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的黑暗，包裹着意識，沉甸甸地向下墜去。
破碎的畫面和聲音，如同溺亡前最後閃過腦海的走馬燈，混亂不堪地沖撞着。有王執事獰笑的臉，有灰色風刃撕裂皮肉的冰冷觸感，有葉挽秋神念中那毫不掩飾的貪婪與殺意，更有……一道模糊卻孤高絕傲、仿佛能斬斷星河萬古的背影，在記憶深處投下冰冷的、無法磨滅的剪影。
“寒霄……”
是誰在嘆息？穿越了八百載，還是更爲久遠的時光？
“……墟……不滅……劍……”
斷斷續續的音節，夾雜在瀕死的窒息感與刺骨的寒意中，試圖拼湊出某種意義。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永寂的深淵時，胸口處，一點溫涼陡然變得滾燙！
不是灼燒皮肉的滾燙，而是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驟然噴發出的、席卷靈魂的灼熱洪流！
“嗡——！”
一聲仿佛來自洪荒之初、又似響徹於靈魂本源最深處的震鳴，轟然炸響！
黑暗被撕裂！
夜寒猛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並非預想中的石殿穹頂或無盡黑暗，而是一片無邊無際、充斥着難以形容色彩的混沌虛空！
這裏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時間空間的概念，只有無數流淌的、如同活物般的混沌氣流，它們呈現出灰、白、黑、以及種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色彩，交織、碰撞、湮滅、重生。偶爾有破碎的星辰殘骸、扭曲的空間裂縫、甚至是一些難以名狀的巨大陰影，在這片混沌虛空中一閃而逝，散發出令人靈魂顫栗的蒼涼與死寂氣息。
墟。
墨玉玦傳遞而來的信息碎片中，那個蘊含着冰冷、死寂、卻又孕育生機的“墟”的感覺，在這裏化作了真實可怖的景象！
夜寒的意識懸浮於這片混沌虛空之中，渺小得如同一粒微塵。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只有純粹的意識存在，但胸口那滾燙的來源——墨玉玦，卻無比清晰地存在着，甚至在他的“眼前”，緩緩顯化出了形體。
古樸的墨色玉玦，靜靜懸浮，表面那些雲霧星痕般的紋路，此刻如同活了過來，緩緩流淌、旋轉，散發出柔和卻堅韌的幽光，將他這縷意識牢牢護住，隔絕了外界絕大部分混沌氣流的侵蝕。
這裏是……墨玉玦內部？還是它將自己的一縷意識，帶入了這片與“墟”相關的奇異空間？
沒等夜寒想明白，墨玉玦的幽光忽然大盛，化作一道指引的光束，射向混沌虛空的某個方向。
夜寒的意識不由自主地被牽引着，朝着那個方向“飄”去。
周圍的景象飛速掠過，混沌氣流更加狂暴，隱約可見一些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如同世界胎膜般的破碎壁壘，以及一些如同被利刃整齊切割過的、光滑如鏡的虛空斷面，斷面邊緣，殘留着令人心悸的、仿佛能斬斷一切的鋒銳意蘊。
那意蘊……與墨玉玦中感受到的那道古老劍意，似乎同源，卻又更加宏大，更加……慘烈？
不知“飄”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萬年。
前方混沌虛空中，赫然出現了一片相對“平靜”的區域。
那裏，懸浮着一座……宮殿的……廢墟？
說它是廢墟，因爲它大半已然坍塌崩解，只剩下幾根斷裂的、銘刻着無數繁復古老紋路的巨柱，以及一小片還算完整的主殿殘骸，孤獨地漂浮在混沌氣流中，散發出亙古、悲涼、卻又異常堅韌的氣息。那宮殿的材質非金非石非玉，呈現出一種黯淡的暗金色，即便殘破不堪，依舊能感受到其昔日的巍峨與不朽。
殿門早已不知所蹤，殘破的入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失去牙齒的嘴，幽深黑暗。
