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翎剛到俱樂部,就被經理叫進了辦公室。
“昨天有客戶投訴你。”
經理推了推眼鏡,語氣板得像塊磚,“說你服務態度差。”
蘇翎嗤笑一聲:“投訴我?他自己把球打偏了八丈遠,我彎腰給他撿,還得看他臉色?”
“客戶是上帝。”
“上帝打高爾夫也專打偏的?斜視嗎?”
經理被噎了一下,臉色有點難看,趕緊轉移話題:“總之,今天你不用去球場了,去後勤部幫忙。”
“行。”
蘇翎轉身就走。
剛到門口,經理又喊住她:“等等。”
“幹嘛?”
“林先生剛才來電話,說昨天是他打偏了球,跟你沒關系。”
蘇翎挑了挑眉,心想:這客戶是眼睛斜還是心邪?
“所以,你今天還去球場。”
經理頓了頓,補了句,“他點名要你。”
蘇翎換好衣服走到球場時,林世勳已經在了,正靠在球車上等她。
今天他穿了身白色高爾夫球服,少了昨天的冷硬,多了幾分清爽。白色很挑人,少有男士能夠這樣全身白。
“來了?”
他朝她點頭,語氣自然得像昨天那堆破事從沒發生過。
到了開球台,林世勳開始熱身。在藍天白雲和初升的太陽底下,他長手長腳的又有肌肉,拉開伸展的臂膀如此開闊。
“白虧了一副好身材。”蘇翎想。“今天是個好日子。”蘇翎莫名其妙的又想。同時,她聞到了淡淡橘子味,這讓她心情大好。
蘇翎走過去,把一號木和球TEE遞給他。
林世勳接過,插下TEE。然後站起身,很隨意的揮了一下,球 “嗖” 地飛出去,又遠又穩的落在球道中央。
“今天不往水池裏打了?”
他側頭看她,眼裏帶着點揶揄的笑意,“怕你又摔成泥猴。”
蘇翎沒說話,低頭踢了踢自己的鞋。
還好,今天穿的是俱樂部的入門款,摔了也不心疼。
當蘇翎蹲下來撿球TEE的時候,才發現今天不太在工作狀態,剛才居然給錯了TEE。
常規高爾夫第一球,男士起碼要打200-300碼,得用比較長的 TEE把球架的離地面足夠高才行。
而剛蘇翎給了短TEE,他裝不知道給插地上。
然後, 這個球他還打的那麼好,莫非他昨天是故意的了?
一上午,林世勳打得異常認真。
蘇翎站在旁邊,及時遞個球杆,偶爾遞瓶水,兩人之間的氣氛竟然意外地平和。
直到最後一杆。
林世勳揮杆,球飛出去,卻在半空劃出道詭異的弧線,直直朝水池沖去。
蘇翎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
“別動。”
林世勳拉住她的手腕,“我自己撿。”
蘇翎日常很介意異性客戶觸碰自己,剛想反應卻見他已經大步走向水池邊緣,正在沼澤地中踩着泥,彎腰把球撿了回來。
蘇翎看着他,突然意識到 ——
他明明可以喊球童來撿,卻自己動了手,也不管那全身雪白嶄新的球服球鞋。
明明可以像昨天那樣,站在旁邊看她出糗,卻偏偏選擇了自己來。
“你……”
她張了張嘴,想問點什麼。問什麼呢?難道他親自撿球是爲了蓄謀拉一下她的手?這猜想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她苦笑了一下,輕甩下頭,勸自己別想多了。
林世勳用右手把球遞給她,指尖在球面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他的右手腕有個奇怪的疤痕?蘇翎有視覺天賦,對細微點非常敏感,哪怕她不想關注的細節都會像錄像機一樣刻進腦子裏。
他聲音低低的:“昨天,對不起。”
這回,蘇翎徹底愣住了。不多想,都不行。
中午,俱樂部餐廳。
蘇翎端着餐盤,找了個角落坐下。
剛吃兩口,對面突然多了個人。
林世勳。
“這裏有人嗎?”
“沒有。”
他點點頭,把餐盤放下。
兩人面對面坐着,一時沒人說話。
蘇翎低頭扒飯,餘光卻忍不住往他那邊瞟。
林世勳吃飯很斯文,筷子捏得穩,咀嚼聲很輕,像幅安靜的畫。其實,他打球的瞬間,也特別安靜。行內人都知道,看一個人的球技水平,先看他內心的沉靜素質。
“看我幹嘛?”
他突然開口。
蘇翎一口飯差點嗆進喉嚨。
“誰看你了?”
“你。”
“我…… 我看你盤子裏的蝦。”
林世勳夾了只蝦,直接放進她盤子裏:“給你。”
蘇翎看着盤子裏的蝦,臉頰有點發燙。
下午,蘇翎提前下班。
剛走出俱樂部,就看見林世勳的車停在門口。
車窗降下,他朝她招手。
“上車。”
“幹嘛?”
“送你回家。”
“我坐地鐵。”
“地鐵擠。”
“我不怕擠。”
“我怕你擠。” 他說得篤定,帶着點不容置喙的意味。
蘇翎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裏很幹淨,飄着淡淡的雪鬆香。
林世勳發動車子,隨口問:“你妹妹在哪個醫院?”
蘇翎立刻警惕起來:“幹嘛?”
“順路,去看看。”
“不用。”
“用的。”
他說得理所當然,“我認識那兒的院長,打個招呼,讓她多照看着點。”
蘇翎抿緊嘴唇,沒再說話。
同事周黎說過:有些人你得罪不起,隨便打個招呼你可能就少奮鬥十年,或者多奮鬥十年。何況自己對面這個要打招呼的人,是掌握着半個醫療科技帝國的人。
醫院門口。
蘇翎下車,林世勳也跟着下來。
“你幹嘛?”
“參觀。”
蘇翎沒想到他說來就來,還是試圖拒絕一下:“醫院有什麼好參觀的?”
“我不去看看啥情況,怎麼打招呼?”
蘇翎知道不合適再多說,轉身走進醫院。
林世勳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
病房裏,蘇翎的妹妹葉真正靠在床頭看書,看到姐姐進來,眼睛亮了亮。
“姐!”
“今天怎麼樣?”
“挺好的,醫生說我下周就能出院了。”
蘇翎鬆了口氣,伸手給她掖了掖被角。
林世勳站在門口,沒進來。
葉真注意到他,眼睛裏閃過一絲好奇:“姐,那是誰啊?”
“同事。”
蘇翎隨口糊弄。
林世勳挑了挑眉,沒反駁。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擦黑了。
林世勳把蘇翎送到她家樓下。
“謝謝。”
蘇翎推開車門。
林世勳突然叫住她:“蘇翎。”
“幹嘛?”
“明天,我還點你。”
“…… 哦。”
蘇翎回到家,脫鞋時才發現,鞋底竟然沒溼。
她愣了愣,想起那把黑傘。
—— 那把傘,她還忘了還。
深夜。
林世勳坐在書房,盯着手腕上的監測器。
屏幕上,一串數據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他抬手,指尖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蘇翎……”
他低聲念出她的名字,聲音裏帶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嘆息的溫柔。內心深處水塘那顆石子,似乎已經落定在那裏了。
可惜,那裏也是沼澤地……比白天球場的沼澤更會讓人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