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頸的汗毛根根倒豎,林默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猛地往前撲,後背擦着鐵皮櫃壁滑出半尺遠。他扭頭看向那面蒙塵的鏡子,鏡面裏的影子卻像水漬般淡去,只剩下他自己驚魂未定的臉,額前的碎發被冷汗黏在皮膚上。
“哐當!”
鐵皮櫃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什麼重物砸中。緊接着傳來瘸子李的悶哼,還有刀疤臉陰惻惻的聲音:“老東西,還敢耍花樣?那小子是不是藏在你這破櫃子裏了?”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掌心的銅鈴。冰涼的金屬觸感稍微壓下了些慌亂,他忽然想起剛才女人的聲音——“別信瘸子李”。
可現在,瘸子李分明在爲他拖延時間。
“啥小子?”瘸子李的聲音透着股刻意裝出來的迷糊,“我這破櫃子裏就裝些廢銅爛鐵,不信你搜......哎喲!”
又是一聲悶響,伴隨着骨頭錯位的脆響。林默咬緊牙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知道自己不能出去,出去就是死。可聽着外面的動靜,瘸子李分明是在挨揍。
銅鈴突然微微發燙,林默低頭一看,那些蠕動的文字像是活了過來,在鈴身上遊走成一行清晰的篆體——“以血爲引,可窺前塵”。
血?
他猶豫了半秒,抓起櫃角一根生鏽的鐵絲,狠狠往指腹上劃了一下。鮮血瞬間涌了出來,滴落在銅鈴上。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鮮血並沒有順着鈴身滑落,而是像被海綿吸收般滲了進去。銅鈴猛地爆發出刺眼的金光,林默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涌進腦海,無數破碎的畫面如潮水般翻涌——
還是那間燃燒的木屋,女人舉着銅鈴在火光中向他跑來,她的臉終於清晰了些,眉眼間竟和林默有幾分相似。她身後追着一群黑衣人,爲首的那個刀疤臉,赫然就是外面那個男人!
“阿默,帶着鈴走!”女人將銅鈴塞進一個孩童懷裏,轉身沖向黑衣人,“記住,別信任何人,包括......”
後面的話被爆炸聲吞沒,畫面戛然而止。林默捂着劇痛的頭,大口喘着氣,額頭上全是冷汗。
原來不是幻覺。刀疤臉和那女人,還有這銅鈴,都和他失去的記憶有關。
“砰!”
鐵皮櫃的門被一腳踹開,刺眼的光線涌了進來。刀疤臉站在門口,臉上沾着血跡,手裏把玩着那根沾了血的拐杖,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找到你了。”
林默下意識地握緊銅鈴,卻發現指腹的傷口已經愈合,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到底想幹什麼?”
“幹什麼?”刀疤臉笑了,笑容裏滿是戾氣,“拿你這條命,換我主子的命。”他側身讓開,林默這才看見,瘸子李倒在不遠處的廢品堆裏,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着,嘴裏還在哼哼。
“你把他怎麼了?”林默皺眉。
“老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刀疤臉踢了踢旁邊的鐵皮櫃,“別廢話,跟我走。”
林默沒動,目光落在刀疤臉身後。剛才追他的兩個黑衣人不見了,地上只有一灘正在凝固的血跡。
“你的人呢?”
刀疤臉的臉色僵了一下,隨即冷哼一聲:“不關你的事。”他突然從口袋裏掏出個黑色的布偶,布偶的胸口貼着一張黃紙,紙上用朱砂畫着個詭異的符號,“認識這個嗎?”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布偶,和他每晚夢見的那個一模一樣。夢裏總有個看不清臉的人,拿着這個布偶在火上烤,而他則感覺渾身劇痛,像被烈火焚燒。
“你到底是誰?”林默的聲音有些發顫。
“等你見了主子,自然會知道。”刀疤臉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他的胳膊,“別逼我動手。”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林默的瞬間,銅鈴突然發出一陣急促的響聲,“叮鈴鈴”的聲音尖銳刺耳。刀疤臉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似的,猛地縮回手,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捂着耳朵蹲了下去。
“怎麼回事......”他臉色慘白,額頭上滲出冷汗。
林默也愣住了,他能感覺到銅鈴正在發燙,一股無形的力量以他爲中心擴散開來。周圍的廢品開始輕微晃動,鐵皮櫃上的鐵鏽簌簌往下掉。
“是鎮魂鈴......”瘸子李突然開口,聲音虛弱得像蚊子哼,“你果然是......”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打斷。廢品站的頂棚不知被什麼東西掀開,雨水夾雜着碎木片砸了下來。林默抬頭一看,只見雨幕中懸浮着十幾個黑影,個個穿着和刀疤臉一樣的黑西裝,手裏都拿着同樣的黑色布偶。