墨玉玦的幽光，毫不猶豫地牽引着夜寒的意識，沒入了那殘破的殿門。
眼前光影變幻。
不再是外界的混沌虛空，而是一個空曠、巨大、卻同樣殘破不堪的內部空間。地面鋪着同樣暗金色的石板，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四壁空空蕩蕩，只有一些意義不明的刻痕殘留。穹頂破開一個大洞，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狂暴的混沌氣流，但似乎有無形的力量阻隔着，沒有一絲氣流侵入殿內。
大殿中央，空空如也。
唯有一點微弱到幾乎隨時會熄滅的、黃豆大小的幽藍色光芒，懸浮在離地三尺的空中，緩緩明滅，如同風中殘燭。
夜寒的意識被牽引到那點幽藍光芒前。
靠近了，他才看清，那並非純粹的光芒，而是一小團極其凝練、不斷變幻着形態的……意識體？或者說，是一段即將徹底消散的……傳承烙印？
墨玉玦輕輕一顫，一縷溫涼的氣息融入那團幽藍光芒。
仿佛久旱逢甘霖，那團幽藍光芒猛地明亮了一瞬，隨即，一個蒼老、疲憊、仿佛隨時會隨着最後一點光芒一同散去的意念，斷斷續續地傳遞過來。
“……後來者……持有‘墟鑰’……終於……等到了……”
墟鑰？是指墨玉玦？
“……吾乃……‘歸墟殿’……最後一任……守殿靈……殘念……”
歸墟殿？這殘破宮殿的名字？
“……紀元……終末……大劫……殿主……攜衆……迎戰……墟湮……”
斷斷續續的信息，夾雜着無盡的悲愴與不甘。
“……殿主……以‘斬墟’劍……斷……自身道果……封……墟眼……護……一隅……”
斬墟劍？那道古老劍意的源頭？
“……吾殿……道統……盡付此‘墟晶’……待……有緣……”
幽藍光芒的中心，隱約可見一枚米粒大小、晶瑩剔透、內部仿佛有混沌星河流轉的奇異晶體，正是它在散發光芒。
“……然……墟氣侵蝕……萬載消磨……傳承十不存一……僅餘……《歸墟引》築基篇……及……《斬墟劍意》……一縷……種子……”
夜寒心中劇震。築基篇？劍意種子？
“……後來者……墟鑰……認可……可承此……微末道統……”
那蒼老的意念變得越發微弱、急迫。
“……速……以墟鑰……引動……墟晶……融於……識海……”
“……歸墟引……可引……墟氣……煉體……凝真……築……無上道基……”
“……斬墟劍意……種子……需……自身……劍心……溫養……方可……萌芽……”
“……切記……歸墟殿……仇敵……‘萬化宗’……‘寂滅海’……若遇……慎之……”
最後一個意念落下，那團幽藍色的光芒猛地一漲，隨即徹底黯淡下去，只剩下那枚米粒大小的“墟晶”，靜靜懸浮，內部混沌星河流轉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絲。
墨玉玦——墟鑰，再次發出一股柔和的牽引力，包裹着那枚墟晶，緩緩朝着夜寒意識體的“眉心”位置飄來。
夜寒沒有抗拒。他能感覺到墟鑰傳來的是一種溫和的、同源的波動，而那墟晶之中，雖然蘊含着龐大到難以想象的信息與能量，此刻卻被某種封印或者其本身瀕臨消散的狀態所限制，只流露出最基礎、最溫和的部分。
墟晶觸及意識體的刹那——
“轟！”
比之前墨玉玦傳遞信息時更加龐大、卻更加有序的洪流，轟然涌入！
不再是混亂的記憶碎片，而是兩部相對完整、卻又殘缺得厲害的傳承！
《歸墟引》（築基篇）：並非單純的修煉功法，更像是一部總綱，闡述如何感知、接引、煉化“墟氣”——那種存在於混沌虛空、介於存在與虛無之間、蘊含着毀滅與新生雙重特質的奇異能量，用以淬煉肉身、凝練真氣、夯實道基的法門。其理念之奇詭、法門之艱深，遠超夜寒所見過的任何功法。哪怕只是築基篇，其立意之高遠，也讓他心神震撼。此功若成，根基之雄厚，恐怕難以想象。
《斬墟劍意》（種子）：並非具體的劍招劍訣，而是一縷純粹到極致、凝練到極致的“意”。它冰冷、孤高、決絕，蘊含着斬破虛妄、斬斷束縛、甚至斬滅“墟”之概念的恐怖意志。此刻，它如同一顆沉睡的種子，帶着微弱的鋒芒，沉入了夜寒意識的最深處，與那屬於“寒霄劍尊”的劍道記憶碎片，產生了極其微弱的共鳴。
