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平將這人緊緊束縛住,卻也沒有再繼續施壓,他思考着這人的話,轉頭望向張元。
張元臉色微變,上前詢問道:“你認識我?”
“當然認得,只是三公子認不得我而已。”酒肆掌櫃得空才擦一擦嘴角的鮮血,頗爲恭敬的說道:“多年前曾在府中遙見公子一面,如今您已英姿勃發……”
酒肆掌櫃旋即又苦笑道:“此事關系重大,大公子日後自然會跟上人和三公子你解釋清楚,只是當下卻不能說。”
張元撓撓頭,想了一會,又說道:“你光說這些沒有用。”
說完張元便走到羅平身後,意思是由羅平來定奪。
眼下也難以破陣,羅平思付再三,問道:“任憑你花言巧語說這麼多,我又如何能信你!”
“眼下局面,我想唯有此法,才能讓上人信我。”
酒肆掌櫃陳聲說完,就見他拿出從懷中掏出一枚三寸餘長的玄色木釘。那釘身刻滿暗金符咒,釘頭卻嵌着一粒赤珠,宛如凝血。不待二人阻止,他左手捏訣抵住眉心,右手猛將木釘刺入自己天靈!
“呃啊!”一聲壓抑的痛呼中,釘魂釘驟放幽光,一道虛影自掌櫃七竅中被強行抽出,纏絞着沒入赤珠。
掌櫃面若金紙,顫抖着將釘頭彈到羅平身前:“此乃…分魂釘…一魂一魄已禁於其中…若小人有半字虛言,上人彈指便可令魂飛魄散……”
羅平用靈氣托起那猶帶溫熱的釘身,赤珠內可見霧狀魂絲翻涌。
他與張元、小和尚對視一眼,眼中滿是驚疑。
將自身一魂一魄送入他人手中,這等決絕,修仙界少有。
今後羅平只需捏碎赤珠,這酒肆掌櫃魂魄不全,立刻就要身死道消。
若有邪修得到此釘頭和赤珠,更能施邪術,永生永世拘役他。
也只有這等決絕,才讓羅平對他有一定相信。
“此法…上人可還滿意?”酒肆掌櫃神魂光影明滅不定,周身靈氣紊亂溢散,話音帶着難以抑制的顫音,“若有一絲相信,還請…速離,來日…自有分說之時。”
他身形劇顫,猶如風中殘燭,失去一魂一魄的支撐,此刻其虛弱之甚,只怕連一介凡夫俗子都不如。
“事已至此,那就這樣吧。”羅平搖了搖頭,又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等着你們的解釋,若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就先殺了你,再來此處破陣。”
張元都被羅平的話嚇了一跳,他可是知道平日裏羅平是個極其溫和的人,一副遊戲世間、不把一切放心上的面孔。
甚至說...有些逗比。
如今卻是真的怒了。
說完羅平帶着張元和小和尚慢慢離開了此地。
羅平問小和尚:“此事暫時沒有結果,但我會一直追查下去,今天看來你的超度計劃是泡湯了,你有什麼打算?”
“由前輩追查此事,小僧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小和尚雙手合十,口呼阿彌陀佛,平靜回道:“小僧需先行返回寺院,日常誦經禮佛不可荒廢。若前輩後續有所差遣,傳訊一聲便是。”
“那好,此事若有結果,我立即告知你。”羅平點點頭,隨即又問道:“還不知道你在何處寶刹修行。”
“兩腳溝,磐石寺。”
羅平、張元:“……”
——兩腳溝,磐石寺?
羅平自詡遊歷四方,對修仙界名山古刹皆有耳聞,此刻腦海中卻尋不到半分與這兩個名字相關的印象。這地名與寺名,着實……樸拙得超乎想象。他原以爲,以小和尚先前展現的慧根與氣度,必是出自那名動天下的佛門大宗呢。
小和尚察覺二人異樣,輕聲問道:“怎麼了?”
羅平按下心頭古怪,搖了搖頭,轉而問道:“沒什麼……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法號,又該如何稱呼你?”
“小僧還沒有法號,寺院裏都叫我‘小和尚’。”
羅平與張元再次默然。
羅平回道:“倒也……簡單明了,不失佛之真諦。”
三人漸行漸遠,山風拂過林間,帶來些許涼意。
羅平終是灑然一笑,“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待此事水落石出之日再會。”
小和尚灑脫一笑,慢慢點頭,道了一聲佛號,就轉身離去,慢慢地,逐漸消失在層疊茂密的山林之中。
……
……
山風掠過,帶來幾分涼意。
張元不由問道:“師傅,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羅平驀地抬頭,目光如電射向禹州城方向。
“趕緊回禹州城徐家去,既然答應了徐家家主,照看他幼女,就不能不管。”羅平語氣陡然急切,說道:“俗話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們回去之後,趕緊幫徐家小姐另尋一個宗門,送她去修行。”
“啊?”張元聽的一頭霧水,自己這師傅,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啊,急忙問道:“徐家家主不是已經爲他女兒找了一個宗門去修行嗎?徐家本就是修行世家,他自己家都能修煉,還要送徐家小姐去其他的宗門,這個宗門不應該是很好、很厲害嗎?”
