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裏的柴火還在噼啪作響,凌玥靠在門框上,看着王桂蘭蹲在土灶前添柴。土灶的煙從煙囪裏冒出來,被風吹得飄向院子,嗆得她忍不住咳嗽。王桂蘭連忙把她往門外推:“玥兒你剛醒,快出去歇着,娘一個人能行,別再着涼了。”
“我看着點,”凌玥扶着門框站穩,目光落在鍋裏的蒲公英上,“娘,蒲公英的根別扔,根的藥效比葉子好,留着一起煮。”
原主的記憶裏,只知道蒲公英能退燒,卻不知道根的藥效更強——在現代,蒲公英根是常用的清熱解毒藥材,對付高燒引起的炎症很管用。只是她不能直接說“現代藥理”,只能找個借口。
王桂蘭愣了一下,手裏的柴火停在半空:“根也能入藥?以前你采蒲公英,總嫌根上帶土難洗,都扔了。”
“可能是摔了一跤,腦子清醒了些,想起以前聽采草藥的老伯伯說過,根更管用,”凌玥趕緊圓謊,怕說多了露餡,“洗的時候多沖幾遍,就能把土沖掉。”
王桂蘭“哦”了一聲,把剛才扔在一邊的蒲公英根撿起來,重新放進水裏洗。她的動作很慢,手指粗糙得像樹皮,洗得很認真,連根須上的泥土都要搓掉。凌玥看着她的樣子,心裏有點發酸——這就是母親,哪怕只是孩子隨口說的一句話,也會當成真的,認真去做。
水在鍋裏咕嘟咕嘟地煮着,冒出的熱氣帶着蒲公英的清苦味。凌玥靠在門框上,打量着灶房——灶房很小,只有一個土灶,旁邊堆着些柴火,柴火旁邊放着一個破舊的米缸,缸蓋是用木板做的,上面還缺了個角。米缸旁邊的架子上,放着幾個豁口的粗瓷碗和一個陶罐,陶罐裏裝着鹽,鹽罐的蓋子是用布包着的,顯然是怕受潮。
“家裏的鹽不多了,”王桂蘭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邊攪拌鍋裏的蒲公英水一邊說,“上次去鎮上換的鹽,省着用也只能再用半個月。等你病好了,咱們再采些草藥去鎮上賣,換點鹽和雜糧回來。”
凌玥點頭,心裏卻在盤算——原主以前采了草藥,都是拿到鎮上的仁心堂去賣,可仁心堂的掌櫃李老三很刻薄,給的價錢很低,有時候還會壓價,一斤金銀花只能賣十文錢,薄荷八文錢,根本賺不了多少。這樣下去,家裏的生計永遠好不了,她得想個辦法,找個更好的銷路。
“娘,等我病好了,咱們多采些草藥,除了金銀花和薄荷,再找找別的能入藥的,比如馬齒莧、車前草,”凌玥說,“多采些,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王桂蘭笑着點頭:“好,聽你的。你比以前懂事多了,以前你總嫌采草藥累,采一點就不想采了。”
凌玥心裏有點尷尬,只能岔開話題:“娘,鍋裏的蒲公英水差不多了,能關火了。”
王桂蘭趕緊把灶膛裏的柴火扒出來,用溼泥蓋住,防止復燃。她把煮好的蒲公英水倒進一個粗瓷碗裏,琥珀色的液體裏飄着幾片蒲公英葉,散發出淡淡的苦味。
“晾一會兒再喝,別燙着,”王桂蘭把碗放在小桌上,又去看鍋裏剩下的雜糧粥,“粥也快好了,今天加了點野菜,讓小風小雪多喝點。”
凌玥走到鍋邊,掀開鍋蓋——鍋裏的粥稀得能照見人影,裏面混着切碎的馬齒莧,只有零星的幾顆玉米粒。這就是一家人一天的飯,連雜糧都舍不得多放。她心裏發酸,突然想起現代醫院裏病人吃的營養餐,再看看眼前的粥,差距大得讓人心疼。
“娘,以後煮粥的時候,多放些水,煮得稠點,”凌玥說,“小風小雪正是長身子的時候,粥太稀了不管飽,也沒營養。”
王桂蘭嘆了口氣:“娘也想煮稠點,可家裏的雜糧不多了,省着點吃還能撐幾天,要是煮稠了,很快就吃完了。”
凌玥沉默了——她知道王桂蘭說得對,在這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家裏,“營養”是太奢侈的詞。可她不能看着兩個孩子一直這麼營養不良,長期下去,免疫力會越來越差,很容易生病。
“娘,咱們可以多挖些野菜,”凌玥想了想,“馬齒莧、薺菜、苦菜,這些都能吃,煮在粥裏,既能填肚子,也能補充點營養。而且這些野菜到處都是,不用花錢買。”
王桂蘭眼前一亮:“對啊!我怎麼沒想到!以前只知道挖野菜喂豬,忘了人也能吃。等明天天氣好,娘就去挖,給你們煮野菜粥。”
凌玥笑了笑——這是她能想到的,目前最可行的辦法。先解決溫飽,再想辦法賺錢,一步步來,總能好起來的。
沒過多久,蒲公英水就涼得差不多了。王桂蘭端過來,小心地遞給凌玥:“快喝吧,喝了燒就能退了。”
凌玥接過碗,喝了一口——苦味順着喉嚨往下滑,比現代醫院裏的中藥湯劑要溫和些,卻還是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王桂蘭看着她的樣子,連忙說:“是不是太苦了?我給你加點糖渣?”