與此同時，還有大量關於“墟氣”特性、混沌虛空常識、歸墟殿歷史片段（模糊）、以及一些基礎禁制、陣法、丹藥（殘缺）的知識，一並涌入。
信息洪流持續了片刻，才漸漸平息。
那枚墟晶在釋放了這些傳承後，光芒徹底黯淡，化作一點細微的塵埃，融入了夜寒的意識體，消失不見。但它並未消失，夜寒能感覺到，它化作了某種“源頭”或者說“坐標”，靜靜潛伏在識海深處，與墟鑰（墨玉玦）產生了更深層次的聯系。
意識開始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離這片殘破的歸墟殿，沿着來時的路徑，迅速回歸。
……
冰冷、潮溼、堅硬的地面觸感重新傳來。
左肩火辣辣的劇痛，肺部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還有全身無處不在的酸痛與疲憊，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夜寒。
他猛地咳嗽起來，咳出了帶着血沫的濁氣。
睜眼，是真實世界的景象。
昏暗的光線從石殿半塌的穹頂破洞和入口處透入，勉強照亮了這片布滿灰塵和碎石的內部空間。空氣渾濁，彌漫着塵土和淡淡的、與“墟氣”有些相似卻又稀薄駁雜得多的腐朽氣息。
他依舊躺在沖入石殿時摔倒的位置，渾身血跡斑斑，衣衫襤褸，左肩的傷口雖然不再大量流血，但皮肉翻卷，觸目驚心。
但，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腦海中，多出的兩部傳承——《歸墟引》築基篇與《斬墟劍意》種子，清晰無比。那些涌入的知識，也如同與生俱來般烙印在記憶裏。
胸口的墨玉玦——墟鑰，恢復了溫涼的觸感，但夜寒能感覺到，它與自己、與識海深處那枚化爲“源頭”的墟晶之間，建立起了一種穩固而神秘的聯系。
他嚐試動了一下手指，牽動傷口，劇痛傳來，卻讓他的眼神更加銳利。
沒死。而且，獲得了難以想象的機緣。
歸墟殿……墟氣……斬墟劍……
這些名詞背後所代表的層次，恐怕遠遠超出了玄元宗，甚至超出了他目前所知的修真界範疇。那道蒼老意念提到的“紀元終末”、“大劫”、“墟湮”，更是讓人心生凜然。
還有仇敵“萬化宗”、“寂滅海”……能被這樣的歸墟殿視爲仇敵，又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這些距離現在的他，太過遙遠。
眼下最重要的，是消化所得，恢復傷勢，提升實力，然後……活着離開這片禁地。
他艱難地撐起身體，靠在一截斷裂的石柱上，喘息着，開始內視己身。
傷勢比想象的還要重。失血過多，真氣枯竭，髒腑受到震蕩，左肩傷口甚至有輕微潰爛感染的跡象。若非他體質被《百鍛體》初步強化過，又在昏迷中似乎得到墟鑰一絲氣息的微弱滋養，恐怕早已斃命。
必須立刻處理傷口，補充能量。
他掙扎着，從懷中摸出之前從襲擊者身上搜刮來的、僅剩的一小瓶療傷藥散，小心地撒在左肩傷口上。藥粉刺激傷口帶來更強烈的刺痛，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
然後，他嚐試按照《歸墟引》築基篇中，最基礎的“引墟氣，潤己身”的法門，緩緩調整呼吸。
這法門與《基礎引氣訣要》截然不同。它要求修煉者心神空明，以一種特殊的“頻率”去感知、捕捉周圍環境中那稀薄到幾乎不存在的“墟氣”微粒，再通過墟鑰（墨玉玦）的轉化，將其引入體內，滋養肉身，修復損傷。
初時毫無頭緒。這石殿內雖然有些微類似墟氣的氣息，但太過稀薄混亂，且與傳承描述中精純的墟氣相差甚遠。他心神損耗也大，難以進入那種空明狀態。
但他並不氣餒，一遍又一遍地嚐試，同時調動墟鑰的氣息輔助感知。
不知過了多久，在他精神即將再次不支時，胸口墟鑰微微一熱，一縷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清涼的氣息，被引導着，沿着某種玄奧的路徑，緩緩注入他的身體。
