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逐漸淡去後,現場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寂,靈氣在衆人之間無聲流轉,映照着每一張陷入沉思的面龐。
一位面容稚嫩的女修最先開口,語氣中充滿了不忿,她喊道:“這家族長老會的人真是瞎了眼!明明林月一點也不比林陽差,憑什麼就因爲她是個女子,就要犧牲她的道途?”
水藍色衫子女修也跟着作答:“若我是林月,縱有不甘,卻也不會讓恨意蒙蔽雙眼,大道三千,未必只有依賴家族資源這一條路……外出遊歷、探尋古跡、拜入宗門...…天地如此廣闊,何必將自己困死在一處?”
徐令晞此時也跟着作答,她眸中閃爍着智慧的光芒,說道:“家規原是爲人而設,若不公平,反倒成了桎梏,就必須修改…...話說回來,與其讓兄妹相爭,不如集合家族之力,尋找新的靈脈。”
“豈止如此!”忽然之間,一聲冷哼從背後傳來。
小紅刻意清了清嗓子,從衆人背後向前走來,用一種融合了痛心與煽動性的語調說道:“諸位師姐師妹,此幻境所昭示的,絕非一家一族之私事,而是整個修仙界女性困境的縮影!他們滿口宗族禮法,實則就是‘女子不如男’的固有認知。”
“解決方案唯有徹底顛覆!應當立刻修改族規,未來三代,所有資源必須優先供給女修,以補償千年來的虧欠!男性若有不從,便逐出家族!唯有讓曾經的壓迫者也嚐到被壓迫的滋味,方能建立起全新的、公平的秩序!”
“小紅師姐此言,是否過於偏激了?”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正是徐令晞,她雖然也覺得家族處事不公,可卻未曾如小紅一般想法。
“我看到的苦,林月的一生是苦,林陽要背負家族的重擔,也是苦。”她目光掃過那沉寂的陽魚,帶着一絲了然,“我認爲,家族應立下新規:此後資源分配,唯看心性、毅力與對道的追求,不論男女。”
“那我們過去受到的苦難和不公平又算什麼?”小紅憤然說道。
“對,就應該怎麼辦!”小紅話語一頓,另一位身材高挑、眉眼間帶着幾分凌厲的女修立刻支持。
卻就在此時,古鏡內的陰陽錦鯉有了些許反應,黑色陰魚轉動更快了,她悠然擺尾,周身散發出溫和而持續、如月華般皎潔的光輝。
然後,在衆人驚嘆的目光中,那如月華般皎潔的光輝,就灑落到了小紅身上,霞光萬道,瑞氣千條。
——這景象,很大可能得到了洞天的認可。
眼見這一幕,還剩下的女修,無不附和小紅的說法,有的言辭委婉,有的言辭犀利。
還有人說:“要把這虛僞的家族踩在腳下!”
衆人都獲得了霞光普照,靈氣滋潤着心神,對修爲大有裨益。
唯有徐令晞僅獲得了一丁點霞光。
就在最後,古鏡漸漸合上,天色也變得暗淡了下來。
衆人紛紛猜測,這可能就是問心秘境中所說的“夜”,傳說要度過七夜,這應該就是第一夜了。
……
……
第二日,衆人繼續前行。
腳下的仙玉之路散發着穩固的清輝,仙玉之路盡頭卻有一座懸浮於雲海之上的八角閣樓,牌匾上書“玄音閣”三個靈韻十足的大字。
衆人繼續往玄音閣內前行,進入閣樓後才發現,閣樓內非常空曠,唯有中央放置着一張焦尾古琴,琴身晶瑩,七根琴弦宛如由月光凝成,自行發出低沉而富有韻律的鳴響,與每個人的心跳悄然共振。
“這琴聲有古怪,直透神魂!”一位女修按住心口,面露驚異。
“此生……好生壓抑。”一位女修輕聲說道,不自覺地撫了撫手臂。
一位心思細膩的女修察覺異樣,指尖凝聚一縷靈氣,試探着輕觸那根最低音的琴弦。
“別動,有古怪!”有人提醒道。
此地有些古怪,可能並不是如同第一關的關卡過法。
然而,一切都已經遲了。
“錚——”
琴音響起,並不高亢,卻如水波般蕩開。
演奏出的音色也愈發古怪,透出一股子靡靡之音。
在琴聲的催動下,衆人逐漸沉睡。
她們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在這個名爲“月輪界”的世界中,天地之間以月陰之氣爲主,天地靈氣的親和之道也發生了根本性的傾斜,女性的經絡與丹田天然更易納氣修行,成爲了絕對的主導力量。
經歷長達萬年的統治,權利結構變得根深蒂固,女修主導了一切,男修只能淪爲下層人,甚至淪爲鼎爐,優等的男修被視作“侍君”,低等的男修只能作爲“仆修”。
一個天生“空明劍體”的男修,其最佳出路卻只是被公認爲成爲某位女性天驕的“本命劍鞘”。
……也不知過了多久,琴聲才緩緩停下,多數人又回到了玄音閣中,現場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寂,不少人的臉色變得通紅。
“這……這就是月輪界?”那位面容稚嫩的女修睜大了眼睛。
“簡直……是如此的美好。”
“可是這樣,真的對嗎?”
