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箭穿透肩膀的瞬間，我竟好像感覺不到疼。
“沈梨！”
耳邊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着我從未聽過的慌亂。
“阿梨，不要閉眼！”
“你看着我，好不好？”
我努力睜開眼，面前是蕭珏慌張的臉。
“阿梨，不要睡，我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視線模糊前，我看見他通紅的眼眶中，落下了一滴淚。
那滴淚，讓我想起了多年前那個爲我哭鼻子的少年。
真好......
他還會爲我流淚。
這時，爹爹帶着救援到了。
蕭珏怒吼：
“給我殺，我要讓傷了阿梨的人都付出代價。”
他看着懷裏意識不清的我，心上像被劃了一刀。
援兵來的及時，很快蕭珏便脫了困。
回到軍營，他將我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軍醫，快叫軍醫。”
軍醫趕來，看了我的傷勢
“殿下，王妃治療需要通風，您帶着沈大人去帳外等候。”
帳外，爹爹看着蕭珏，臉色陰沉。
蕭珏輕聲開口：
“嶽丈，對不起。”
爹爹冷哼一聲：
“七皇子的這聲嶽丈下官可不敢受。”
“不然殿下又要說我沈家仗着軍功欺負人。”
蕭珏意料之外的沒有生氣：
“今日阿梨是爲了我才變成這樣，是我沒保護好她。”
爹爹終究是愛女心切，沒忍住：
“七皇子，今日小女生死不明。”
“老臣也顧不得什麼以下犯上了。”
“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是我女兒對不起你。”
蕭珏愣了一下：
“不願欺騙沈將軍，我確實這麼認爲。”
“當年我既不是受寵的皇子，又常駐邊關。”
“每一次奮力廝殺，我都想着要活着回去娶沈梨。”
“她亦承諾會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當我求娶之時，她卻說想做太子妃。”
“那日她的話猶如千百把利刃刺向我。”
“無論我怎麼哀求她都不願回頭。”
“沈將軍，我不該怨她嗎？”
他話落，眼底卻有淚光閃爍。
爹爹的臉色稍緩：
“阿梨從來沒有向你說一次她的委屈，你爲什麼不願意問問呢？”
“當年，太子剛剛冊封，根基尚且不穩。”
“而你卻在邊疆屢立戰功，他將你視爲眼中釘。”
“你若再與沈家成功結了親，他擔心皇上會將軍權交予你。”
“若你真的覬覦皇位，便對他不利。”
“所以他在你的軍營中安插了他的人，你在明，他在暗。”
“他以你的性命要挾梨兒，取消與你的婚約。”
“梨兒無奈只能按他說的做。”
蕭珏聞言，不自覺後退，跌坐在地上。
“爲什麼她從來沒有說過這些？”
爹爹看着營帳的方向，滿眼心疼：
“因爲她說，她知道你已經不愛她了。”
“可若有那麼一絲僥幸，你知道後，還愛她的話。”
“她就會成爲你的軟肋。”
“她不願意因爲她你被束縛。”
“可若你恨她，那她就保護好你。”
蕭珏笑了，眼淚卻流了下來，他輕聲呢喃：
“我怎麼可能不愛她？”
6.
爹爹從懷中取出一封泛黃的信箋：
“這是當年太子寫給阿梨的威脅信。”
“她一直留着，生怕有朝一日你不信她......”
蕭珏顫抖着接過信紙，上面太子的筆跡清晰可辨：
【沈梨，若你敢答應蕭珏求娶，明日他的首級就會掛在城門上。】
紙上有幾處暈開的痕跡，像是被淚水打溼過。
蕭珏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他想起新婚之夜自己用劍指着我的胸口。
想起我看向她時面帶笑容，眼底卻帶着悲傷的樣子。
“阿梨......”
沈將軍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樣，長嘆一聲：
“殿下，現在你該明白，爲何阿梨當年會拒婚了吧？”
這時軍醫從帳內出來。
蕭珏的錦袍下擺已被自己攥得皺皺巴巴。
“殿下，王妃肩上的箭傷已處理妥當，但箭上淬了毒......”
蕭珏猛地站起，眼前一陣發黑：
“毒？”
“是西域的一種毒，中毒者會漸漸昏睡不醒，最後......”
