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陸舒琴去壽安堂給老夫人請安時。
便將昨日在滄瀾院外撞見沈明珠含淚跑走，以及後來林稚月無故挨了一巴掌的事，細細地說與了老夫人聽。
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頓了頓，沉吟片刻，嘆了口氣：“明珠那孩子，性子是驕縱了些。只是……硯禮那孩子，從前雖性子冷，待明珠總還有幾分自幼相識的情分在，如今怎就如此不留情面？”
她渾濁卻精明的眼中露出一絲疑惑，低聲自語：“莫非……是心裏有了別的人選？”
說完，她自己又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
陸凜川在京時公務繁忙，接觸的多是朝臣同僚，回到府中更是深居簡出，哪裏有機會結識什麼旁的閨秀？
若說是他此次去江州路上遇到的……
老夫人想了想自己孫兒那說一不二、強勢果決的性子，又覺得不太可能。
若真有了心上人，依他的脾氣，怎麼可能獨自一人回來？
只怕是無論如何也會將人帶回府中，即便是“綁”，也得綁回來。
左思右想，終究是理不出個頭緒。
老夫人擺了擺手，帶着幾分豁達與無奈：“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那性子，擰得很，他若不願，誰勸也沒用，且看着吧。”
她將思緒從孫子身上收回，轉而問道：“你方才說，那林家丫頭挨了打，也沒鬧騰？”
陸舒琴點頭，語氣中帶着幾分對林稚月的贊賞與同情：“是呢祖母，林表妹當時捂着臉，還在收拾打翻的茶點，孫女兒瞧着那巴掌印清晰得很，定是疼極了。可她見了我和大哥，不僅沒訴苦，反而說是自己不小心沖撞了人，規矩禮數半點不錯，瞧着……怪讓人心疼的。”
老夫人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些許憐惜。
她歷經風雨，深知在這高門大院裏，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懂得隱忍是何等重要又無奈的選擇。
“是個懂事知進退的孩子，受了委屈也不聲張，免得添麻煩。”
她對身旁的心腹嬤嬤吩咐道：“去，從我私庫裏挑兩匹顏色鮮亮些的妝花緞子，再取一對赤金鑲珍珠的簪子，給岐涑院的表姑娘送過去，就說是給她添妝的。”
“是，老夫人。” 嬤嬤領命而去。
陸舒琴自幼在老夫人膝下長大，耳濡目染，心思剔透，也頗有幾分老夫人看人的眼光和處事的格局。
她本身就對沈明珠平日裏的做派不甚喜歡，覺得她過於張揚跋扈，若真成了自己的大嫂。
以大哥那般強勢的性子，這國公府後宅怕是難有寧日。
如今見祖母似乎也對林稚月多了幾分憐惜，她心中不免也有些自己的想法。
只覺得那沈家小姐，怕是越發難入祖母的眼了。
這世子夫人的位置，最終花落誰家，還真未可知。
……
林稚月這一頭收到了三邊送來的東西，陸舒琴的藥膏、老夫人的布料朱釵和陸凜川送來的一柄玉如意。
她心中一跳，自己不想把這事鬧大的，卻不想老夫人對自己竟有幾分憐惜。
她的眼睛微眯，手拂過那布匹上，嘴角勾起一抹輕輕的笑。
論這府中誰最大，那必然是老夫人。
她現在如何孤苦無依，柳氏把她當棋子，陸祁連把她當外人。
若是真的想在國公府立足，只怕是要依靠更強大的靠山……
林稚月撫了撫臉，看着鏡子裏半邊紅腫的臉頰，心中一定，有了打算。
得了老夫人的賞賜，自然是需要去給她老人家請安感謝。
“巧慧，你去打聽打聽老夫人的喜好。”
她私下讓巧慧細心打聽老夫人的喜好，得知老夫人近年頗愛研究藥膳養生，便留了心。
接下來的兩日，林稚月尋了由頭出府。
她並非閒逛，而是直奔京城中幾家頗負盛名的醫館。
她並非走馬觀花，而是虛心向坐堂大夫和資深藥師請教，仔細詢問各類藥材的性味歸經、相生相克之理。
尤其專注於那些藥性平和，適合老年人溫補的食材與方子。
她本就聰慧，加之用心鑽研。
兩日下來，雖談不上精通，卻也記下了不少實用的藥膳知識，心中有了些底稿。
……
兩日後，林稚月前往壽安堂向老夫人請安謝恩。
她依舊禮數周全，言辭懇切地表達了感激之情。
老夫人見她知禮，心中欣慰，便照常拉着她說話。
說着說着，有下人來上茶，林稚月喝了一口，是川貝雪梨。
林稚月勾唇微笑：“這川貝雪梨滋養脾胃，很適合秋日漸燥的氣候。”
老夫人的眼眸微亮：“哦？鮮少有年輕人會注重養生，你倒是不俗。”
府中的幾個年輕小姐都喜歡京城中時興的東西，冰酪、茶乳和各色甜膩的糕點。
老夫人的年紀越來越大，自然是和這些小輩們吃不到一塊去，所以見林稚月喜歡吃這些溫熱進補的東西，倒是有些新奇。
她語氣輕柔：“這秋日燥邪正盛，最易傷肺。尋常的梨湯固然潤肺，若是在熬煮時，加入少許洗淨的川貝母粉，潤燥化痰的功效便能增添不少。只是川貝性微寒，需配着幾片生姜同煮，以中和寒性，便更妥帖了。”
老夫人聞言，眼睛微微一亮：“哦？川貝配姜？往常只知川貝燉梨。”
林稚月見引起了老夫人的興趣，便含笑繼續道：“是啊，藥膳之道，貴在平衡，如同爲人處世，過猶不及。還有些尋常食材，搭配好了也有奇效。
比如這常見的茯苓，若與粳米、紅棗一同熬粥，長食便能安神健脾，利水滲溼而不傷正氣，最是平和不過。
山藥蒸食蘸蜜便能補益脾肺，若是與桂圓肉、粳米同煮成粥，便是補心益腎的佳品，味道也甘甜適口。”
“你這孩子，”老夫人垂眸微笑，笑意將眼角的皺紋都擠深了幾分，“不僅心思靈巧，懂得也多。”
一老一少圍繞着藥膳的話題，越聊越是投緣。
林稚月適時的見解和風趣的言談，如同春風拂面，讓老夫人身心愉悅，看向她的目光也愈發慈愛和贊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