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還在繼續。
如山一樣高的通天暴猿單足蹬踏間地動山搖,發出的戰爭咆哮竟讓人族劍陣出現凝滯!
盾陣之後,人族弓箭手沉穩地將弓弦拉如滿月,挽弓、搭箭、瞄準、撒放——動作行雲流水,同時,無數膀大腰圓的力士齊聲悶吼,將林立在地的標槍奮力擲出!
箭雨與投槍交織成網,穿透暴猿的軀體,在他的胸口上又生根發芽,長出參天大樹。
參天大樹又很快染上妖火,妖火越燒越旺,照亮了整個戰場。
羅平也逐漸從驚疑中緩過神來。
就像是一場夢一樣,最開始不知道夢的起源,過了一會,思緒回歸正常,夢就變得清晰了。
羅平想起來了,他來自太平峪,他只是在太平峪中歇歇腳罷了。
盡管羅平仍然不知道爲什麼他和那位人族大軍首領一模一樣。
或許是輪回轉世?或許是心魔作祟?事實上,玄之又玄的天機感應,羅平有一種感覺,那人就是他。
但是現在必須將這些暫時放在一邊了。
羅平知道,是時候醒過來了。
緊接着,他閉上了眼睛,驅動紫府靈修之劍,羅平渾身上下散發出淡淡的靈犀之光。
此處的空間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直至化爲混沌。
羅平的意識便如一片輕羽,從無邊的殺伐之境中緩緩上浮。
在變化中,羅平還聽到有人在吟誦。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密林的穹頂篩下萬千金輝,像是戰場中密集的箭雨,洞穿他的靈體,將他神魂釘在此地。然而感覺卻逐漸從冰冷逐漸變得溫暖,暖洋洋地熨帖着肌膚。
有風自瑤台來,穿行於與旭日同醒的林翳之間,從一開始的冰冷陰森,逐漸變得清爽。
地面潮氣依舊,粘稠可怖的血海,慢慢的帶着草木與泥土最本真的氣息,雖然依舊有潮氣,粘稠,但給人的感覺已經發生了一點變化。
一切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電。
現實與夢魘的邊界,在這一刻模糊難辨。
猛地掙脫!
羅平睜開了眼睛,山還是那山,林還是那林,石碑還是那石碑,槐樹還是那槐樹。
這裏是太平峪。
他緩緩抬手一摸額頭,揩下幾滴夢中驚出的汗,身爲大乘期修士的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汗了。
小和尚垂眸靜坐,渾身輕微發抖,誦經聲不高,卻字字清晰。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羅平再次閉上眼睛,又再次睜開,他才確定真的回到了太平峪。
不怪他多疑,只是那種感覺太過真實和詭異了。
回頭看見小和尚和張元還在睡夢中,羅平大喝道:“醒來!”
聲音若洪鍾大呂之鳴。
張元猛然坐起,眼中迷茫與清明交替。
小和尚則緩緩睜眼,眸底似有蓮花虛影一閃而逝。
羅平提醒道:“緊守心神,莫要被虛妄迷了心神,催生心魔。”
張元聞言,卻茫然地環顧四周:“虛妄?哪裏有虛妄?”
羅平一怔,心下被一股更大的疑惑籠罩,直接問道:“昨晚你夢到了什麼?”
“夢?我什麼都沒夢到啊,我都不記得我什麼時候睡着了,我只知道師傅你大喊一聲‘醒來’,我就被嚇醒了……”張元疑惑地回道,明明昨晚他睡的很是香甜啊。
羅平立刻轉身問小和尚:“你呢,昨晚做沒做夢,夢到了什麼?”
小和尚的眸中澄澈如水,他語氣平和地回道:“小僧昨晚確實做夢了,我夢我回到寺中齋堂,正幫着師父分粥呢。”
羅平聞言怔住,眼底那片血染的戰場、那些人族修士大戰妖魔的場景仍在識海中翻涌,他看看仍在茫然的張元,又看看靜坐如初的小和尚,聲音裏帶着尚未平復的波瀾:“你們……沒有夢見古戰場?沒有看見人族大戰妖魔的場景?”
張元和小和尚對視一眼,他倆也很是疑惑,扭頭看向羅平,紛紛搖了搖頭。
張元眉頭皺的更高了。
“小和尚,今早你還在誦經,你忘了?”
“我……我不記得了。”小和尚也很是疑惑,“前輩,是不是……是不是就只是你做了一個奇怪的夢而已。”
夢?
真的是夢嗎?
雖然他們交談中一直用“夢”來稱呼,但羅平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夢,他這等修行的修士,哪裏還會做夢啊。
與其說那是“夢”,不如說是一處靈虛之境。
話又說回來,他這等修行的修士,又哪能這麼輕易被拖入靈虛之境啊。
小和尚望向羅平的眼神多了分深思:“前輩,莫非你獨獨被拉入了某個……特別的境地?”
