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鏘!咚咚鏘!”
一陣響亮到刺耳、喜慶到聒噪的《恭喜發財》嗩呐前奏,毫無征兆地在他價值不菲的立體聲音箱裏炸響!
音量極大,瞬間蓋過了辦公室裏原本低沉的背景音樂
周嶼手一抖,咖啡差點潑到鍵盤上
他愕然抬頭,只見屏幕右下角,系統托盤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像素風格的、拇指蓋大小的小藍人
那小藍人正隨着《恭喜發財》的節奏,僵硬但奮力地扭動着方方正正的身體,像素點組成的簡單笑臉看起來格外刺眼
音樂在循環:“恭喜你發財!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請過來!不好的請走開!”
“什麼東西?!”
周嶼臉色一沉,第一反應是某個拙劣的惡作劇或者流氓軟件
他移動光標,惡狠狠地點擊小藍人,試圖關閉或拖拽,光標直接穿了過去,仿佛那只是個幻影
右鍵菜單?沒有
任務管理器裏找可疑進程?一片正常,除了那該死的音樂進程,顯示着一個亂碼般的名稱,且優先級高得離譜,強行結束立刻又自己重啓
他試着關掉音響電源,音樂竟然從他顯示器的內置揚聲器裏繼續歡唱!拔掉所有外放設備?筆記本自身的喇叭開始工作
“咚!鏘!”
小藍人跳到了他正在審閱的草案文檔標題欄上,踩着節奏一顛一顛,幾個像素點組成的眼睛似乎還朝他眨了眨
周嶼額角青筋跳了跳,直接長按電源鍵,強制關機
世界清靜了
他鬆口氣,揉了揉眉心。看來是中了什麼新型木馬,等會兒讓安全部門的人過來處理一下。重啓電腦,輸入密碼,桌面剛加載出來
“爲革命!保護視力!眼保健操!開始!”
字正腔圓、充滿時代感的廣播體操口令響起,同時,那個陰魂不散的小藍人出現在屏幕正中央,開始一板一眼地做起了眼保健操第一節“揉天應穴”
它那藍色的方塊小手,正按在它那方塊腦袋的“穴位”上
周嶼:“……”
他面無表情地再次強制關機
這次,他等了五分鍾,才重新開機
一切正常
他迅速點開殺毒軟件,運行全盤掃描。掃描期間,他點開一份需要緊急處理的合同PDF
掃描進度走到15%
突然,PDF文檔裏的所有“甲方”、“乙方”字樣,開始有規律地閃爍起來,變成了像素風格的跳舞小人,還是那個亮藍色,它們手拉手,在條款文字間蹦躂,雖然無聲,但幹擾效果極佳
周嶼深吸一口氣,拿起內線電話:“安全部嗎?立刻派人來我辦公室。對,現在。”
安全部門總監帶着兩個技術骨幹火速趕到,戰戰兢兢地檢查了總裁的電腦
查遍所有端口、進程、注冊表、底層驅動……一切正常
沒有任何已知病毒特征,沒有可疑網絡連接,沒有異常權限獲取
那個小藍人和它的各種把戲,在專業工具下仿佛不存在
“周總,這……我們實在查不出問題。是不是您的電腦硬件……”總監汗都下來了
周嶼揮手讓他們出去,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盯着看似平靜的屏幕,第一次感到事情脫離掌控。不是木馬,不是黑客?那是什麼?
他嚐試工作,打了幾行字,那個小藍人就會突然從某個圖標後面冒出來,舉起一個像素牌子,上面滾動着意義不明的亂碼,或者在他光標附近蹦跳幹擾
他開會,打開視頻會議軟件,那小藍人就準時出現在他攝像頭預覽畫面的角落,對着所有與會高層扭屁股
他不得不借口網絡問題,匆匆關閉視頻
他熬夜看資料,凌晨兩點,小藍人準時跳出來,頭頂冒出一個像素氣泡框,裏面是歪歪扭扭的漢字:
“熬夜會禿頭,禿頭會單身。”然後開始在他屏幕上慢跑,留下一串閃爍的藍色腳印,久久不散
周嶼試了所有方法:重裝系統—小藍人在重裝進度條上沖浪、更換硬盤—首次開機歡迎界面,小藍人舉着“Welcome Back!”的牌子、甚至差點把電腦砸了
沒有用。它好像成了這機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個附着在操作系統靈魂上的幽靈
他開始失眠,脾氣暴躁,咖啡攝入量翻倍。公司裏流傳起總裁最近電腦總出問題、疑似被高科技手段盯上的小道消息
而那個小藍人,依舊每日準時出現,用各種低像素的、無聲或有聲的、幼稚卻精準騷擾的方式,宣告它的存在
直到周五晚上
周嶼難得沒有加班,去參加了一個場約會
對方是世交家的女兒,溫柔漂亮,家世相當,他在一家高級餐廳訂了位置,準備了禮物
餐廳環境優雅,小提琴手拉着舒緩的曲子
氣氛正好,周嶼稍微放鬆了些,覺得或許是自己多心了
他拿出筆記本,想給對方展示一下之前提過的度假島方案
開機,輸入密碼,桌面亮起
一切……正常
他鬆了口氣,點開PPT
美麗的島嶼圖片展開,他開始溫和地講解
對面的女士微笑着傾聽
突然,筆記本的音量自動調到最大——
