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攬月屏住呼吸,聽着頭頂上北戎兵的腳步聲和叫罵聲。
“媽的,跑得真快!”
“下面好像有個洞,要不要下去看看?”
“黑燈瞎火的,下去送死啊?那女人邪門得很!說不定有埋伏!”
“頭兒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幾支火把湊到洞口,晃動的光影照進狹窄的山洞。謝攬月緊緊貼着潮溼的岩壁,匕首反握,準備隨時拼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號角聲!
“嗚——”
是北戎軍隊集結的號角!
坡上的北戎兵頓時一陣騷動。
“怎麼回事?”
“是大營的號令!快回去!”
“那這女人……”
“管不了那麼多了!快走!”
腳步聲迅速遠去,火把的光亮也消失了。
謝攬月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這才感覺到肩膀火辣辣地疼,渾身像是散架一樣。她靠在岩壁上,大口喘着氣。
危險暫時解除,但她也徹底迷路了。外面情況不明,貿然出去就是送死。
她摸索着檢查了一下傷口,箭矢擦過,傷口不深但流血不少。她從懷裏摸出隨身攜帶的金瘡藥,咬牙撒在傷口上,又撕下內襯衣角簡單包扎。
做完這一切,疲憊和寒意陣陣襲來。她蜷縮起來,試圖保存體溫。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洞口有極其輕微的響動。
不是北戎兵……那腳步聲很輕,很謹慎。
她立刻驚醒,握緊匕首,警惕地望向洞口。
一個黑影,小心翼翼地撥開洞口的藤蔓,鑽了進來。借着洞口透進來的微弱月光,謝攬月看清了來人的臉——
居然是裴硯!
他穿着一身沾滿泥土和草屑的文官服,臉上帶着擦傷,樣子頗爲狼狽,手裏還緊緊攥着一把……砍柴刀?
兩人在昏暗的光線中對視,都愣住了。
裴硯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裏找到她,眼神裏充滿了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
“你……你怎麼在這裏?”謝攬月先開了口,聲音因爲虛弱而有些沙啞。
裴硯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半晌才低聲道:“我……我看到你們離開的方向有北戎兵活動,不放心,就跟過來看看。聽到號角聲,猜測你們可能遇襲了,順着痕跡找到這裏。”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謝攬月知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書,獨自潛入可能有敵軍活動的區域,需要多大的勇氣和……運氣。
“趙燁他們呢?”謝攬月問。
“我來的路上沒看到,可能已經突圍回去了。”裴硯走近幾步,借着微弱的光線看到她肩膀包扎的布條滲出血色,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你受傷了?”
“小傷。”謝攬月偏過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
裴硯卻蹲下身,從自己破舊的衣襟裏摸出一個小瓷瓶:“我這裏有傷藥,效果尚可。”他又解下自己的水囊,“先喝點水。”
謝攬月看着他遞過來的東西,沒有接。
裴硯的手僵在半空,氣氛有些尷尬。
“不必。”謝攬月冷冷道,“裴公子還是顧好自己吧,這裏不安全。”
裴硯的手緩緩放下,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我知道你恨我拒婚,也惱我那些親戚去府上鬧事。但……眼下性命攸關,不必賭氣。”
謝攬月簡直要氣笑了。恨他?賭氣?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裴公子想多了。”她語氣淡漠,“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早已毫無瓜葛,我的死活,不勞你費心。”
這話像冰錐一樣刺進裴硯心裏。他臉色白了白,攥着柴刀的手指關節泛白。
就在這時,外面隱約又傳來了腳步聲和北戎語的交談聲!
兩人同時噤聲,警惕地望向洞口。
裴硯下意識地往前挪了半步,將謝攬月擋在了自己身後這個相對隱蔽的角落,雖然他那單薄的身板根本起不到什麼遮擋作用。
這個下意識的舉動,讓謝攬月微微一怔。
外面的北戎兵似乎在附近搜索什麼,說話聲斷斷續續。
“……剛才明明看到這邊有動靜……”
“搜仔細點!那個女人肯定沒跑遠!”
腳步聲越來越近!
裴硯額頭沁出冷汗,呼吸都放輕了。他回頭看了謝攬月一眼,眼神復雜,似乎下了某種決心,握緊了手中的柴刀,那架勢,竟像是準備拼命。
謝攬月看着他緊繃的側臉和那微微發抖卻依舊緊握柴刀的手,心中某個地方,似乎被極輕微地觸動了一下。
就在這緊張的時刻,遠處突然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和號角聲!比之前的更加激烈!
“是我們的人!援軍來了!”裴硯壓低聲音,帶着一絲驚喜。
洞外的北戎兵也騷動起來。
“快走!南蠻子打過來了!”
腳步聲迅速遠去。
危機再次解除。
裴硯鬆了口氣,身體晃了一下,差點癱軟在地。他剛才完全是憑着一股勁兒硬撐着的。
謝攬月看着他蒼白的臉和驚魂未定的樣子,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但那股拒人千裏的寒意似乎淡了一點點:
“把傷藥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