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死寂。

並非無聲,而是所有聲音——煞氣的尖嘯、靈力爆裂的轟鳴、臨死的慘嚎、貪婪的嘶吼——都在那驚天動地的自爆巨響後,被強行抹去,只剩下一片被劇烈能量蹂躪過後的、茫然的嗡鳴回響。

湖心島上空,那輪因陰煞之氣聚集而形成的、慘淡的灰白日輪(並非真實太陽),似乎都被剛才爆炸的餘波震得晃動了幾下。原本凝稠如墨的黑色湖水,被掀起了數十丈高的巨浪,此刻正緩緩回落,拍打着支離破碎的礁石和殘軀,發出空洞而沉重的譁啦聲。

爆炸的中心,玄陰教首領立足的那片區域,已經變成了一個深達數丈、直徑超過十丈的焦黑巨坑。坑內邊緣殘留着融化又凝固的岩石,以及零星閃爍着詭異綠光的金屬和骨骼碎片,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焦臭和濃鬱到極點的陰毒氣息,經久不散。別說屍骨,連一點完整的殘渣都未曾留下,一位築基後期的修士,連同他壓箱底的數件陰毒法器,就這樣徹底湮滅。

代價是陰元珠的徹底失控與……湮滅?

不。

半空中,那枚引發一切爭奪的幽暗寶珠,並未完全消失。但它此刻的狀態,比徹底消失更加詭異,也留下了更大的懸念。

珠子縮小了一大圈,只剩下指甲蓋大小,通體布滿了蛛網般的細密裂紋,幽暗的光芒極其黯淡,如同風中殘燭,似乎隨時可能徹底熄滅、崩碎。然而,它並未墜落,依舊頑強地懸浮在那裏,緩慢地、不穩定地旋轉着。每一次微弱的搏動,裂紋中便逸散出一縷極其精純、卻也極其混亂的陰煞本源氣息,隨即又被某種無形的、殘留的淨化之力(源自林晚那一擊)所中和、稀釋,化作灰黑色的、無害的霧氣,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它就像一個被戳破了的氣球,內部龐大而危險的陰煞本源正在不斷泄漏、消散,但這個過程,卻因爲那殘留的淨化之力介入,變得緩慢而……相對“溫和”。沒有引發第二次災難性的爆發。

而珠子本身,也因爲這次重創和本源泄漏,失去了大部分“活性”和“吸引力”。那種令所有修煉陰寒功法或身負陰損傷勢者瘋狂渴求的“誘惑力”,大大降低。它更像是一塊即將報廢的、蘊含特殊能量的危險礦石,而非人人爭奪的至寶。

這突如其來的、完全出乎所有人預料的結局,讓劫後餘生的幸存者們,陷入了短暫的呆滯和茫然。

烈陽宗那名須發皆張的老者,半邊衣袍焦黑,臉色因爲近距離沖擊而有些發白,他死死盯着半空中那枚布滿裂痕、氣息微弱的陰元珠殘骸,眼神劇烈變幻,有驚悸,有遺憾,有貪婪未消,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忌憚。最終,他咬了咬牙,對着身邊僅存的兩名同樣帶傷的弟子低喝一聲:“此地不宜久留!走!”

烈陽宗衆人毫不猶豫地化作數道火光,朝着湖岸方向疾馳而去,甚至沒有多看那陰元珠殘骸一眼。顯然,玄陰教首領那同歸於盡的瘋狂,以及陰元珠此刻詭異的狀態,讓他們徹底放棄了爭奪的念頭。

另外兩名散修強者也是類似反應。他們彼此警惕地對視一眼,又忌憚地瞥了一眼不遠處持劍而立的蕭宸,以及半空中那顆“燙手山芋”,幾乎同時身形暴退,迅速消失在還未完全平息的混亂煞氣之中。

轉眼間,這片剛剛還充斥着血腥廝殺的核心區域,便只剩下寥寥數人。

除了蕭宸,還有遠處礁石上,同樣被爆炸波及、傷勢不輕卻勉強保住了性命的周顯和趙茗。他們之前被蕭宸安排在外圍策應、牽制其他敵人,爆炸時距離較遠,加上蕭宸似乎有意無意地用劍氣爲他們擋下了部分最猛烈的沖擊,這才幸免於難。此刻兩人相互攙扶着,臉色慘白,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盡是後怕與震撼。

蕭宸依舊站在原地,保持着微微抬頭的姿勢,看着那顆緩緩旋轉、裂紋密布的陰元珠殘骸。他身上的月白道袍破損多處,沾染着塵土和不知是誰的血跡,臉色是失血過多的蒼白,但腰背挺直,握劍的手穩定得可怕。

