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瑤坐在傅琛辦公室那把昂貴但坐感絕對算不上舒適的單人沙發上，感覺自己的大腦像個年久失修的老舊收音機，信號一會兒是“私人問題”、“個人意願”，一會兒又跳到“S項目”、“三個可行切入點”，滋啦作響，無法調頻。
十分鍾？
她現在連“S項目”的全稱是什麼都快想不起來了！
傅琛已經低頭開始批閱文件，鋼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在過分安靜的辦公室裏被放大。陽光從他身後的玻璃幕牆斜射進來，將他握着鋼筆的手指骨節照得分明，修剪整齊的指甲蓋泛着冷感的光澤。他看起來專注、嚴肅、不容打擾，仿佛剛才那個拋出驚雷的人不是他。
簡瑤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傅琛到底想幹嘛”這個無解題上挪開，死死釘在眼前的現實問題上——S項目下一階段方案。
S項目是她進公司後參與的第一個像樣的大活兒，一個老牌快消品的年輕化數字營銷戰役。前期她的主要任務是社交媒體內容維護和數據分析，瑣碎，但幹得還行。李偉明曾經想把整個項目的創意提案都壓給她，被她用“職責範圍不符”和“缺乏相關資源”硬懟了回去，最後只承擔了部分執行和優化建議。現在傅琛要她提“眼前一亮又不爆肝”的下一階段想法？
她的大腦開始艱難地運轉，拋開那些華而不實的“爆點”和“靈魂”，從數據、從用戶反饋、從競品動作、從資源實際分配可能性入手……思路像生鏽的齒輪，一開始嘎吱作響，但漸漸地，屬於她的那種基於現實邏輯的、直指核心的思考模式開始啓動。
十分鍾很短，也很長。
當傅琛放下鋼筆，再次抬起眼看向她時，簡瑤已經挺直了背脊，臉上那種茫然和羞窘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進入工作狀態的、帶着點擰巴的專注。
“傅總，”她清了清嗓子，聲音還有點緊，但思路清晰，“關於S項目下一階段，基於過去三個季度的數據分析和用戶社群反饋，我認爲單純追求‘爆款’內容或大規模撒網式投放，ROI會持續走低。現有用戶對品牌的認知已經過了‘新奇’階段，進入‘尋找認同感和歸屬感’的深度。所以，下一階段的核心，應該從‘廣覆蓋’轉向‘深互動’和‘圈層滲透’。”
她停頓了一下，觀察傅琛的反應。對方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示意她繼續。
簡瑤稍微放鬆了一點，語速加快：“具體三個切入點。第一，啓動‘城市品牌摯友’計劃。不再找漫天要價的頭部KOL，而是在一線和新一線城市，篩選一批與品牌調性契合、在本土有真實影響力的中腰部達人或生活方式博主，進行深度內容合作和線下快閃活動，打造區域性的口碑和熱度，成本可控，轉化路徑更短。第二，利用現有用戶數據池，做更精細的社群運營和分層激活。比如，針對高復購用戶推出專屬福利和UGC（用戶生成內容）激勵計劃；針對潛在流失用戶進行定向的內容觸達和優惠挽回。第三，也是我認爲能制造一些‘眼前一亮’但不需要大動幹戈的——結合即將到來的七夕節點，做一個‘反套路’的情感營銷。不主打情侶恩愛，而是聚焦‘都市獨處時光的悅己體驗’，推出一系列‘一個人也能很好’的主題內容和限定產品組合，切入當下年輕人中流行的‘單身經濟’和‘自我關愛’話題。”
她一口氣說完，稍微有點喘。這些都是她平時零零散散想過，但知道李偉明不會采納（他更喜歡那種“全網刷屏”、“引爆熱搜”的宏大敘事）的點子。此刻說出來，竟有種隱秘的暢快感。
傅琛沒有立刻評價。他身體向後靠了靠，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擊着，目光落在她臉上，帶着審視和思考。那目光太有穿透力，簡瑤剛剛升起的那麼點自信又開始搖搖欲墜。
就在她以爲又要迎來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時，傅琛開口了。
“城市摯友計劃，預算模型和預期ROI，做過初步測算嗎？”
簡瑤一愣，老實搖頭：“沒有詳細測算，只有基於過往類似合作案例的粗略估算。如果需要，我可以……”
“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到一份包含至少五個候選城市、三種合作模式、以及對應預算和KPI預測的簡要報告。”傅琛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
