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份墨跡未幹的意向書整齊地攤在水晶茶幾上,像九張通往未知命運的船票。林筱筱盯着它們,腳底的刺痛一陣陣提醒着剛才的兵荒馬亂。
搞定了……暫時。
但這只是意向,是空頭支票,是畫在風裏的大餅。距離明天下午五點真千金駕到,滿打滿算只剩不到二十四小時。她需要在這二十四小時內,把這九張輕飄飄的意向書,變成具有某種約束力的、哪怕只是形式上的“既定事實”。
“管家,”她揉着發脹的太陽穴,聲音帶着激戰後的疲憊,“意向書籤了,下一步呢?怎麼才能算‘形成既定事實’?總不能拿着這幾張紙去跟元老會說:‘看,他們答應跟我好了’吧?”
管家如同一個沒有感情的百科全書,再次從他那神奇的燕尾服口袋(林筱筱嚴重懷疑那是個空間折疊裝置)裏掏出一份更薄,但裝幀更加古雅的文件。
“按照傳統,意向書只是第一步。接下來,需要舉行一個簡化的‘契約見證儀式’。”管家將文件遞給她,“儀式需要至少三位家族元老在場見證,並由您與九位……契約方,共同在《九倍快樂契約·臨時約定》上籤字用印。完成此步驟,即便正式契約細節尚未敲定,您的身份也能在真千金歸來後,獲得暫時的‘保護期’。”
林筱筱接過那份《臨時約定》,快速瀏覽。內容比正式的契約草案簡單很多,核心就是確認九方均“自願”參與此多伴侶契約,並同意在正式契約籤署前,維持林筱筱“林家大小姐”身份所帶來的表面關系,不得單方面公開否認或破壞。
說白了,就是讓大家一起演戲,先把眼前這關糊弄過去。
“三位元老?”林筱筱抓住關鍵,“他們現在在哪兒?能請動嗎?”
“三位常駐元老目前都在主宅。按照規矩,需要由您,作爲契約發起方,親自逐一拜訪,說明情況,並邀請他們出席明日上午的見證儀式。”管家頓了頓,補充道,“元老們……性格各異,對您以往的行事風格,也並非全然認同。”
林筱筱心裏剛落下的大石頭又懸了起來。還有BOSS要打?還是三個?
她看了一眼掛鍾,晚上七點。時間不等人。
“名單,住址,喜好,禁忌。”她言簡意賅,社畜本能再次上線,“我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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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元老,住在主宅東翼的“鬆濤苑”。
林筱筱換下了那身可笑的睡裙,穿上管家緊急準備的一條看起來稍微正式些的藕荷色連衣裙,踩着雖然合腳但依舊讓她想起狂奔慘狀的中跟鞋,來到了鬆濤苑門外。
據資料顯示,這位元老林擎,掌管家族律法與紀律,性格剛正不阿,最重規矩,對原主那種肆意妄爲、視傳統如無物的作風極爲不滿。
林筱筱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那扇沉重的、帶着鬆木清香的院門。
開門的是一個小童,引她進入客廳。一位身着深灰色中式長衫、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面容嚴肅的老者正坐在太師椅上喝茶,眼神如鷹隼般銳利,正是林擎。
“林筱筱?”林擎放下茶杯,聲音洪鍾,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你來找我,是爲那荒唐的‘九倍快樂’契約見證之事?”
“是,擎老。”林筱筱努力讓自己的姿態顯得恭敬而不卑微,“真千金明日歸來,筱筱懇請擎老主持公道,給予一個暫緩之機。”
“暫緩?”林擎冷哼一聲,“家族規矩,豈是兒戲?抱錯之事,既有真血脈回歸,你這假鳳虛凰,本該主動退位讓賢!如今竟還想靠着這等……驚世駭俗之法,強留名分?你當林家是什麼地方?!”
劈頭蓋臉一頓訓斥,毫不留情。
林筱筱手心冒汗,知道講感情、賣慘在這位面前毫無用處。她只能抓住對方最在意的點。
“擎老,正因家族規矩森嚴,才更需謹慎處理。”她抬起頭,迎上林擎銳利的目光,“真千金流落在外二十五年,驟然回歸,家族內部、外部多少雙眼睛盯着?若此時我毫無緩沖地被掃地出門,外界會如何議論林家?是否會質疑林家對待養育二十五年‘女兒’的涼薄?是否會成爲對手攻訐家族的借口?”
她頓了頓,觀察着林擎微微蹙起的眉頭,繼續道:“而若有此臨時契約作爲過渡,對外,可顯示林家處事周全,念及舊情;對內,也可平穩交接,避免不必要的動蕩。這並非爲我一人之私,更是爲了維護家族聲譽與穩定。待一切步入正軌,我自會遵從家族最終安排。”
林擎沉默地看着她,手指輕輕敲着太師椅的扶手,似乎在權衡利弊。他厭惡不守規矩的人,但更在意家族的整體利益和顏面。
良久,他緩緩開口,語氣依舊嚴厲,但鬆了口:“明日儀式,老夫可以到場。但若在此期間,你或你那幾位‘未婚夫’,有任何行爲損害家族聲譽,休怪老夫按族規嚴懲!”
