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天已經擦黑了。顧衛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插上門栓,還覺得不放心,又找了根木棍死死抵住門。
正在灶房裏燒火的李秀蘭聽到動靜,探出頭來:“當家的,你這是幹啥,神神秘秘的。”
顧衛民沒說話,只是對她招了招手,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李秀蘭心裏一突,以爲出了什麼事,趕緊擦了擦手,跟着他進了裏屋。顧婷婷躺在床上,也好奇地看着爹娘。
顧衛民把背簍放在桌上,讓綿綿去門口守着,誰來也別開門。綿綿乖巧地點點頭,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後。
然後,顧衛民當着李秀蘭的面,一層,一層地揭開了包裹。
當那株形態奇異,帶着泥土芬芳的人參出現在眼前時,李秀蘭捂住了嘴,才沒讓自己驚呼出聲。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不可思議。她雖然沒見過真正的好山參,但也知道這不是凡品。
“這,這是……”她的聲音都在發抖。
“是山參。”顧衛min的聲音嘶啞,“今天在山裏挖到的。”
他沒提是綿綿找到的,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家裏人。
李秀蘭伸手想摸,又觸電般縮了回來。她看着丈夫,又看看桌上的人參,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她知道,有了這個,婷婷的病就有救了,一家人的日子就有盼頭了。她激動得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地掉眼淚。
躺在床上的顧婷婷也看到了,她雖然不懂這是什麼,但看爹娘的樣子,也知道是個了不得的好東西。
顧衛民把人參重新包好,藏在了床底下一個最隱秘的角落裏,上面還蓋了許多雜物。
這天晚上,晚飯桌上異常沉默。鍋裏是顧衛民挖回來的野菜煮的糊糊,一家人卻都有些食不下咽。每個人的心裏都壓着一塊巨石,是喜悅,也是沉甸甸的壓力。
夜深了,顧衛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他只要一閉上眼,眼前就是那株人參的樣子。他一會兒想着這東西能賣多少錢,一會兒又怕被人發現,招來殺身之禍。屋外任何一點風吹草動的聲音,都能讓他驚坐起來。
他悄悄起身,摸到床底,把那個包裹拿出來,打開看一眼,確定東西還在,才稍微安心。可放回去沒多久,他又覺得不安全,萬一招了老鼠怎麼辦?他把包裹拿出來,放在枕頭邊。可放在枕頭邊更不踏實,萬一睡夢中被人偷了怎麼辦?
他就像一只守着寶藏的鬆鼠,坐立不安。他把人參拿出來,用一塊布擦了又擦,然後又找來一塊更厚實的粗布,裏三層外三層地重新包裹起來。包好了,又覺得不妥,拆開,再換個方式包。
旁邊的李秀蘭也被他弄得睡不着,她小聲說:“當家的,要不,明天咱們就拿去縣城賣了吧。這東西放家裏一天,我這心就懸一天。”
顧衛民也正有此意。這寶貝留在家裏就是個禍害,只有換成實實在在的錢,才能讓人安心。
“我也是這麼想的。明天天一亮,我就去縣城。”
“我跟你一起去。”李秀蘭立刻說,“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多個人多個照應。”
顧衛民想了想,點頭同意了。去縣城路遠,一來一回要一天,家裏也得有人。他對床上還沒睡着的顧婷婷說:“婷婷,明天爹娘去縣城給你抓藥,你跟妹妹在家,鎖好門,誰來也別開,知道嗎?”
顧婷婷懂事地點頭:“知道了,爹。”
顧綿綿也奶聲奶氣地說:“爹,娘,你們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姐姐的。”
夫妻倆商量定了,心裏總算有了點底。顧衛民把那包了一層又一層的人參揣在懷裏,貼身放着,這才感覺踏實了一點,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天還沒亮,夫妻倆就悄悄起了床。李秀蘭把家裏僅剩的一點玉米面倒進鍋裏,熬了鍋稠糊糊,讓兩個孩子喝了。她和顧衛民則揣了兩個涼透了的窩頭,準備路上吃。
一切準備妥當,他們鎖好門,再三叮囑了婷婷和綿綿,才借着朦朧的天光,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村子。
從靠山屯到縣城,要走幾十裏山路,還要翻過兩座山頭。顧衛民一路上都繃着神經,一只手始終緊緊按着懷裏的包裹,眼神警惕地掃視着四周。李秀蘭也跟在他身後,一步不落地走着,心裏默念着求各路神仙保佑。
他們不敢走大路,專挑偏僻的小路走。直到太陽升得老高,他們才終於走出了山區,看到了通往縣城的土路。
路上開始有行人了,還有吱吱呀呀的牛車。顧衛民和李秀蘭的穿着在鄉下不顯眼,可到了這人來人往的地方,就顯得格外破舊寒酸。他們倆都有些不自在,低着頭,加快了腳步。
終於,在臨近中午的時候,他們看到了縣城高大的土城牆。
縣城比鎮上熱鬧多了,街道兩旁是青磚瓦房的鋪子,路上人來人往,叫賣聲,說話聲,車輪聲,混雜在一起,讓這對常年待在山村的夫妻倆感到一陣眩暈和不安。
顧衛民緊緊護着懷裏的東西,拉着李秀蘭的手,在人群裏艱難地穿行。他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縣裏最大,也是唯一的國營藥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