“社群分層激活的具體執行細則，包括用戶標籤體系如何與現有CRM（客戶關系管理）系統打通，激勵方案的規則和成本控制點，需要更落地的方案。”
“反套路情感營銷，概念可以。但‘悅己體驗’如何與產品強關聯，避免變成空洞的情懷販賣？七夕節點的流量競爭激烈，差異化內容和傳播渠道怎麼設計？”
他一連拋出幾個問題，個個切中要害，專業而犀利。沒有否定她的想法，甚至聽起來……像是在推動她深化？
簡瑤腦子飛快地轉着，試圖組織語言回答。但傅琛沒給她這個機會。
“這些想法，”他總結道，目光依舊鎖着她，“比李偉明之前報上來的那些‘顛覆式’空談，更實際，也更有挖掘價值。”
簡瑤心頭一跳。
“所以，”傅琛站起身，從辦公桌後繞出來，再次走到她面前。這次，他沒有靠得太近，只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垂眸看着她，“從今天起，你暫時直接向我匯報S項目的進展情況。李偉明留下的其他日常事務，由陳總監接手。”
直接……向CEO匯報？！
簡瑤猛地抬起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眸子裏。“傅總，這……這不合適吧？我只是個專員，而且……”
“公司只看能力和產出，不看頭銜。”傅琛語氣平淡，“或者，你更願意繼續在原來的崗位上，應付新的、可能還不如李偉明的上司，然後繼續在茶水間……”
“我幹！”簡瑤脫口而出，聲音有點大。說完她就後悔了，這聽起來怎麼像被激將了？
傅琛眼底似乎閃過一絲極快的、類似笑意的東西，快得抓不住。“很好。”他轉身走回辦公桌，按了一下內線，“林秘書，帶簡瑤去隔壁的小會議室。今天剩下的時間，她需要專注梳理S項目的資料和剛才提到的幾個方向。必要的權限，幫她開通。”
“是，傅總。”
簡瑤渾渾噩噩地跟着秘書林薇走出總裁辦公室，感覺自己像踩在棉花上。隔壁的小會議室比傅琛的主辦公室小很多，但也窗明幾淨，設備齊全。林薇是個三十歲上下、妝容精致、表情一絲不苟的女性，簡短交代了Wi-Fi密碼、打印權限和內部資料庫的訪問路徑後，就禮貌地退了出去，留下簡瑤一個人對着空蕩蕩的會議室發呆。
這就……升職了？不對，沒升職，是“直接匯報”了。這算怎麼回事？天上掉下來的鍋？還是……糖衣炮彈？
她甩甩頭，決定暫時不去想傅琛那令人費解的“個人意願”。工作就是工作。既然接了，就得幹好，至少不能讓他挑出毛病，然後有機會舊事重提什麼“追求”不“追求”的。
打開電腦，連上網絡，她深吸一口氣，開始埋頭整理S項目的海量資料。一旦進入工作狀態，時間就過得飛快。等她揉着酸澀的脖子再次抬頭時，窗外已是華燈初上。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蘇曉發來的一連串爆炸表情包。
“瑤！！！！！是真的嗎？？？？李扒皮真滾蛋了？？？論壇那個帖子是真的？？？傅冰山真的爲了你沖冠一怒開除副總然後讓你直接跟他匯報了？？？？？【截圖】【截圖】【截圖】”
簡瑤點開截圖，是公司內部各種小群瘋傳的八卦，說得有鼻子有眼，什麼“鹹魚王其實是大佬的白月光”、“傅總隱忍多年終於爲愛出手”、“總裁辦公室今日春光旖旎（？）”……越傳越離譜。
她無力地回復：“……都是謠言。李偉明是自己走的。傅總只是覺得我對項目有點想法，讓我暫時直接跟他同步進度。別的什麼都沒有！”
蘇曉秒回：“我信你個鬼！‘暫時直接跟他同步進度’？這跟‘貼身秘書’有什麼區別？近水樓台先得月啊瑤！苟富貴，勿相忘！順便，求傅總冰山融化高清無碼圖！”
簡瑤：“……滾。”
她關了對話框，心情復雜。傅琛這一手，把她徹底架在火上烤了。以後在公司，她還能有安生日子過嗎？那些打量、猜測、非議……
正想着，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敲響。林秘書推門進來，手裏拿着一個精致的紙袋。“簡小姐，傅總吩咐給您訂的晚餐。他說您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讓您用完餐再繼續，或者帶回去也可以。加班費用會按規定計算。”
簡瑤看着那個印着某家以貴和好吃著稱的餐廳Logo的紙袋，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這算什麼？上司關懷？還是……“追求”的具象化？
“謝謝。”她幹巴巴地說，“我……我差不多弄完了，帶回去吃吧。”
“好的。”林秘書將紙袋放在會議桌上，轉身離開，全程表情專業，看不出任何異樣。
簡瑤盯着那袋晚餐，又看了看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資料。最終，她還是關掉電腦，拎起紙袋和自己的鹹魚帆布包，走出了小會議室。