這股氣息所過之處，如同甘泉淌過幹裂的土地。疲憊感被驅散少許，左肩傷口的疼痛也似乎減輕了一分，最神奇的是，體內那些因戰鬥和奔逃留下的暗傷淤血，在這氣息的浸潤下，竟然有了一絲絲化開的跡象！
有效！
夜寒精神一振，更加專注地引導着這縷來自墟鑰、似乎經過其初步轉化的“微薄墟氣”，在體內緩緩流轉，重點滋養傷處。
同時，他也分出一絲心神，沉入識海，去感悟那枚“斬墟劍意”的種子。
種子靜靜懸浮，散發着微弱卻不容忽視的鋒芒。它沒有具體的形態，只是一種“意”，一種純粹到極致的“斬”的意念。夜寒嚐試着以自身意念去接觸、溫養它。
他的意念，帶着屬於“寒霄劍尊”的劍道記憶碎片（盡管破碎），以及這一世經歷的屈辱、掙扎、求生欲，還有內心深處那股不甘沉寂、欲要斬破一切束縛的意志，緩緩包裹向那枚種子。
劍意種子微微顫動了一下，似乎對他的“劍心”有了初步的認可，傳遞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冰冷的親近感。隨即，它收斂了所有鋒芒，如同進入沉睡，靜靜蟄伏，只留下一絲微弱的聯系，表明它的存在。
夜寒知道，這枚種子現在無法給他帶來任何實質的力量提升，它需要時間，需要他自身劍道修爲和意志的不斷溫養，才能萌芽、生長。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至高劍道的指引，對他未來修煉劍道，有着難以估量的好處。
時間，在這寂靜、破敗、危機四伏的石殿中，悄然流逝。
夜寒完全沉浸在了療傷和初步感悟傳承之中。餓了，就嚼兩口硬餅；渴了，石殿角落偶爾有滲出的、帶着土腥味的積水，他也顧不得許多。
依靠墟鑰轉化出的微弱“墟氣”滋養，以及療傷藥散的作用，他的傷勢以緩慢卻穩定的速度恢復着。左肩傷口開始結痂，體內暗傷漸消，枯竭的丹田，也重新凝聚起一絲淡白色的真氣，而這真氣的核心，似乎多了一點極其微小的、灰蒙蒙的奇異光點，那是被初步煉化的一絲“墟氣”本源？
他的修爲，在傷勢恢復的過程中，竟然水到渠成地，悄然突破了那層薄膜，踏入了煉氣二層！
氣旋壯大了一倍有餘，更加凝實，旋轉間，隱隱帶着一絲《歸墟引》功法特有的、沉凝厚重的意蘊。
不知不覺，三天過去了。
夜寒身上的外傷已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失血帶來的虛弱感還需要時間調養。修爲穩固在煉氣二層初期，對《歸墟引》的領悟更深了一層，與墟鑰、劍意種子的聯系也更加緊密。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雖然依舊瘦削，但眼神明亮，氣息沉穩，與三日前亡命奔逃時的狼狽判若兩人。
是時候探查一下這座石殿，然後想辦法離開了。
他走到石殿殘破的入口處，向外望去。
灰蒙蒙的瘴氣依舊彌漫，可視度極低。但憑借煉氣二層的修爲和強化後的感知，他能隱約感覺到，瘴氣邊緣，至少有兩道氣息，如同耐心的獵人，依舊守候在那裏。
王執事的人，還沒走。
而更遠處，似乎還有一道更加隱晦、更加冰冷的氣息，若隱若現。
凌雲宗……葉挽秋的人？還是那神秘第三方？
夜寒眼神微冷。出去，必然要面對這些守株待兔者。
以他現在的實力，正面抗衡煉氣中期修士依舊凶多吉少，更何況可能還有更強者潛伏。
必須借助地利。
他的目光，投向石殿深處。這座歸墟殿的殘骸，雖然靈性盡失，但材質非凡，且本身似乎就帶有某種微弱的場域，能一定程度幹擾神識和抵御瘴氣侵蝕。或許……可以布置一下？
他回憶着墟晶傳承中，那些關於基礎禁制、陣法的殘缺知識。其中有一種最簡單的“迷蹤禁制”，可以利用環境中的混亂氣息（如這裏的稀薄墟氣和瘴氣），配合特定材料或自身真氣，布置出幹擾感知、迷惑方向的簡易陷阱。
材料……他看向地上散落的、那些歸墟殿特有的暗金色碎石。這些石頭歷經萬載，依舊堅硬，且似乎天然就帶有微弱的空間紊亂特性？或許可以一試。
還有墟鑰（墨玉玦）……能否作爲禁制的核心，增強其效果？
夜寒說幹就幹。他挑選了幾塊大小適中、形狀相對規則的暗金色碎石，按照傳承中簡陋的方位知識，在石殿入口內側、以及通往他這幾日棲身之處的路徑上，開始嚐試布置。
