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牌後的陰影裏,林燼的指尖在手機邊緣滑動,屏幕定格在一段慢放視頻上:犬型異體左後肢在第三次酸液噴射後,出現0.8秒的僵直。他放大畫面,逐幀觀察關節處金屬光澤的斷裂紋路——不是磨損,是結構重組時的短暫失效。
街對面,那東西正沿着地鐵站入口的台階緩緩下行。四足着地,步幅穩定,表皮如液態合金流動,在灰霧中折射出冷調反光。它的頭顱呈楔形,無眼無鼻,僅在面部中央裂開一道縫隙,像是某種未完成的接口。路人圍在五十米外,舉着手機拍攝,有人笑稱這是軍方測試的新型戰術機甲,失控了。
“它不是機器。”林燼低聲說,聲音沒傳出去。
他記得這具形態,編號K-3,硬化種α型,能力模塊爲“被動式結構強化”——皮膚硬度隨外部壓力指數級提升,理論上可抵御穿甲彈沖擊。但代價是神經反饋延遲,感知系統退化至接近植物性反應層級。前世,它在七小時內造成十二人死亡,起因是一名消防員試圖用高壓水槍驅散它,水流觸發其防御機制,進而引發連鎖暴走。
此刻,一名持棍青年正從側翼逼近。
青年穿着褪色的快遞制服,手握一根改裝過的伸縮警棍,腳步試探性前移。“別靠近!”有人喊。青年沒理,突然揮棍砸向異形後腿。
金屬撞擊聲尖銳刺耳。
異形軀體紋絲未動,棍頭反彈,青年踉蹌後退。下一瞬,那道面部裂隙猛然張開,三瓣結構旋轉分離,露出內層蜂窩狀噴口。高壓酸液呈扇面噴射,第一波擦過青年小腿,布料瞬間碳化,皮膚焦黑剝落。青年慘叫倒地,翻滾中撞翻報刊亭。
林燼動了。
他沒有沖上去救人,而是抓住報刊亭傾斜的瞬間,用力一推。鐵架翻轉,鋁板與玻璃譁啦砸下,形成斜角遮蔽,恰好擋住酸液二次噴射路徑。青年蜷縮在下方,暫時安全。
異形停止攻擊。
它靜立原地,頭部緩緩轉向林燼藏身方向。裂縫閉合,表面光澤恢復均勻。沒有追擊,沒有示威,仿佛剛才的暴烈只是程序執行完畢後的自然停頓。
林燼靠在廣告牌背面,呼吸平穩。他知道對方感知不到自己——硬化種α的聽覺接收器位於尾椎末端,視覺依賴地面震動波成像,而他始終未踏入共振敏感區。但他也清楚,自己剛才那一推,已經改變了事件序列。
前世,報刊亭是被酸液直接摧毀的。
這一世,是他主動制造了遮蔽物。
這意味着,因果鏈出現了偏移。
他低頭看手機,屏幕上跳出一行灰色提示:
【采樣條件滿足:連續三次完整行爲觀測,環境變量記錄完整】
【能力模塊鎖定:局部結構強化(被動響應型)】
【復制啓動條件:瀕死狀態或等效神經負荷】
林燼關掉界面。
這不是系統提示,是他大腦自動生成的數據模型。前世七年,作爲T-7號測試體,他經歷了三百二十七次能力刺激實驗,神經系統被反復撕裂、重建,最終形成了這種近乎本能的信息捕獲機制——每當某種異形能力被完整解析,他的神經突觸就會自動生成一個“采樣包”,等待激活。
但復制不等於擁有。
他親眼見過B-12號研究員在獲得“高速再生”能力後,細胞分裂失控,皮膚層層增生,最終變成一座緩慢移動的肉山。也見過C-9在融合“全域感知”時,腦幹過載,瞳孔炸裂,死前最後一句話是:“我聽見地球在哭。”
能力是有代價的。
尤其是這種尚未評估負載閾值的初階模塊。
他收起手機,視線掃過街道。酸液殘留正在腐蝕路面,瀝青泛起泡沫,空氣中彌漫着蛋白質燒焦的氣味。圍觀人群開始散去,幾人合力將受傷青年抬進附近便利店。無人注意到,異形的左後肢在剛才第三次噴射後,曾輕微抽搐了0.3秒。
這個細節,只有他捕捉到了。
那是能量回流不穩的表現。
也是唯一能預判其攻擊節奏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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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救了他。”女人的聲音從側面傳來。
林燼側頭,看見一名戴眼鏡的短發女子站在巷口,手裏拿着一台便攜式頻譜儀,顯示屏上跳動着不規則波形。她胸前掛着守閾局外圍協作者的臨時證件,編號F-418。
“我沒出手。”他說。
“但你改變了遮蔽物的位置。”她走近幾步,“如果是酸液直接命中,那人現在已經死了。你提前預判了攻擊範圍。”
林燼不答,只問:“你在測什麼?”