總裁辦公室區域的燈還亮着，傅琛的辦公室門關着，裏面透出光線。他還沒走。
簡瑤幾乎是踮着腳，做賊一樣快速溜進了電梯。
接下來的幾天，簡瑤的生活進入了一種詭異的新節奏。
白天，她大部分時間泡在那間小會議室裏，瘋狂地查資料、做模型、寫方案。傅琛確實是個工作狂，要求極高，思維縝密。他幾乎每天都會抽時間聽她匯報進度，提出的問題一針見血，常常讓她冷汗直冒，不得不回去推翻重來。但他從不無端指責，給出的指示雖然簡潔，卻總能切中要害，幫她打開思路。效率奇高，但也壓力山大。
他們之間的交流嚴格限定在工作範疇。傅琛言簡意賅，態度冷淡專業，仿佛論壇上那個實名發帖的人根本不是他。除了每天雷打不動、由林秘書經手的“加班晚餐”（菜色每天換，都是那家死貴餐廳的招牌），沒有任何多餘的表示。
這讓簡瑤稍微鬆了口氣，但心底那根弦卻始終繃着。她看不透傅琛。開除李偉明可以解釋爲管理需要，讓她直接匯報可以解釋爲看重她的項目思路，那論壇帖子呢？那算怎麼回事？一時興起？惡作劇？還是……某種她無法理解的、屬於上位者的遊戲？
公司裏的風言風語愈演愈烈。她每次去洗手間、茶水間，都能感覺到背後的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有等着看笑話的。新任代總監陳琳對她客氣而疏遠，其他同事則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和若有若無的討好。簡瑤一概用更冷淡的態度和更高效的工作回應，把自己包裹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只關心KPI的刺蝟。
蘇曉說她這是“恃寵而驕”，簡瑤只想把“寵”字糊她臉上。這分明是架在火上烤，底下還是傅琛親手添的柴！
一周後，簡瑤終於拿出了S項目下一階段方案的完整初版，包括傅琛要求的詳細預算模型、執行細則和風險預案。打印出來厚厚一沓，她抱着這摞“心血”，再次敲響了總裁辦公室的門。
傅琛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審閱。簡瑤坐在老位置上，看着他快速翻頁，偶爾用鋼筆在上面劃幾道，或寫幾個字。他的側臉在午後陽光下顯得格外專注，眉心微蹙，長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終於，他合上最後一頁，抬起頭。
“可以。”他吐出兩個字。
簡瑤懸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預算部分，第三項和第五項的預估偏保守，可以再上浮10%，確保執行時有緩沖空間。傳播渠道這裏，增加兩個垂直類社區的試點投放。整體框架和邏輯沒有問題，細節需要項目組在執行中動態調整。”他言簡意賅地給出反饋，然後話鋒一轉，“這個方案，由你牽頭，組建一個臨時項目組來推進。人員從市場部和相關支持部門抽調，名單你和陳總監商量後報給我。你需要直接對項目的最終結果負責。”
牽頭？負責？
簡瑤的心髒又提了起來。這擔子比她預想的還要重。但迎着傅琛平靜無波卻不容置疑的目光，她知道沒有退路。
“好的，傅總。”她聽見自己回答。
傅琛點了點頭，似乎對她的反應還算滿意。他拿起內線電話，對林秘書說：“通知一下，明天上午十點，市場部及相關負責人，開S項目下一階段啓動會。簡瑤主講。”
掛斷電話，他重新看向簡瑤，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忽然問：“這幾天，感覺怎麼樣？”
簡瑤一愣。這是在關心她的工作狀態？
“還……還行。”她謹慎地回答，“有點壓力，但在學習。”
傅琛“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轉動着那支昂貴的鋼筆。“公司裏的議論，聽到了？”
果然。簡瑤心裏一緊，臉上卻沒什麼表情：“聽到一些。不過不影響工作。”
“那就好。”傅琛似乎並不在意她的避重就輕，他靠回椅背，姿態顯得稍微放鬆了些，但說出的內容卻讓簡瑤再次繃緊了神經，“我的‘私人問題’，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來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簡瑤感覺喉嚨發幹。她垂下眼，盯着自己帆布鞋的鞋尖，那上面印着的鹹魚圖案此刻顯得格外滑稽。“傅總，”她努力讓聲音平穩，“我認爲這不合適。您是公司的CEO，我只是一個普通員工。而且，我目前……確實沒有發展辦公室戀情的打算。我的精力，應該全部放在工作上。”她把“工作”兩個字咬得很重。