“找到了。”一個陰冷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像是無數人在同時說話,“帶他回來。”
黑影們俯沖而下,速度快得像箭。林默來不及多想,抓起身邊一根粗壯的鋼管,轉身就往廢品站深處跑。他對這裏很熟,知道後面有個狗洞,是以前和附近的小孩偷偷來玩時發現的。
“攔住他!”刀疤臉掙扎着站起來,從懷裏掏出個布偶,往地上一摔。布偶落地的瞬間,突然膨脹起來,變成一個兩米多高的怪物,渾身覆蓋着黑色的毛發,眼睛是兩個空洞的黑洞。
怪物嘶吼着朝林默撲來,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林默猛地側身躲開,怪物的爪子擦着他的肩膀過去,在鐵皮櫃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抓痕。
“媽的。”林默暗罵一聲,手裏的鋼管幾乎被冷汗浸溼。他看了眼身後,黑影們越來越近,離他最近的那個已經伸出手,手裏的布偶正冒着黑煙。
銅鈴又開始發燙,林默感覺腦子裏多出些奇怪的念頭,像是某種本能的反應。他握緊鋼管,突然轉身,不是逃跑,而是朝着怪物沖了過去。
在怪物的爪子揮過來的瞬間,他猛地矮身,鋼管貼着地面橫掃,精準地砸在怪物的膝蓋上。只聽“咔嚓”一聲脆響,怪物失去平衡,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林默自己也愣了一下。他從沒想過自己能有這麼快的反應,更沒想過這看起來堅不可摧的怪物,竟然這麼不禁打。
“不可能......”刀疤臉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林默沒時間細想,趁機沖過怪物的身體,朝着狗洞的方向跑去。身後傳來黑影們的怒喝聲,還有怪物掙扎着爬起來的嘶吼聲。
他鑽進狗洞的時候,後背被尖銳的石頭劃破,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連滾帶爬地跑出廢品站的後院,鑽進了旁邊的樹林。
雨還在下,樹林裏漆黑一片,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急促的呼吸聲。林默找了棵粗壯的大樹躲起來,背靠着樹幹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
他低頭看向手裏的銅鈴,金光已經褪去,又變回了那副古樸的樣子。但林默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就好像......這枚銅鈴和他之間,建立起了某種聯系。
“叮鈴。”
銅鈴輕輕響了一聲,林默抬頭,看見不遠處的樹枝上,蹲着那只在胡同裏見過的黑貓。它脖子上的竹籃還在,碧綠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着幽光。
黑貓盯着他看了幾秒,突然開口了。不是貓叫,而是清晰的人聲,帶着點稚嫩的童音:“你終於醒了一點。”
林默嚇得差點把銅鈴扔出去:“你......你會說話?”
“我叫墨影。”黑貓舔了舔爪子,“是你的守護靈。”
“守護靈?”林默覺得自己的世界觀正在崩塌,“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是普通人。”墨影從樹枝上跳下來,落在他面前,“你是鎮魂鈴選中的傳承人,肩負着鎮壓萬鬼的使命。”它用爪子指了指林默手裏的銅鈴,“這不是普通的鈴鐺,是三界唯一的鎮魂鈴,能號令陰差,鎮壓厲鬼。”
林默愣住了,腦子裏一片混亂。鎮魂鈴?傳承人?鎮壓萬鬼?這些詞聽起來就像是玄幻小說裏的設定。
“那刀疤臉他們是誰?”他問道。
“他們是陰司的叛徒,”墨影的眼神沉了下來,“以前是負責看守鎮魂鈴的侍衛,後來背叛了陰司,想要奪取鎮魂鈴,釋放被鎮壓的鬼王。”
“鬼王?”
“一個被鎮壓了千年的大魔頭。”墨影打了個哈欠,“三天後就是鬼王的封印最弱的時候,他們想在那天用你的血解開封印。”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我的血?”
“對,”墨影點點頭,“你的血裏有鎮魂鈴的氣息,是解開封印的鑰匙。”它抬頭看了看天色,“我們得趕緊走,他們很快就會追過來。”
林默站起身,剛想說話,就看見墨影突然炸毛,弓起身子對着他身後低吼:“誰在那裏?”
林默猛地回頭,只見黑暗中站着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孩,長發溼漉漉地貼在臉上,臉色蒼白得像紙。她的手裏拿着一朵紅色的花,花瓣上還沾着雨水。
“你好,”女孩的聲音很輕,帶着點怯生生的味道,“我迷路了,能告訴我出去的路嗎?”
林默剛想開口,墨影突然大喊:“別信她!她是......”
話沒說完,女孩突然笑了,笑容詭異而扭曲。她手裏的紅花瞬間變成了血色的藤蔓,朝着林默纏了過來。與此同時,林默口袋裏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屏幕上顯示着一張照片——是剛才在短信裏見過的那張老報紙,只是照片上那個叫林嘯風的年輕人,胸口插着的那把刀,刀柄上刻着的花紋,和女孩手裏的藤蔓一模一樣。
更讓林默毛骨悚然的是,他發現女孩的腳下,沒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