯示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全程低頭。走廊監控……說來奇怪，畫面在他出電梯那段有大約三秒的模糊，像是信號幹擾。”
王振國走到走廊，環視四周。
雪白的牆壁，幹淨的地毯，一切都正常。
“目擊者呢？鄰居有沒有聽到動靜？”
“2802住的是一對老夫妻，耳背，說下午在睡覺。2803沒人。”小陳搖頭，“綁匪很專業，應該是踩過點的。”
“專業的綁匪，會讓一個快遞員撞見？”王振國冷笑，“那個快遞員查了沒？”
“查了，系統顯示籤收人就是葉薇薇本人，籤收時間下午3點50分。快遞員信息……”小陳頓了頓，“叫林默，江城快遞站的，但我剛才打電話去快遞站問，接電話的人說今天派送那片區的不是他。”
“什麼？”
“我報了林默的名字和工號，對方很肯定地說‘我們沒這個人’。”
王振國眉頭擰得更緊。
人不存在？
那監控裏的是誰？系統裏的籤收記錄又是誰幹的？
“王隊，”一個清冷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我能進去看看嗎？”
王振國回頭。
蘇晚站在警戒線外，短發利落，白色襯衫配黑色西褲，肩上挎着相機包，手裏拿着記者證。她25歲，江城電視台實習記者，但因爲連續挖出幾個大新聞，在業內已經小有名氣。
“蘇記者，你怎麼又來了？”王振國有點頭疼。這姑娘追新聞的勁頭比刑警還猛。
“葉薇薇是公衆人物，失蹤案社會關注度高。”蘇晚舉起記者證，“我就看一眼，不打擾你們工作。”
王振國想了想，擺擺手讓她進來。
蘇晚跨過警戒線，目光快速掃過客廳。
翻倒的茶幾，碎玻璃，地毯上可疑的拖拽痕跡。她的視線最後落在了門口走廊的牆壁上。
雪白，平整，沒有任何異常。
但蘇晚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
那裏有東西。
很淡，很模糊，像陽光下的浮塵，但確實存在——幾行發光的藍色痕跡，蜿蜒爬在牆壁上，組成文字和圖樣。
她不動聲色地挪近兩步。
看清了。
【2男，黑連帽衫，1.75m左右，1.8m左右，戴口罩】
【葉薇薇，紅色家居服，被塞進灰色麻袋】
……
是案發過程。
是目擊者留下的記錄。
但爲什麼警察好像沒看見？他們從這面牆前來回走過好幾次，沒人多看一眼。
蘇晚心跳加速，她從相機包裏掏出手機，打開拍照功能，對準牆壁。
取景框裏，藍色刻痕清晰可見。
她按下快門。
“咔嚓。”
輕微的聲響引來王振國的注意：“蘇記者，拍什麼呢？”
“現場概貌。”蘇晚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機，指了指牆壁，“王隊，這牆上有發現什麼痕跡嗎？比如刮擦，或者字跡？”
王振國走過來，仔細看了看牆壁，又用手摸了摸：“沒有，很幹淨。怎麼了？”
“沒什麼，隨便問問。”蘇晚笑了笑，心裏卻掀起驚濤駭浪。
只有她能看見。
這些發光的藍色文字，只有她能看見。
她強壓住激動，又仔細看了幾行刻痕，最後的目光落在了最後一條信息上：
【林默，江城快遞站，下午3點47分目擊】
林默。
那個“不存在”的快遞員。
半小時後，江城快遞站。
林默剛送完下午的最後一件貨，正在倉庫裏整理回單。同事老張從他身邊走過，看了他一眼，愣了愣：“哎，你是新來的？”
“張哥，我在這幹三年了。”林默苦笑。
“三年？”老張撓撓頭，表情有點困惑，“我怎麼沒印象……算了，你忙。”
老張晃晃悠悠走了。
林默低頭繼續整理單據，心裏那點微弱的希望又沉了下去。
果然，連同事都記不住。
“林默在嗎？”門口傳來一個女聲。
林默抬頭。
蘇晚站在快遞站門口，陽光從她身後打進來，給她整個人鑲了層金邊。短發，白襯衫，眼睛很亮，正盯着他。
那一瞬間，林默有種錯覺——她在看他。
真的在看他，目光聚焦在他臉上，不是那種掃過陌生人的隨意一瞥。
“我是林默。”他站起來。
蘇晚走過來，腳步很快。她在他面前站定，仰起臉——她比他矮半個頭，但氣勢很足。
“江城明珠，19棟2801，下午3點47分。”蘇晚一字一句，“你在現場，對不對？”
林默心髒驟停。
她知道了？
怎麼知道的？警察找到他了？可警察不是……
“牆壁上的字，”蘇晚往前一步，逼得更近，“藍色的，會發光的字。是你留下的，對不對？”
林默渾身僵硬。
她看見了？
她真的看見了記憶刻痕？
不可能，那是只有“遺忘者”才能——
“說話。”蘇晚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不容閃躲。
“我……”林默喉嚨發幹，“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蘇晚冷笑，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解鎖，點開相冊，把屏幕懟到他面前。
照片上，正是走廊那面牆。
藍色的刻痕在照片裏清晰無比，每一行字都像在發光。
“這是我從現場拍的。”蘇晚聲音壓低，但每個字都砸在林默耳膜上，“刑偵支隊十幾個人，沒一個人看見這面牆上的字。但我看見了，我還拍下來了。”
她收回手機，看着林默慘白的臉。
“現在，你還要說不知道嗎？”
倉庫裏很安靜，只有遠處分揀機運轉的嗡嗡聲。
林默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三年了。
從發現自己“被遺忘”，到覺醒“記憶刻痕”，他試過無數次讓人看見那些藍色字跡——父母，朋友，甚至寫在紙上遞給路人。
沒人看見。
所有人都當那是空白，是幻覺，是他的“腦子有問題”。
可現在，一個陌生女人，一個記者，拿着手機裏的照片，告訴他：我看見了。
“你……”林默的聲音沙啞，“你真的看見了？”
“不然我怎麼找到你的？”蘇晚挑眉，“‘江城快遞站林默’——牆上最後一行字，清清楚楚。”
她往前又走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葉薇薇被綁架了，你是唯一目擊者。警察現在找不到你，綁匪可能也在找你。”蘇晚盯着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你在哪，我能看見你留下的痕跡。”
“所以，”她頓了頓，“要合作嗎？”
林默怔怔地看着她。
陽光從她身後照過來，她的眼睛裏有光，也有他三年來從未見過的、被清晰“注視”的重量。
“合作……什麼？”
“我幫你證明你的存在。”蘇晚說，“你幫我破案，找到葉薇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