傅琛靜靜地看着她，沒有立刻說話。辦公室裏的空氣再次凝固。
就在簡瑤以爲他會生氣，或者用更直接的方式施加壓力時，他卻只是幾不可聞地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太輕，太短促，以至於簡瑤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辦公室戀情，”他重復了一遍這個詞，語氣裏帶着點玩味，“確實不符合規定。”
簡瑤抬起頭，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所以，”傅琛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着她，聲音透過寬闊的肩膀傳來，顯得有些模糊，卻字字清晰，“在你還是公司員工期間，我不會做出任何超出上下級關系的舉動。”
他頓了頓，補充道：“工作就是工作。我只看結果。”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幾乎無懈可擊。但簡瑤心裏那根弦卻繃得更緊了。什麼叫“在你還是公司員工期間”？難道他還打算……
“不過，”傅琛轉過身，逆光而立，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有那雙眼睛，在陰影裏格外亮，像盯住獵物的獸，“簡瑤，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所謂的‘不想談戀愛’，只是沒遇到那個能讓你覺得，比‘懟老板’更有趣的人？”
簡瑤：“……”
“明天啓動會，別遲到。”他結束了這個話題，走回辦公桌後，重新拿起一份文件，顯然送客的意味明顯。
簡瑤幾乎是落荒而逃。
走出電梯，回到自己那層樓，熟悉的嘈雜和咖啡氣味撲面而來，她卻感覺像隔了一層膜。傅琛最後那句話在她腦子裏反復回響。
比懟老板更有趣的人？
她晃了晃腦袋，把那個荒謬的念頭甩出去。眼下最重要的是明天的啓動會。牽頭項目，直接向CEO匯報，無數雙眼睛盯着……她深吸一口氣，走回自己的工位。那條鹹魚玩偶依舊死目以對，旁邊的綠蘿好像更蔫了。
她伸手，戳了戳鹹魚的腦袋。
“兄弟，”她低聲說，“咱這鹹魚生涯，怕是要到頭了。”
鹹魚無言，眼神死寂，仿佛在說：早告訴過你，別亂遞餅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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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十點，第三會議室。
橢圓形的長桌邊坐滿了人。市場部核心成員、品牌部、數字營銷部、銷售部的相關接口人，還有新任代總監陳琳。主位空着，留給傅琛。簡瑤坐在側邊第一個位置，面前擺着筆記本電腦和打印好的方案。她能感覺到各種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審視的，不服氣的，等着看熱鬧的。
九點五十九分，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傅琛走了進來，依舊是那身生人勿近的冷峻氣場，黑色西裝，沒打領帶。他身後跟着林秘書。
所有人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
傅琛在主位坐下，目光掃過全場，在簡瑤臉上略微停頓，隨即移開。“開始吧。”他對簡瑤示意，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
簡瑤定了定神，打開投影，連接電腦。她今天穿了件相對正式的米白色襯衫，頭發扎成利落的低馬尾，臉上化了淡妝，試圖掩蓋連日熬夜的疲憊和緊張。
“各位同事上午好，接下來由我爲大家匯報S項目下一階段的核心策略與執行規劃。”她的聲音起初有點發緊，但很快穩定下來。得益於對方案的熟悉和連日被傅琛“錘煉”出的應變，她的講述條理清晰，重點突出，數據支撐扎實，面對幾個部門負責人提出的尖銳問題，也能不卑不亢地引用數據和前期調研結果進行解釋或承諾後續細化。
整個過程中，傅琛很少說話，只是偶爾在關鍵節點插問一兩句，或對某個爭議點做出簡短裁決。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塊巨大的定海神針（或者說，壓頂冰山），讓會議始終沿着高效的軌道進行，沒人敢胡亂扯皮或故意刁難。