“分手快樂!祝你快樂!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梁靜茹清晰有力的歌聲,伴隨着激昂的旋律,瞬間沖垮了餐廳的浪漫氛圍!周圍幾桌客人驚訝地看了過來
周嶼手指僵在觸摸板上。屏幕角落,那個該死的、亮藍色的像素小藍人,正舉着一個像素煙花筒,對着他“砰砰”放煙花,每一簇煙花炸開,都變成“Happy Break Up!”的像素字母
女士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神變得驚疑不定
周嶼猛地合上筆記本!但歌聲居然從合攏的筆記本內部悶悶地傳出來,持續唱着:“不想過冬,厭倦沉重,就飛去熱帶的島嶼遊泳……”
“對、對不起,我電腦……”周嶼試圖解釋,額頭上沁出汗
女士已經拿起手包,站了起來,臉色不太好看:
“周先生,我想……你今天可能不太方便。我們改天再聯系吧。”說完,轉身快步離開
周嶼一個人坐在座位上,面前是合攏卻仍在隱隱“歌唱”的筆記本,周圍是或好奇或竊笑的目光。服務生走過來,禮貌而尷尬地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他慢慢抬起頭,眼底布滿了紅血絲,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一貫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也有些凌亂
那是一種極度疲憊、強壓怒火到近乎扭曲的神情
他重新打開筆記本。屏幕亮起,《分手快樂》正好播到尾聲
小藍人放完了煙花,正坐在他的回收站圖標上,兩只像素小腿晃啊晃,歪着方塊腦袋“看”他,簡單線條組成的表情,似乎帶着無盡的嘲諷
周嶼死死盯着那個藍色的像素點。胸口劇烈起伏,拳頭攥緊,指甲掐進掌心
幾秒鍾死一般的寂靜後
他忽然扯了一下嘴角,那笑容裏沒有半分溫度,只有一種孤注一擲的狠戾和某種被逼到極限後反而沉澱下來的冰冷專注
他不再嚐試去關閉任何窗口,也不再憤怒地拍打鍵盤
他移動光標,沒有奔向任何一個殺毒軟件或系統工具,而是直接點開了電腦上安裝的、他很少親自使用的專業級代碼編輯器和底層系統監控工具
這些是真正攻城略地的武器,不是普通用戶會碰的東西
修長的手指落在鍵盤上,起初因爲壓抑的怒意而微微顫抖,但很快穩定下來,敲擊聲從凌亂變得密集、規律、冰冷
一行行代碼在編輯器中飛速流淌,不是攻擊性的,而是細致的、分析的、追蹤的
他在調動自己所有的技術儲備和權限,不再試圖“刪除”這個幽靈,而是要徹底剖析它,理解它運行的每一個邏輯,抓住它存在的每一絲證據,定位它真正的核心
屏幕的冷光映着他通紅的眼睛和緊繃的側臉。那個小藍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停下了晃腿的動作,站了起來,在代碼編輯器窗口的邊緣小心地探出半個方塊腦袋,“望”着那些飛速滾動的、對它而言如同天敵般的字符
周嶼全神貫注,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的屏幕和鍵盤的敲擊聲
他甚至無意識地舔了一下幹裂的嘴唇,眼神銳利如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編輯器裏的代碼越來越復雜,監控工具反饋的數據流越來越具體。小藍人開始不安地在他屏幕上的不同位置快速閃爍、瞬移,像是在躲避越來越近的偵查網絡
終於,周嶼敲下最後一段關鍵指令,手指重重落在回車鍵上
監控畫面定格,數據流清晰指向一個隱藏在系統最深最隱蔽處、幾乎與內核模塊融爲一體的異常數據簇
它微弱,僞裝得極好,但確實存在,並且正與那個到處搗亂的小藍人顯示單元有着不可分割的強關聯
周嶼停下了敲擊
他慢慢靠向椅背,目光卻沒有離開屏幕中央那個被高亮標記出來的、微小的數據地址。眼底的紅血絲依舊,但之前的狂躁和暴怒似乎沉澱了下去,轉化成一種更深、更沉靜,也更爲可怕的東西
他忽然極輕地笑了一聲,沙啞,幹澀
然後,他雙手重新放回鍵盤,新建了一個純文本窗口
指尖落下,敲出的不再是追擊的代碼,而是一行直接顯示在屏幕最前端、加粗放大的白色文字,背景是純黑,確保那個“東西”無論如何都能看到:
“抓到你了”
文字在屏幕上停留了三秒,清晰,冷酷
接着,這行字被刪除
周嶼繼續敲擊,新的文字一行行出現,速度平穩,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做我的桌寵”
“條件隨你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