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此刻墜星湖的湖水,表面平靜,內裏卻涌動着無人能窺見的暗流。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也沒有失去至寶的懊惱,只有一種極致的、冰冷的審視。

他在看那顆珠子,但目光的焦點,似乎又穿透了珠子,看向了更遙遠、更虛無的某個方向。

祭壇……接引古陣……那道突如其來的淨化之光……還有,那個被陣法吞噬、至今下落不明的“異魂”。

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

那淨化之光出現得太過突兀,時機也拿捏得妙到毫巔,正好打斷了他劍意中某種危險的“萌芽”,也削弱了陰元珠,最終導致了玄陰教首領的瘋狂和此刻這詭異的局面。這背後,是否有那只“異魂”的手筆?如果是,她是怎麼做到的?她現在……又在何處?

無數疑問在他心頭盤旋,如同冰面下的暗涌。

良久,他緩緩收回目光,瞥了一眼那枚陰元珠殘骸,嘴角幾不可察地扯動了一下,似乎是一個冰冷的、略帶嘲諷的弧度。

他伸出手,並非直接抓向珠子,而是並指如劍,凌空虛劃。一道細若遊絲、卻凝練無比的劍氣射出,並非攻擊,而是如同最靈巧的工匠,在珠子周圍刻畫出一個極其微小、復雜的三維囚籠陣紋。陣紋成型的瞬間,將那顆依舊在泄漏本源的珠子禁錮其中,隔絕了它最後那點微弱的吸引力,也阻止了其本源過快消散。

然後,他才虛空一抓,將那被劍氣囚籠包裹的珠子殘骸攝入掌中。觸手冰涼,裂紋密布的表面傳來一種粗糙的質感,內部的陰煞本源如同瀕死的脈搏,微弱地跳動着。

“蕭師兄!”周顯和趙茗互相攙扶着走了過來,聲音虛弱,“您沒事吧?這珠子……”

“無妨。”蕭宸打斷他們,將珠子殘骸收入一個特制的、刻滿封禁符文的玉盒中,隨手塞進袖裏,動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收起一件尋常物品,“此地異變已了,陰元珠……已毀。餘波未平,恐生變故,即刻離開。”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仿佛剛才那場慘烈爭奪和詭異結局,只是任務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周顯和趙茗不敢多問,連忙點頭。他們雖然對那淨化之光和珠子最終狀態心存疑惑,但眼下保命離開才是第一要務。

蕭宸不再多言,轉身,劍光再次亮起,雖然不如全盛時璀璨,卻依舊穩定,將周顯和趙茗一同裹住,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猶豫地朝着湖岸方向飛遁而去。

他沒有再回頭看一眼那片狼藉的戰場,也沒有試圖去搜尋任何可能存在的、關於“異魂”的痕跡。

只是,在他御劍升空,即將徹底離開湖心島範圍的刹那,他的目光,似乎極其短暫地、若有若無地掃過下方某處——那裏是之前祭壇幽光路徑消失的方向,也是那片焦黑石林的核心區域。

眼神深處,一絲難以捉摸的幽光,一閃而逝。

墜星湖之行,以一種誰也未曾預料到的方式,倉促落下了帷幕。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在南荒乃至更遠的修士界傳播開來。版本衆多,真僞難辨。有的說陰元珠被神秘強者奪走;有的說珠子在爭奪中自毀,引發大爆炸,各方死傷慘重;也有的傳聞,說在最後關頭,有淨世聖光顯現,淨化了部分煞氣,改變了爭奪格局……

衆說紛紜,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墜星湖的陰煞之氣,在七月初七之後,開始出現緩慢的、不尋常的衰退跡象。雖然依舊凶險,但比之前那種絕地的感覺,似乎有了一絲微妙的緩和。有人猜測是陰元珠損毀所致,也有人聯想到了那傳說中的“淨世之光”。

這些傳聞與猜測,暫時與林晚無關了。

……

距離墜星湖數千裏之外,南荒與中州交界邊緣,一片人跡罕至的、布滿毒瘴和凶猛異獸的原始山林深處。

空間,如同平靜的水面被投入一顆石子,漾開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隨即,一道極其黯淡、仿佛隨時會消散的虛影,被“吐”了出來,如同斷線的風箏,輕飄飄地墜落在厚厚的、腐爛的落葉層上。