一個半小時後，匯報結束。臨時項目組的人員名單也初步確定。傅琛最後做了總結：“方案通過。項目組即日成立，簡瑤任項目組長，直接對我負責。各部門全力配合，我要看到明確的進度和可量化的結果。散會。”
沒有多餘的廢話，他率先起身離開。林秘書緊隨其後。
會議室裏的氣氛稍微鬆弛了一些。陳琳走過來，對簡瑤公式化地笑了笑：“簡瑤，恭喜。好好幹，傅總很看重這個項目。”語氣聽不出太多情緒。
其他同事也圍上來，說着“恭喜”、“以後多關照”之類的話，眼神卻各異。簡瑤一一應付過去，只覺得心力交瘁。
抱着一堆會議資料回到自己工位，她癱在椅子上，長長舒了口氣。第一關，總算過了。
手機震了一下，是蘇曉：“怎麼樣怎麼樣？冰山在場有沒有給你愛的鼓勵？【斜眼笑】”
簡瑤回了個“累癱”的表情包：“別提了。公事公辦，凍死個人。”
剛放下手機，內線電話又響了。是林秘書。
“簡小姐，傅總請您現在到他辦公室一趟，關於項目啓動的一些具體事項。”
簡瑤揉了揉眉心，認命地再次走向電梯。
頂層總裁辦公室。傅琛似乎剛結束另一個會議，正在脫西裝外套。見她進來，指了指沙發：“坐。”
簡瑤坐下，等他開口。
傅琛鬆了鬆領口（雖然根本沒系領帶），走到她對面坐下，隔着一個茶幾的距離。“啓動會效果不錯。”他評價，語氣平淡，“接下來你的主要任務，是推動項目組快速運轉，盯緊各個關鍵節點。每周一、三、五上午九點，我要聽五分鍾進度簡報。遇到任何跨部門協調的障礙，直接找林秘書，或者，”他頓了頓，“找我。”
“好的，傅總。”
“另外，”傅琛從旁邊拿起一個文件夾，遞給她，“這是公司最新擬定的《核心項目激勵辦法（試行）》。S項目作爲首批試點，項目組長和核心成員，根據最終達成率，有額外的獎金包和晉升通道傾斜。”
簡瑤接過文件夾，有些意外。這算是……胡蘿卜？
“公司的原則是，能者多勞，多勞者多得。”傅琛看着她，“我從不虧待真正做事的人。”
這話聽着正常，但結合他之前的種種，簡瑤總覺得別有深意。她垂下眼：“謝謝傅總，我會努力的。”
“嗯。”傅琛應了一聲，似乎沒有別的事了。但他也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只是拿起茶幾上的一個銀質打火機，在指間無意識地轉動着。
沉默再次蔓延。
就在簡瑤考慮要不要主動告退時，傅琛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低沉了些：“昨晚，沒睡好？”
簡瑤心裏一咯噔，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眼下。“還好。”她含糊道。
傅琛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太銳利，簡瑤覺得自己那點黑眼圈和疲憊無所遁形。
“項目再重要，身體是基礎。”他收回目光，語氣依舊平淡，“晚餐不合胃口？林秘書說，昨天的沙拉你幾乎沒動。”
簡瑤：“……”連這都報告？林秘書到底是工作秘書還是生活助理？
“我……不太習慣吃冷食。”她胡亂找了個借口。
傅琛“嗯”了一聲，沒再追問，只是說：“今天開始，換成中餐。有什麼忌口，告訴林秘書。”
簡瑤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這關懷備至得……太詭異了。“傅總，真的不用這麼麻煩，我……”
“不麻煩。”傅琛打斷她，語氣不容置喙，“這也是爲了項目效率。我不希望項目組長因爲飲食不規律影響狀態。”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簡瑤無話可說，只能再次道謝：“……謝謝傅總。”
“出去吧。”傅琛揮了揮手，重新拿起一份文件。
簡瑤如蒙大赦，起身離開。走到門口時，身後傳來傅琛平靜無波的聲音：
“簡瑤。”
她腳步一頓，回頭。
傅琛沒有抬頭，目光仍落在文件上，只是淡淡地說：
“記住，在我這裏，你只需要對工作結果負責。其他的，不用多想，也不必害怕。”
簡瑤的心猛地一跳。
“是，傅總。”她低聲應道，拉開門走了出去。
走廊上，她靠在冰涼的牆壁上，抬手按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心髒。
不用多想？不必害怕？
他說得輕鬆。
可他那看似不經意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安排，甚至每一頓晚餐，都像一張精心編織的、無形的網，正在悄無聲息地收緊。
而她這條鹹魚，好像真的……快要遊不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