軍醫聲音越來越低。
爹爹一把揪住軍醫衣領：
“最後怎樣？”
“最後在睡夢中......離世。”
蕭珏踉蹌後退，撞在柱子上。
那個總是對他笑的姑娘。
那個爲他擋箭的傻子，會就這樣永遠睡去？
“解藥呢？”
他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軍醫搖頭：
“此毒凶險，除非......”
蕭珏的語氣急切：
“除非什麼？”
軍醫嘆息：
“除非以人的心頭血做藥引。”
“可誰會......”
蕭珏毫不猶豫的說：
“用我的。”
在場的士兵包括爹爹都滿臉驚訝的看着他：
“殿下，你當真願意爲小女取心頭血？”
蕭珏聲音堅定：
“是我欠她的，但我這麼做是因爲我也愛她。”
“她若不在了，我也無法獨活。”
爹爹心情復雜：
“傻女兒，看來你的苦沒有白受。”
帳內突然傳來青竹的驚叫：
“小姐！”
蕭珏沖進去時，看見沈梨在榻上痛苦地蜷縮着，唇角滲出血絲。
他撲到床邊，小心地將她摟進懷裏，生怕碰疼她的傷口。
他的淚落在她蒼白的臉上：
“阿梨，我錯了，求你醒來看我一眼......”
沈梨的睫毛輕輕顫動，卻沒有醒來。
蕭珏望向軍醫：
“別猶豫了，取血吧，我要她好好活着。”
軍醫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蕭珏緊緊握着我的手：
“阿梨，別怕，我一直陪着你。”
取血完成後，軍醫迅速將心頭血與其他藥材混合，制成了解藥。
蕭珏親自將解藥喂給我。
看着我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血色，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7.
軍醫來給我換藥時，看見他還在我床邊，驚訝叫出聲：
“殿下，您取了血，需得好生休息。”
“王妃身體虛弱，不會很快醒來的。”
蕭珏替我理清兩邊的碎發：
“我知道，我只是想讓她一醒來就能看到我。”
“我想和她說對不起。”
這時爹爹走進來：
“殿下，您此次被困，是因爲布防圖被泄露了。”
“林嫣偷出布防圖交給了太子，太子夥同匪首給你設下了圈套。”
蕭珏眼神瞬間變得陰沉：
“派人去把林嫣抓回來。”
“至於太子，他既然這麼怕我搶他的位置。”
“那我便搶了又如何？”
待我的外傷又好些，大軍便啓程回京。
只是我一直都沒醒。
三日後，林嫣在城南一處宅院被抓獲。
林嫣釵環散亂，再不復往日嬌柔模樣：
“殿下饒命！”
“都是太子逼我的！他說若我不幫他除掉您，就要殺我全家......”
蕭珏冷笑：
“太子勾結的證據我已經有了，至於你，也逃不過。”
“你以爲他許諾你的那些會實現嗎？”
“從你幫他做事開始，你注定就是棄子。”
“更何況，你的家人早就被他殺了，一切不過是他的謊言而言。”
林嫣癱倒在地，心死如灰。
當夜，太子被皇帝急召入宮。
御書房內，蕭珏呈上了所有證據。
太子通敵的信件，謀殺兄弟的計劃，還有林嫣的供詞。
老皇帝看着自己曾經最寵愛的長子，雙手發抖：
“孽障！你竟敢......”
“父皇明鑑！”
太子跪地哭喊:
“這些都是蕭珏栽贓！他覬覦儲君之位已久......”
皇帝將茶盞摔碎在地：
“住口！”
“證據都在這了你還狡辯，他可是你的弟弟啊。”
“你竟三番兩次要置他於死地。”
“你都已經是太子了，不好好想着怎麼造福於百姓。”
“滿腦子都是陰暗心思，你不配在那個位置！”
他聽懂了皇上的意思，崩潰哭喊：
“父王，兒臣錯了，求你不要廢了我。”
可皇帝再沒回應一句話。
三日後，太子被廢爲庶人，流放嶺南。
林嫣因謀害皇族，被判凌遲之刑。
蕭珏，日夜守在我床前，
他輕聲在我耳邊說道。
“阿梨，你放心，害你的人都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他看着我，輕聲的訴說着我們的曾經。
“阿梨，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你在樹上摘梨，摔進我懷裏......”
“那年上元節，你非要吃兩串糖葫蘆，結果牙疼了三天......”
“你說過要陪我去看江南的煙雨，塞北的雪，我們還沒實現呢......”