再之後,羅平就向小和尚和張元講了他的經歷。
那種感覺很詭異又真實,羅平有九成的把握,覺得昨晚的“夢”,就是古戰場的意識投影。
那些關乎人族與妖魔大戰的事情,就曾經真實地發生過。
羅平又想到了系統,他瞬間喚醒系統。
【一:系統充能8%】
果然,系統的“一”劍已經充能到8%。
至少證明了昨晚的經歷實打實地對他造成了影響。
小和尚雙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彌陀佛,對羅平說道:“或許,只有如前輩你這等大能修士,靈識敏銳異於常人,才能感應古戰場的虛幻投影,我等修行薄弱,參不透彌留在此間的古戰場氣機。”
羅平點點頭。
或許吧,可他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或許和見到的那位人族大軍領袖有關。
當然,這件事太過詭異,羅平也沒有和他兩說。
……
卻又在忽然之間。
小和尚合十的指節忽然微微泛白,那雙總是平靜如古井的眸中掠過一絲金芒,他仰頭望向天穹,察覺到了天地間一縷變動的天機,似有看不見的巨手在撥動命運之弦。
“前輩...”他聲音裏帶着前所未有的震顫,“並非只是古戰場虛幻投影——這裏還有...一處大陣,找到了,找到了,果然就在此處!”
話音剛落,小和尚向空中祭出鉢盂,以古槐爲中心,方圓十丈,樹下泥土中浮起點點螢光,那光不是常見的金白二色,而是透着幽邃的青紫,如萬千亡魂的眼眸在黎明前同時睜開。
陣法的陣紋自虛空顯現,錯綜復雜的軌跡仿佛用星辰勾勒而成,每道紋路都纏繞着玄之又玄的道韻。
小和尚指尖凝出一朵虛幻金蓮,蓮瓣散入空中與螢光相接。
“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此處陣法極其高深,實在難以察覺,這陣法...是一個鎖魂大陣,我等追逐的遊魂,想來就是入了此陣。然而此陣借助古戰場氣機爲眼,前輩你入古戰場虛幻之境,方才引得天機驟變,才能察覺出此陣法。”
羅平凝神感知,果然發現陣法深處傳來某種韻律,陣中彌漫的並非殺氣,而是一種亙古的悲傷,仿佛整座山脈都在爲某個未完成的誓言而哭泣。
那棵世人流傳是被雷擊的,實際上卻是妖火焚燒殆盡,只留有方寸的古槐,將天地靈氣轉化爲森寒的陰煞之力,爲大鎮提供靈力,或許還形成了特殊的功能。
羅平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世人皆道天雷誅邪,但其實此樹實乃被幽冥妖火噬盡靈性,如今它既是鎖魂大陣的陣眼,也成了囚禁他人靈魂的囚牢。”
“如何破陣?”羅平立即詢問小和尚。
小和尚聞言思索片刻,卻又搖了搖頭,“這陣法委實有些厲害,小僧也不知如何破解此陣。”
羅平慢慢眯上了眼睛,緊接着說道:“那就讓我施劍,以力破之。”
“前輩慎重啊,眼前這陣法不比尋常,恐囚着萬千魂魄,若劍法太強,卻恐傷及無辜魂靈,反而適得其反。”小和尚急忙勸阻。
話音未落,周圍空間卻傳來一絲波動,一道人影閃過,也跟着喊道:“切莫沖動,還請高抬貴手。”
“是你!”羅平凝神望去,已是怒不可遏。
此人就是山林外酒肆的掌櫃,當時他氣機屏蔽,竟讓羅平未能察覺,也是一位修行高深之輩。
只不過半點境界差別,也如巨大鴻溝,羅平怒意傾瀉的刹那,整片密林的靈氣都爲之凝滯,四周空氣頓時化作萬丈山嶽重重壓下。
只聽“咔嚓”脆響,那掌櫃的護體罡氣應聲而碎,周身骨骼已現裂紋,整個人如陷琥珀,連呼吸都變得支離破碎。
羅平冷笑道:“你應該慶幸你還有點用,要不然你已經死了。”
那人被死死鎮壓,只能拼命掙扎,嘴角扔不停滲出血珠,苦笑道:“大乘期...果然通天徹地...僅一道威壓...便讓人動彈不得。”
“別在這裏裝傻充愣,我現在只想知道這鎖魂大陣如何解。”羅平冷哼一聲,直奔主題,“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囚禁無辜魂靈,惹得陰陽失序,當真是不怕死!”
那人強忍骨骼碎裂之痛,聲音斷斷續續:“前輩明鑑...這周天鎖魂大陣並非爲惡世間,只是迫不得已……破陣的關鍵也不在此處!”他口中血沫不斷涌出,卻在瞥見羅平愈發森寒的眼神時急忙轉折,“前輩稍安勿躁,自然有人會跟你解釋的。”
“三公子,三公子,此事大公子自然會跟你說明白的。”那人又大聲喊道。
雖然此事幹系重大,但此時他已經顧不了許多了,他能感覺到,羅平心思稍微激進一點,就能瞬間掐死他。
三公子?
是張元,羅平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因爲他時常喊張元爲“張三兒”。
聽聞此話,似是熟人,羅平才稍稍放鬆了一點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