“頻率。”她調出數據圖,“這東西釋放的電磁波不在已知頻段,而且……有周期性波動。你看這裏——”她指向一段波谷,“每三分鍾一次,強度下降17%,持續11秒。像是……呼吸。”
林燼眼神微動。
灰霧頻率。
他在第二章就注意到了:整點時手機信號會短暫恢復五秒。當時他以爲是基站重啓,現在看來,是灰霧本身的滲透強度存在節律。
“你叫什麼?”女人問。
“林燼。”
“蘇芮,守閾局技術分析組。”她遞來一張名片,又補充一句,“至少現在還是。”
林燼接過,沒看就塞進口袋。
“你不驚訝?”蘇芮打量他,“大多數人看到異形第一反應是跑或拍視頻,你卻在記錄行爲模式。”
“跑沒用。”他說,“它們不主動攻擊,但一旦被觸碰,反擊效率是人類的三點八倍。你手裏的儀器,最多爭取七秒預警。”
蘇芮愣住。“你怎麼知道這個數值?”
“猜的。”他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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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內,傷者躺在折疊床上,褲管燒穿,小腿焦黑,邊緣滲着黃白色組織液。兩名志願者正用生理鹽水沖洗創面,動作笨拙。
“不能用水。”林燼站在門口說。
所有人回頭。
“酸液殘留具有活性,遇水會二次電離,繼續腐蝕。”他走進來,從背包取出一瓶密封藥膏,“用這個,含氧化鋅和硫代硫酸鈉,中和反應率82%。”
沒人動。
“你是醫生?”有人問。
“前神經生物學研究員。”他把藥膏放在桌上,“建議清創後塗抹,每兩小時一次,直到傷口不再冒泡。”
店員猶豫片刻,接過藥膏。其他人鬆了口氣,仿佛有了主心骨。
林燼沒停留,徑直走向角落的貨架,取下一瓶礦泉水、兩包壓縮餅幹、一盒止痛片。結賬時,收銀員多看了他一眼:“你不打算參加獵殺隊?群裏都在組織清剿行動。”
“清剿?”他掃碼付款。
“對啊,殺一個異形,說不定就能覺醒!”收銀員興奮地說,“聽說已經有三個人成功了,肌肉變強,跑得飛快!只要多殺,就能進化!”
林燼點頭,拎起袋子走出門。
外面,灰霧依舊濃重。
他站在屋檐下,拆開餅幹包裝,慢慢咀嚼。味道像紙板混合石膏粉。他咽下,掏出手機,打開守閾局內網測試端口,輸入一串字符:**X7-THETA-OVERRIDE**。
頁面刷新,跳出權限警告:
【高危指令訪問請求】
【身份驗證失敗】
【建議立即終止操作】
林燼退出,刪掉瀏覽記錄。
他知道這串代碼意味着什麼——前世最後一天,監控室大屏上閃過這條指令,緊接着是主管陳岩的籤名確認:“T-7數據枯竭,啓動焚化程序。”
那是最高級的操作權限,通常只用於系統重置或緊急終止。
而現在,它出現在他的記憶裏,未經傳授,毫無來源。
他抬頭看向地鐵站方向。
硬化種α仍在那裏,靜伏於台階底部,像一尊被遺棄的雕塑。灰霧從它體表滑落,沒有進一步動作。
林燼默默記下:
【活動周期:三分鍾高強度活躍,十一秒低功耗待機】
【攻擊模式:三連噴,第三擊後必現0.8秒關節僵直】
【弱點推測:能量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