“還有那滿園的梨花樹，是我說的氣話。”
“它們都在等你回去看呢。”
“阿梨，你快醒來好不好？”
“我好想你。”
我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仔細檢查後，確定我已經脫離了危險，不久便能醒來。
蕭珏聽後，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守在我的床邊，寸步不離，等待着我醒來的那一刻。
8.
終於，在我昏迷的一個月後，我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着熟悉的房間和守在我床邊的蕭珏，我恍如隔世。
蕭珏趴在床邊睡着了。
他眼下烏青一片，下巴冒出胡茬，手裏還攥着沾溼的帕子。
我輕輕動了動，肩膀的傷口被牽動，忍不住“嘶”了一聲。
蕭珏立刻驚醒，見我醒了，眼眶瞬間變紅：
“阿梨......”
他想抱我又不敢碰，手懸在半空微微發抖：
“疼不疼？要不要喝水？餓不餓？”
我靜靜看着他：
“殿下不必如此。”
蕭珏的心像被捅了一刀：
“阿梨，對不起，這句話我早就該告訴你了。”
“我不知道你爲我做了這麼多。”
“殿下沒錯。”
我打斷他：
“是我沒有說出實情，先隱瞞的。”
我越是這樣平靜，蕭珏越是心慌。
那個會對他笑、對他鬧的沈梨，好像隨着那一箭消失了。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們之間沒有阻礙了。”
“阿梨，我......”
我輕聲說：
“蕭珏，你愛我嗎？”
蕭珏立刻回答：
“阿梨，我知道你眼裏容不得沙子。”
“林嫣我從未愛過她，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氣你。”
“我氣你當初的決絕狠心。”
“可你後來又要嫁給我，我被你搞得糊塗。”
“偏偏每次一見你，你就是那副帶刺的樣子。”
“我就想讓你吃醋生氣。”
“可偏偏在看見你和太子在一起時，我先發了瘋。”
“從始至終，我的心裏都只有你一個人。”
聽見這番話，我竟不知道怎麼回應。
接下來的時間，他更是寸步不離守在我身邊。
我要起身，他搶先一步來扶。
我喝藥嫌苦，他變戲法似的掏出蜜餞。
我時常晃神好似回到了從前。
一個月後，沈梨傷勢好轉，皇帝突然召見。
金鑾殿上，老皇帝看着瘦了一圈的我，心疼道：
“沈丫頭受苦了。”
我恭敬道：
“是臣婦本分。”
皇帝點點頭，看向滿朝百官：
“朕決定，立蕭珏爲太子。"
滿朝譁然。
“至於沈梨。”
皇帝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
“朕聽聞你們夫妻不睦？”
蕭珏立刻跪下：
“兒臣與阿梨感情甚篤！”
看見他這樣急切地樣子，我久違的感受到溫暖。
皇帝捋須而笑：
“那便好。三日後舉行冊封大典，沈梨爲太子妃。”
冊封大典前夜，蕭珏來到我的房間。
蕭珏單膝跪地，捧出一個錦盒。
盒中是一支梨花玉簪，與當年他送她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樣。
“那支被你摔碎的簪子，我花了三年時間才找到相同的玉料。”
他聲音哽咽：
“阿梨，這一次我們不會錯過了。”
我拿起玉簪，想起當年太子派人來威脅。
我故意當着他的面摔碎信物時，他眼中的光一點點熄滅的樣子。
“蕭珏。”
“你知道我爲什麼替你擋箭嗎？”
蕭珏正要說什麼，我先一步說道：
“因爲就算重來一百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話未說完，蕭珏突然吻住我的唇。
不似馬車那日的瘋狂，這個吻溫柔而克制。
他在我耳邊起誓：
“阿梨，餘生我會用命護着你。”
“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我終於紅了眼眶：
“誰要你發誓。”
他緊緊摟着我：
“阿梨，這輩子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9.
冊封大典上，當蕭珏爲我戴太子妃鳳冠時，我突然腳下一軟。
眼前有些暈眩，他急忙叫來太醫。
太醫診脈後笑容滿面：
“恭喜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蕭珏呆立當場，反應過來後，滿臉喜悅。
他在我眉心落下一吻：
“我們的孩子，再不會經歷我們受過的苦。”
一年後，老皇帝禪位，蕭珏登基爲帝。
大典上，他牽着我的手走上高台，百官跪拜。
蕭珏低聲問：
“怕嗎？”
我回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
“有你在，不怕。”
遠方朝陽升期。
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