過程笨拙而緩慢。他對禁制一道完全是新手，只能憑借強大的記憶力和一絲微弱的、源自墟晶傳承的“直覺”進行摸索。真氣消耗很快，精神也高度集中。
失敗了數次，浪費了幾塊碎石後，終於，當他將最後一縷混合了自身真氣與一絲墟鑰氣息的“印訣”，打入作爲核心樞紐的一塊碎石時——
“嗡……”
一陣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空間漣漪，以那塊碎石爲中心，悄然擴散開來，籠罩了方圓數丈的區域。
霎時間，這片區域內的光線似乎扭曲了一下，氣息變得更加混亂模糊，連他自己看向入口外的景象，都出現了一層淡淡的、不斷變幻的薄霧。
成了！雖然效果極其微弱，範圍也小，但對於幹擾煉氣期修士的感知，或許能起到一點作用。
夜寒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這簡易迷蹤禁制，最多只能維持一兩個時辰，且不能受到強力沖擊，但聊勝於無。
他退回石殿深處，盤膝坐下，將狀態調整到最佳。然後，從地上撿起一塊邊緣鋒利的暗金色碎石片，握在手中。
這不是劍，但此刻，是他唯一的“兵刃”。
他閉上眼睛，意念沉入識海，再次觸碰那枚“斬墟劍意”的種子。
這一次，他不再試圖溫養，而是嚐試着，極其小心地，引動種子散發出的那一絲最最微弱的“斬”的意念，將其附着在手中的碎石片上。
過程極其艱難，劍意種子如同高傲的君王，對他的“借用”愛答不理。夜寒全神貫注，以自身意志爲橋梁，以復仇與求生之念爲薪柴，一點點地“懇求”、“引導”。
終於，一絲比發絲還要纖細萬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冰冷的“斬意”，如同塵埃般，落在了碎石片的邊緣。
碎石片本身毫無變化。
但夜寒握着它的手，卻感覺那片鋒刃處，似乎多了一點難以言喻的……“鋒利”感？不是物理上的鋒利，而是概念上的，仿佛能更容易地“切開”些什麼。
他睜開眼，看向不遠處一根倒塌的半截石柱。
起身，走過去，握緊碎石片，回想寒霄劍尊記憶碎片中，最基礎、最直接的“刺”與“劃”的動作精髓，將丹田內所有真氣，連同那一絲附着在石片上的微弱斬意，猛然揮出！
“嗤——！”
一聲輕響，幾乎微不可聞。
石片劃過那暗金色、堅硬無比的石柱表面。
一道淺淺的、只有半寸長、頭發絲粗細的白色劃痕，出現在了石柱上。
夜寒愣住了。
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振奮，涌上心頭！
這歸墟殿的石材何等堅硬？他之前嚐試過，運足真氣以碎石敲擊，連個白點都留不下！
而現在，僅僅附着了一絲微弱到極致的“斬墟劍意”，竟然能在其上留下痕跡！
這不僅僅是力量的增長，更是“質”的差別！是那縷劍意種子，賦予了他手中凡物一絲“破堅”、“斬實”的特性！
雖然這特性微弱得可憐，消耗也極大（剛才那一下幾乎耗掉他三成真氣，且那絲借來的斬意也已消散），但這無疑是一張出其不意的底牌！
夜寒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底牌，要用在關鍵時刻。
他重新坐回原地，一邊調息恢復，一邊將感知提升到極致，關注着石殿入口外的動靜，以及自己布下的那個簡陋迷蹤禁制。
守候的獵人們，耐心似乎也快耗盡了。
瘴氣邊緣，那兩道屬於王執事手下的氣息，開始變得躁動，緩緩朝着石殿方向移動。
而那道更遠處隱晦冰冷的氣息，也似乎凝實了一絲，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抬起了頭。
風暴，將再次降臨。
而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片帶着“斬意”的碎石。
夜寒握緊了石片，冰冷的觸感從掌心傳來，眼神沉靜如古井，深處卻燃起了凜冽的火焰。
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