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娘打斷了阿爹的話，她還在替阿爹找補，只是她顫抖的肩膀出賣了自己內心的慌亂。
「不是！阿寧，阿若不是我帶回來的可憐人，她也不住後院，我......」
阿爹閉上了眼，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心，心一橫，將後半句吼了出來。
「我要娶她爲妻！阿若懷了我的孩子！」
這是第一次，阿爹敢大聲跟阿娘說話。
前廳死一般的寂靜，就連阿娘都往後退了兩步，祖母得意洋洋的看着阿娘，卻又假惺惺的站了出來，當起了和事老。
「阿寧啊，不是母親說你，男子本就該三妻四妾，再說了，你就生了個丫頭片子，若沒有男丁，我這個老婆子死了該如何跟沈家人交代？」
就連那個叫阿若的，也滿眼水光的走了過來，親昵的握住了阿娘的手。
「姐姐，我不是故意跟你來搶明郎的，我們兩個情投意合，希望姐姐可以成全。」
仿佛整個世間都在逼阿娘接受阿爹有其他女子，所有人都在責怪阿娘只有我一個女兒。
可他們明明知道當初阿娘生我的時候上了根本，再強行生孩子的話，那等同於送她去死。
阿娘將手從唐若的手裏抽出，這次的她沒有大喊大叫，沒有像從前那般再次發揮自己的河東獅吼，只是認真的凝視着阿爹，她的嘴唇幹裂，一字一頓。
「我問你，你曾經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可就此作罷？」
阿爹一瞬間的怔愣後便開始爲自己開脫。
「阿寧，你知道的，如今我已是正四品御史，如今我在聖上跟前風頭正盛，還會有更好的前程，可這偌大的沈家，需要個男子撐起來的，你我終會老去！」
阿娘死死攥緊拳頭，抬眼的時候眼眶已經發紅，那中氣十足的語氣也變得哽咽。
「你曾經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可就此作罷？」
阿爹擰眉，似乎搞不懂爲何一個問題阿娘要一直問，方才自己的解釋已經足夠清楚，可他到底還是耐着性子繼續道。
「我帶着阿若去尋了大夫，大夫說她肚子裏懷着的便是男孩，你看聽夏一直都是一個人，難免孤獨，往後有個弟弟，她若是嫁人了，在娘家也有人幫忙撐腰。」
阿爹看了我一眼，得到的卻是我的冷眼。
話說得好聽，我需要什麼幫襯？
阿娘從小就教育我，女子本就該自立自強，除了自己，無人可靠。
阿爹的底氣逐漸不足，試探道。
「阿寧，你就認下吧，而且阿若懷了沈家第一個男丁，我也不會讓她做妾的，她同你一樣，做平妻。
「這些年，我受夠了你的專權，霸道，在外人面前總是不給我留顏面，阿寧，你是女子，本該像阿若一般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的。
「我也是男人，我也需要被愛，被哄，而不是一味的受你教訓！」
阿爹將這些年心中的苦悶全都發泄了出來。
有些東西，擠壓久了，便會變成怨懟。
阿娘死死咬着嘴唇，倔強的不讓眼眶裏的淚水砸下，而是使盡全力吼道。
「你曾經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可就此作罷？」
阿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梗着脖子嘶吼。
「是！是！是！就此作罷！你到底要如何？我不是都跟你解釋清楚了，你聽不懂人話是嗎？」
二人的吼聲將我嚇了一跳。
印象中，阿爹和阿娘從未爭吵過，阿娘也並非無理取鬧之人，她的每一次河東獅吼，都是爲阿爹好。
記得有一次，阿爹因爲和好友喝酒到深夜，第二日誤了聖上交代給他的公差，阿娘追着阿爹好幾條街，差點把阿爹的八輩祖宗都問候了一遍。
路過的人都戲稱阿爹懼內，娶這麼一個彪悍的女人在家，真是倒黴。
阿爹也不忘停下腳步來，害羞的摸摸自己的後腦勺替阿娘解釋。
「當初是我死皮賴臉要娶我娘子的，她才不彪悍，她只是擔憂我的前途罷了。
「我能娶到我家娘子，三生有幸。」
明晃晃的維護使得阿娘的氣消了一多半，但阿娘還是揪着阿爹的耳朵將他拎回了家。
我不懂，曾經阿爹覺得甘之如飴的負擔，爲何變成了刺向阿娘的一把利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