“筱筱明白!定當謹言慎行!”林筱筱心頭一喜,連忙躬身應下。
第一位,搞定!雖然被訓得像孫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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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位元老,住在南苑的“蘭馨閣”。
這位是女性元老,林靜姝,掌管家族內務與外交,心思縝密,擅長權衡,據說與原主母親關系尚可,但對原主的評價是“過於張揚,不知收斂”。
蘭馨閣內熏着淡淡的蘭花香氣,林靜姝穿着一身雅致的旗袍,正坐在窗前插花,姿態優雅從容。
“筱筱來了,”她放下手中的花枝,笑容溫和,眼神卻透着精明,“是爲了明天的事情吧?倒是難爲你了,想出這麼個……別出心裁的法子。”
林筱筱不敢怠慢,這位看着和氣,但絕對是笑面虎級別。
“靜姝阿姨,”她選了更親近的稱呼,帶着點晚輩的乖巧,“我也是無奈之舉。只想求一個緩沖的機會,絕無他意。”
林靜姝輕輕撥弄着瓷瓶裏的蘭花,慢條斯理地說:“九個未婚夫……陣仗是不是太大了些?樹大招風啊。如今真丫頭要回來,你這邊如此高調,怕是會惹來不少非議,反而於你不利。”
林筱筱聽出了弦外之音,是嫌她目標太大,容易成爲焦點和靶子。
她立刻順着話頭說:“靜姝阿姨提醒的是。所以此次只是臨時約定,低調進行,只爲留個名分,絕不敢張揚。後續如何,還需靜姝阿姨和各位元老多多指點。” 她放低姿態,把決定權交了回去。
林靜姝對她的識趣似乎頗爲滿意,點了點頭:“你能這麼想就好。年輕人,懂得審時度勢是好事。明日我會去的。只是筱筱啊,”她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林筱筱臉上,帶着探究,“感覺你這次醒來,倒是比以往……沉穩了些。”
林筱筱心裏一緊,面上不動聲色:“經歷生死,總會有些長進。”
林靜姝笑了笑,沒再深究:“去吧,明日準時。”
第二位,有驚無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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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位元老,住在西苑的“竹逸居”。
這位林逸風,掌管家族財富與投資,是典型的利益至上者,與原主父親關系密切,對原主的大手大腳和“養男寵”行爲,據說頗有微詞,但更看重實際利益。
竹逸居的書房裏,林逸風正對着電腦屏幕上的股市曲線圖凝神,見到林筱筱,只是抬了抬眼皮。
“長話短說,我時間寶貴。”
林筱筱立刻拿出對付甲方的專業態度,開門見山:“風老,我需要您明日出席契約見證儀式。作爲回報,在正式契約涉及財產部分談判時,我可以優先考慮您提出的方案框架,並在未來三個月內,我名下所有產業的投資決策,會事先征求您的意見。”
她直接拋出了利益交換。跟這位談感情、談家族,都是虛的。
林逸風敲擊鍵盤的手指停了下來,終於正眼看向她,眼神裏帶着算計:“哦?你名下那些產業,這幾年可沒少虧空。征求我的意見?怕是讓我幫你填坑吧?”
“虧空可以止損,不良資產可以剝離。”林筱筱毫不回避,“有風老把關,至少能避免更大的損失,甚至可能盤活部分資產。這比起立刻被收回,任由其爛掉,對家族整體財富而言,哪個更有利?”
林逸風眯了眯眼睛,似乎在評估這筆交易的價值。他不在乎林筱筱是不是假千金,只在乎她能帶來多少利益,或者,避免多少損失。
“三個月,”他伸出三根手指,“你名下所有產業,包括你那些‘男朋友們’可能涉及的關聯交易,所有資金流動,必須全部報備。我做最終決策。”
“可以。”林筱筱咬牙答應。這是交出財政大權,但爲了眼前過關,顧不上了。
“明天我會準時到。”林逸風重新將目光投向電腦屏幕,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第三位,代價不小,但總算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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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幾乎散架的身體回到自己的宮殿般的臥室時,已是深夜。
林筱筱癱倒在那張八百平米的床上,感覺比連續加班一個月還要累。腳疼,頭疼,嗓子幹,心更累。
赤腳狂奔,舌戰元老,利益交換……這短短半天經歷的事情,比她前世二十五年加起來還要跌宕起伏。
窗外,月色清冷。
樓下庭院裏,似乎還有隱約的人聲。那九個“未婚夫”,不知道此刻在做什麼?是在消化這荒謬的一切,還是在各自謀劃?
那個清冷如雪的墨淵,在做什麼?搗藥?還是對着月亮發呆?
顧言深大概又在分析數據,計算得失吧。
還有那個看起來陽光單純的陸星辰……
林筱筱甩了甩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拋開。
她拿出手機,點開那個屬於“Lin_the_Queen”的社交媒體賬號。看着那些張揚炫目的照片和文字,感覺無比陌生。
她深吸一口氣,模仿着原主的語氣,發了一條新的動態。
沒有配圖,只有一行簡單的文字:
【明日,新征程。我的男孩們,準備好了嗎?#靜待花開 #新的篇章】
既維持了人設,又顯得模棱兩可,不至於在明天儀式前過度刺激外界。
發完動態,她丟開手機,把自己深深埋進柔軟的羽絨被裏。
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九個未婚夫,三位元老,一份臨時契約……以及,那個即將歸來、不知是福是禍的真千金。
她這個冒牌海後,能順利演完這出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