在絕對的、顛覆認知的差異面前,固有的觀念受到猛烈沖擊,還是有人提出了質疑。
“有什麼不對的!”小紅從衆人中跳了出來,“此乃天道循環,報應不爽!想想我們出身的世界,萬千年來女子所受的壓迫、所流的血淚,難道就白費了嗎?如今我們既然掌握了力量,那麼規則自然應由我們來書寫,如今讓他們以身爲鼎,以元陽滋養我等,正是物盡其用,合該如此!”
此言一出,整個玄陰閣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徐令晞卻緩步上前,目光如炬地掃過石台,聲音陡然拔高,“諸位師姐師妹,若我們是那幻境中的林月,定會感到無比屈辱與憤怒,可月輪界中的場景,不也是一樣的嗎,這完全就是‘林陽與林月’故事的另一個鏡像。難道,這就是公平嗎?”
衆人不言,每個人都仿佛在重新審視自己內心對於‘公平’與‘力量’的真正渴望。
就在此時,琴弦無風自動,又有一股霞光射入小紅的身體中,小紅的心神得以滋潤。
眼見這一幕,多數人已經有了決定,紛紛附和小紅的言語,然而也有少數人保持沉默。
時間匆匆而過,夜幕再次降臨。
第二夜。
……
……
第三日,繼續前行。
腳下的仙玉之路依舊穩固,但前方雲霧翻涌,竟彌漫出流轉不息的七彩霞光,將前路渲染得如同夢境。
踏入霞光深處,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屏息。
那是一幅頂天立地的巨型畫卷橫亙前路,畫布非絹非紙,靈光氤氳。
更令人驚異的是,畫中的雲霧竟是真的在緩緩流動,時而聚攏成仙鶴形態,時而又散作漫天星輝,時而化作幾條遊魚嬉戲
“此畫……是活的?”那位面容稚嫩的女修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觸碰那畫中之水,指尖卻毫無阻礙地穿過了畫卷表面,只激起一圈圈如水波般的靈氣漣漪。
就在此時,周遭景象變幻,畫卷中的事物變得栩栩如生了起來,就好似連環畫,故事緩緩展開:
畫卷中,男修凌雲與女修蘇婉結爲道侶,誓言共參大道,初時,二人進境相仿,雙宿雙棲,他們一同歷練,一同閉關,是宗門內人人稱羨的仙侶,
然而,大道獨行,資質心性的細微差異,在漫長的歲月裏被逐漸放大。
凌雲道心堅定,於術法領悟上漸顯鋒芒。
而蘇婉卻似乎逐漸力不從心,開始沉迷於鑽研茶道、賞花等閒逸之事,對提升修爲之事日漸疏懶。
時光飛逝,終於等到了那一天,凌雲要證道成仙了。
蘇婉曾試圖挽留那份日漸稀薄的溫情,哽咽道:“凌雲,你變了……你眼中只有你的道,可還記得我們當年的誓言?”
凌雲不答。
她內心獨白如利刺般,“道途漫漫,終究是……一個人走。”
“道途漫漫,你我……就此別過吧。”凌雲終於開口,卻留下一書斬斷情緣。
天劫如期而至,凌雲憑借絕世修爲與堅定道心,硬抗天威,最終在一片絢爛的霞光中,羽化飛升。
唯留蘇婉一人,在人世間孤獨至死。
衆人從畫卷中出來。
那位面容稚嫩的女修雙手緊握,眼中滿是同情與不忿:“這凌雲簡直……道心似鐵!百年相伴,一句‘道途漫漫’便可棄之如敝履嗎?”
“倒也不能全然怪他。”水藍衫女修輕嘆,“大道面前,或許真的……難以兩全。”
小紅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果決。
她憤恨說道:“誓言?誓言在長生面前算什麼?冷血地說出‘就此別過’的人,他成就的究竟是仙道,還是魔道?我就知道,男人都靠不住!”
徐令晞凝望着畫卷,此時卻依舊語氣平和:“小紅師姐,我並非爲他開脫。我只是在想,我輩應當自強、自立....”
經過前面的一系列事情後,這次其他人都已經知道怎麼“站隊”了。
果然,霞光又一次落到了小紅的身上。
夜幕緩緩降臨,這已經是第三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