沒有聲響,沒有靈光。

那虛影蜷縮着,幾乎與周圍枯敗的環境融爲一體。正是林晚。

她的身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狀態,仿佛是由最脆弱的琉璃構成,隨時可能碎裂、消散。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眉心處,一點淡金色的、細如針尖的印記微微閃爍了一下,隨即徹底隱沒,仿佛耗盡了最後的力量。

她雙眼緊閉,氣息微弱到了極點,若不是胸口還有極其輕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起伏,與死人無異。

意識,沉淪在無邊的黑暗與冰冷之中。時空反噬的恐怖感覺尚未完全褪去,靈魂像是被放在砂紙上反復摩擦,每一寸都在訴說着瀕臨崩潰的痛楚。那點淡金光點帶來的暖意和古老的契約低語,如同遙遠夢境中的囈語,模糊不清,卻勉強維系着她最後一點生機不散。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只有無邊無際的虛弱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或許是幾個時辰,或許是幾天。

山林中的瘴氣悄然彌漫過來,一些嗜血的毒蟲循着微弱的“生者”氣息,從腐爛的落葉下鑽出,窸窸窣窣地朝着這具看似毫無反抗之力的“軀體”靠近。

一條通體碧綠、只有手指粗細、頭頂卻長着鮮紅肉冠的小蛇,吐着信子,蜿蜒遊近,冰冷的豎瞳盯着林晚裸露在破爛衣衫外的脖頸。

就在它弓起身子,準備發動致命一擊的瞬間——

林晚的指尖,極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並非意識主導,更像是身體本能的應激反應。

但就是這微不可察的動作,似乎觸動了什麼。眉心那已經隱沒的淡金印記,再次極其微弱地閃爍了極其短暫的一瞬。

一股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帶着某種難以言喻的“淨化”與“排斥”意味的氣息,以她爲中心,悄然擴散開來。

氣息掠過那條碧綠小蛇。

小蛇如同被滾水燙到,猛地一僵,隨即發出嘶嘶的驚恐叫聲,掉頭就鑽回了落葉深處,消失不見。周圍其他靠近的毒蟲也仿佛遇到了天敵,紛紛退散。

那股微弱的氣息只持續了一息便消散,林晚的身體依舊透明脆弱,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錯覺。

但,她還活着。

在這片危機四伏的蠻荒山林深處,依靠着那枚來自上古“淨源之種”的最後饋贈與契約守護,如同風中殘燭,艱難地維系着一點渺茫的生息。

墜星湖的篇章,對她而言,以近乎隕落的方式,暫時畫上了休止符。

而新的、更加莫測、也更加艱難的求生之路,在她無知無覺中,已然開始。

遠在數千裏外的歸元宗,凌霄峰上。

蕭宸的洞府靜室之內。他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月白道袍,發髻梳理得一絲不苟,盤膝坐在蒲團上,閉目調息。臉上的蒼白已經褪去不少,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甚至比之前更加深沉內斂。

在他面前的地面上,擺放着兩樣東西。

左邊,是那個封禁着陰元珠殘骸的玉盒,盒蓋緊閉,卻依舊有極其微弱的、冰寒混亂的氣息絲絲縷縷地滲出。

右邊,是那本藍皮冊子,封面依舊空白。但此刻冊子是攤開的,翻到了其中一頁。那一頁上,除了原本一些凌亂的、關於墜星湖的模糊批注外,在頁腳邊緣,多了一行嶄新的、墨跡未幹的字跡。

字跡銀鉤鐵畫,力透紙背,帶着一種冰冷的、審視的味道,赫然是蕭宸的筆跡:

“異數現,淨光起,珠損局變。”

“深淵之息受挫,然種未滅,潛藏更深。”

“破局之鑰已動,然代價幾何?”

“待其歸來,方見分曉。”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那行字上,又移向旁邊的玉盒,最後,投向靜室窗外,那片浩渺無垠的、仿佛蘊藏着無盡秘密與未知的雲海。

眼底深處,是一片望不見底的幽邃。

“慕晚……”

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聲音在空曠的靜室裏回蕩,帶着一絲極淡的、近乎錯覺的復雜意味。

然後,重新閉上了眼睛。

洞府之外,歸元宗依舊鍾鳴鼎沸,雲霧繚繞,仙鶴翩躚,仿佛什麼也未曾改變。

只有山巔的風,似乎比往日,更冷冽了幾分。

(第一卷 墜星謎蹤 完)

【第二卷預告:蠻荒蟄伏,劍影暗隨,淨源殘息引風波。歸途渺渺,謎案重重,異魂歸來之日,又將掀起怎樣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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