“不用,”凌玥搖頭,“苦點沒關系,能治病就行。”她知道,家裏的糖渣是孩子們攢了很久的,她不能自私地用掉。
一碗蒲公英水很快就喝完了,凌玥感覺額頭的痛感輕了些,身上也沒那麼燙了。王桂蘭看着她的樣子,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看來真的管用,還是玥兒聰明,記得老人們說的法子。”
凌玥笑了笑,沒說話——這不是老人們說的法子,是現代醫學的常識,只是她不能說。
粥也煮好了,王桂蘭用粗瓷碗盛了四碗,給凌玥的碗裏多舀了些野菜,說:“你剛醒,多吃點。”然後給小風小雪各盛了一碗,自己的碗裏則幾乎全是米湯,只有零星的幾片野菜。
凌玥看着心裏發酸,把自己碗裏的野菜撥了一半給王桂蘭:“娘,我吃不了這麼多,你也多吃點,你這幾天照顧我,也累壞了。”
“娘不用,你吃,”王桂蘭又把野菜撥了回去,“娘不餓,你快吃。”
“娘,你不吃我也不吃,”凌玥把碗往旁邊推了推,態度很堅決,“咱們一家人,要一起吃,一起飽,不能讓你一個人餓着。”
王桂蘭看着凌玥堅定的眼神,眼眶有點紅,最終還是沒再推辭,把野菜留在了碗裏。小風小雪也學着凌玥的樣子,把自己碗裏的野菜往王桂蘭碗裏撥:“娘,我也給你吃!”
看着三個碗裏的野菜都往自己碗裏湊,王桂蘭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卻還是笑着說:“好,娘吃,娘吃!咱們一家人一起吃!”
粥雖然稀,野菜也帶着點苦味,可這頓飯,卻是凌玥穿越過來後,吃得最溫暖的一頓。她看着眼前的家人,心裏暗暗發誓——她一定要讓這家人過上好日子,再也不用爲了一碗粥而推讓。
吃完飯,王桂蘭收拾碗筷,凌玥靠在床頭休息。小風小雪坐在床邊,小聲地給她講村裏的事——誰家的雞下了蛋,誰家的孩子去河裏摸了魚,誰家的草藥賣了好價錢。
凌玥認真地聽着,偶爾問一兩句,盡量多了解這個村子的情況。她知道,要在這個時代活下去,光有醫術是不夠的,還得了解這裏的人和事,融入這裏的生活。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是張嬸的聲音:“凌家媳婦,玥兒醒了沒?我來看看她。”
王桂蘭連忙擦了擦手,迎了出去:“他張嬸來了,玥兒剛醒,好多了。”
張嬸挎着半籃紅薯走進來,臉上帶着點擔憂:“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前兒個我聽李婆子說,玥兒高燒昏迷,怕是中了邪祟,還說要請巫醫來驅邪,我這心裏一直惦記着。”
凌玥心裏一沉——巫醫?驅邪?這在現代就是封建迷信,弄不好會出人命的。她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