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接下來的幾天,林墨過得提心吊膽。

他去庫房領了草苗,在那片枯死的灰葉草旁,小心翼翼地補種下去。庫房管事是個眼皮浮腫的中年婦人,只冷冷地登記,多一句話都沒有。草苗蔫蔫的,能否活下來全看天意。

王管事再來巡視時,只是遠遠看了一眼補種的地方,沒說什麼,叼着煙杆去了別處。但林墨能感覺到,那看似混濁的目光,偶爾掃過他時,總會多停留一瞬。那目光不再僅僅是輕蔑或審視,更多了一種探究,甚至是一絲隱隱的……忌憚?

林墨不敢深想。他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繁瑣的勞作中,試圖用身體的疲憊淹沒內心的恐懼和那蠢蠢欲動的異樣感。他更加小心地避開與灰葉草的密切接觸,連澆水都只用長柄的木瓢遠遠潑灑。

然而,那夜之後,玉佩的“飢餓感”並未消失,反而如同被喚醒的幼獸,變得更加清晰、更加頻繁。它不再需要觸碰或極端情緒刺激,只要林墨身處這片藥圃,尤其是靠近他那片灰葉草田時,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對生機靈氣的渴望就會如背景音般持續低鳴。

他甚至開始能“嗅”到不同區域靈植散發的、極其微弱的“氣味”——灰葉草的淡薄枯澀,稍遠處那幾壟“清心草”的微弱清涼,甚至更遠些、由正式弟子照看的幾株“赤陽參”幼苗散發出的、一絲若有若無的灼熱甜香。

這感覺讓他既驚懼又困惑。自己仿佛正在變成一種非人的、以靈氣爲食的怪物。

唯一的“安慰”是,身體確實在好轉。胸口傷勢幾乎痊愈,連往日因營養不良和長期鬱結帶來的虛弱感,都減輕了不少。只是這種好轉,是建立在那種對掠奪的潛在渴望之上,讓他心頭沒有絲毫喜悅,只有沉甸甸的負罪與不安。

夜晚成了最難熬的時光。狹小、黴味刺鼻的土坯房裏,寂靜被無限放大。他躺在硬板床上,聽着屋外藥圃裏的蟲鳴和風吹草葉聲,胸口的玉佩在黑暗中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壓着。有時,他會不受控制地將目光投向窗外,越過自己那片灰葉草田,落在那堵爬滿枯藤的、沉默的老圍牆上。

圍牆很高,磚石古舊,縫隙裏頑強地鑽出各種雜草和暗綠色的苔蘚。在月光下,它像一頭匍匐的巨獸,投下大片濃重扭曲的陰影。自從那晚驚鴻一瞥後,他總覺得那些牆上的痕跡不像是自然風化。連續幾夜,他都在失眠時,借着月色遠遠觀察。

那些痕跡……在靠近灰葉草區的一段牆上,尤其密集。它們縱橫交錯,深淺淺淺,有些像是利器劃刻,有些又如同被什麼腐蝕侵蝕。看得久了,林墨恍惚覺得,它們隱約構成了一些支離破碎的、難以辨識的圖案,像是某種扭曲的符文,又像是痛苦掙扎的人形。

更讓他不安的是,每當他凝視那堵牆,尤其是那些痕跡時,胸口的玉佩就會傳來極其微弱的、近乎麻痹的涼意,仿佛在提醒他什麼,又仿佛在……共鳴?

這天夜裏,月色被薄雲遮蔽,光線昏暗。林墨又一次輾轉反側後,悄無聲息地起身,披上外衫,輕輕推開吱呀作響的破木門,走了出去。

夜風帶着露水和泥土的氣息,微涼。藥圃裏一片靜謐,只有遠處守夜人棚子裏偶爾傳來一兩聲咳嗽和壓低的說笑聲。他像一抹影子,沿着田埂,慢慢靠近那堵老圍牆。

走得近了,那股因圍牆而產生的異樣感更清晰了。不僅僅是視覺上的詭異,空氣中似乎也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陳舊而陰鬱的氣息,與藥圃裏草木的生機格格不入。牆根下的泥土顏色發黑,幾乎寸草不生。

他停在離牆幾步遠的地方,仰頭看着那些在昏暗光線下更顯猙獰的痕跡。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深吸一口氣,緩緩伸出手,指尖想要觸碰那冰涼粗糙的磚石。

就在指尖即將觸及牆面的刹那——

“誰在那裏?!”