羅平猛地停下腳步,回頭凝視張元,“問題就出在這裏,你還記得徐家家主要送他女兒去哪裏修行嗎?”
張元蹙眉回想,不太確定地道:“好像是叫……雲汐宮?”
“對嘍,就是雲汐宮!”羅平深吸一口氣,語氣變得異常嚴肅,“你竟不知道?”
張元被師父的神情震懾,茫然搖頭。
“雲汐宮也是修行大宗,高手雲集,世間聞名。”羅平搖了搖頭,緩緩開口:“你既然不知道,那我便與你分說清楚...這雲汐宮,乃是一個只收女弟子的宗門。”
“全是女子?”張元眨了眨眼,“這...這也沒有什麼問題吧。”
“哪有這般簡單!”羅平瞪了他一眼,神色卻更顯凝重,“此宗立派已有千年年,奉行‘坤元自立’之法,她們堅信,世間男子皆污濁,只會阻礙修行。門規第一條便是:斬塵緣,斷情絲,見男子如見邪魔。宗門一會喊着‘修仙界男女平等’,又上下流傳着‘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男人,只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更創了一門‘道侶男德’符籙,威力甚是驚人...總之啊,跟她們沾上關系,一點都落不着好。”
張元下意識地後退半步,“這...這不是走極端麼?”
“何止極端。”羅平冷笑道:“她們將開派祖師‘雲汐仙子’被道侶背叛的故事奉爲經典,代代相傳。如今門中上下,視天下男子爲仇寇。更有甚者——”
他聲音壓得更低,“聽說雲汐宮中有一‘誅心洞’,專用來囚禁那些與男子有染的弟子,輕則廢去修爲,重則……唉!”
張元瞪大了眼睛,“這也太殘酷了。”
張元猛然驚醒,“師傅,你的意思是?”
“雲汐宮雖然強大,可形式作風確實太過極端了。”羅平搖了搖頭,“你是不知道,爲師當年叱吒世間,也有不少仙子般人物傾心於我,可一聽雲汐宮幾個字,就連爲師也只能謹慎行事,退避三舍...有傳聞,她們暗中修煉一門邪功,與他人結爲道侶,離婚後就要被分去一半修爲!”
張元猛然驚醒,“師傅,你的意思是?”
羅平點頭回道:“所以我才想着,爲徐家小姐另找一處宗門修煉,就別去蹚這門渾水了。”
事不宜遲,羅平和張元立即出發,九霄劍迎風倍長,橫亙在天際,載着他二人飛速向禹州城方向飛去。
回去的時候不用他人指路,一行速度飛快,去時用了十天時間,回時不到一天時間就已經回到了禹州城。
又回到熟悉的徐家,徐家裏面熟人也很多,羅平就帶着張元直往裏進。
迎面遇見了徐家長老。
“你們終於回來了。”徐家長老立刻就迎了上去,急切地問道:“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聽你等說話,似乎還有不當之處,家主究竟怎麼樣了?我哪日還沒來得及問你,你等就已經飛速離去。”
羅平解釋道:“當時情況緊急,沒時間跟你們一一解釋...你應當知道,人死之後魂魄歸入地府,可那天卻發現家主的魂魄被莫名氣機牽引,竟向着不知名的地方飛去,我們才急忙追趕了過去。”
“家主...家主他...”徐家長老急切地問道。
羅平淡淡笑道:“放心,家主的魂魄只是心有所感,到曾經戰鬥過的地方轉了一圈...如今,也已經魂歸地府了。”
羅平撒了一個謊,實在是這個事情有點復雜,他要是實情相告,恐怕會被徐家人揪着不放。
況且此事被他記在心上,日後自然會破解的,助徐家家主早點安息。
“那就好,那就好。”徐家長老長舒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羅平且笑容收斂,立即問道:“小姐呢?”
徐家長老雖然被羅平直挺挺的問話弄的一頭霧水,卻還是直言回道:“小姐已經去往雲汐宮了!”
“什麼?!”羅平變得嚴肅了起來,“我倆離開不過十日時間,家主的喪事還未辦妥,小姐怎麼就前往雲汐宮了?”
徐家長老面露苦澀,“本來是應該在諸事妥當後送小姐到雲汐宮中去,可是幾日前雲汐宮派人前來,說雲汐宮的試煉秘境已開,關閉也就在這幾天了,這秘境作爲新入門弟子的問心之境,並不經常開放...唯恐錯過了機緣,我等只能草草辦理了家主的喪事,送小姐上雲汐宮...小姐還不同意,但機緣之事非同小可,只能軟磨硬泡才得到小姐點頭。”
羅平與張元對視一眼,全是無奈。
沒想到,竟然還是遲了!
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