一聲低喝從側後方傳來,伴隨着急促的腳步聲。

林墨猛地縮回手,心髒幾乎跳出胸腔。他倉促轉身,只見一個身影正從藥圃另一頭的陰影裏快步走來,手裏提着一盞昏暗的氣死風燈。

昏黃的燈光搖曳,映出王管事那張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嚴肅、甚至有些陰沉的臉。他的目光銳利如鉤,先掃過林墨,隨即落在他身後那堵老牆上,尤其是在林墨剛才想觸碰的那片區域停留了片刻。

“林墨?”王管事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大半夜不睡覺,跑這兒來做什麼?”

“我……我睡不着,出來走走。”林墨強迫自己鎮定,垂下眼瞼,避開對方審視的目光,“屋裏太悶。”

“走走?”王管事走近幾步,燈光照亮了林墨蒼白的臉和牆根下那片不毛之地。他的眼神在林墨臉上和牆壁之間來回移動,旱煙杆在另一只手裏無意識地捻動着。“這堵老牆有什麼好看的?陰氣重,晦氣。沒事別靠近。”

他的語氣裏,除了慣常的不耐煩,似乎還多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是,管事。我只是……隨便看看。”林墨低聲應道。

王管事盯着他看了幾秒,忽然道:“前幾天,你那幾株灰葉草枯死的地方,就在這牆附近吧?”

林墨心頭一緊,點了點頭。

王管事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昏黃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讓他看起來有些莫測。“這堵牆……年頭久了,是林家祖上建這藥圃時就有的。聽說下面埋過東西,不太幹淨。”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有些雜役,晚上靠近這裏,會做噩夢,甚至……看到不幹淨的東西。你小子,最近沒遇到什麼怪事吧?”

怪事?枯死的草,詭異的吞噬感,還有這堵仿佛會“呼吸”的牆……

林墨的後背滲出冷汗,他強作鎮定地搖頭:“沒……沒有。”

王管事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皮肉,看到他心底翻騰的秘密。最終,王管事移開視線,望向黑黢黢的老牆,嘆了口氣,那嘆息裏竟帶着一絲與平日截然不同的、近乎疲憊的蒼涼。

“沒有就好。”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力道不輕,“回去吧,晚上別瞎逛。這藥圃……沒你看到的那麼太平。好好種你的草,別好奇,別多事,才能活得長。”

說完,他不再看林墨,提着燈,轉身朝守夜人的棚子走去,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佝僂。

林墨站在原地,夜風吹過,遍體生寒。王管事最後那幾句話,那罕見的語氣,還有拍在他肩上時,對方指尖那微不可察的、帶着薄繭的觸感,都讓他心神不寧。

這堵牆,到底有什麼秘密?王管事知道些什麼?他剛才的警告,是出於好意,還是別有深意?

他再次回頭,望向那堵沉默在夜色中的老牆。薄雲移開,一縷慘淡的月光恰好灑在牆面上,照亮了那片他剛才想觸碰的痕跡。

那一瞬間,林墨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月光清晰的映照下,那些斑駁扭曲的痕跡中心,似乎有一個極其模糊、幾乎與牆磚顏色融爲一體的、拳頭大小的凹陷輪廓。那輪廓……隱約像是一只手掌的印子。印子周圍的磚石顏色更深,仿佛曾被什麼粘稠的東西浸染過,經年累月,只剩下一片污穢的暗影。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悸動,毫無預兆地從胸口的玉佩傳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強烈!

那悸動中,除了熟悉的飢餓與冰冷,還夾雜着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共鳴?或者說,是某種遙遠的呼應?

仿佛這堵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牆深處,有什麼東西,與林墨胸前的玉佩,產生了某種跨越時空的、詭異的聯系。

林墨再也不敢停留,猛地轉身,幾乎是踉蹌着逃回了自己的土坯房,緊緊關上了那扇擋不住任何東西的破木門。

他背靠着冰涼的門板,大口喘着氣,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

手掌印……暗影……共鳴……

父親留下的玉佩,後山詭異的藥圃,這堵藏着秘密的老牆,還有自己身上這日漸失控的“異樣”……

這一切,難道都不是巧合?

窗外,夜色濃稠如墨。老牆沉默矗立,牆面上那只模糊的掌印凹陷,在移動的月光下時隱時現,仿佛一只永遠無法閉合的、凝視着藥圃的眼睛。

而藥圃中,那些白日裏被林墨小心翼翼避開的灰葉草,在無人察覺的深夜,靠近土坯房方向的葉片,似乎又無聲地蜷縮、枯黃了幾片。細微的變化,如同蔓延的陰影,悄然侵蝕着這片被遺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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