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情……言丹姝知道。
喬知行小時候被拐走過,丟了近十年,十三歲才被尋回。
她曾爲他的這段經歷心疼不已,但此刻,已無暇再顧及。
她的手指冰得好像已經凍出了瘡,僵硬中帶着一種近乎自虐的急切,譁啦啦,將日記往後翻。
紙張快速掠過,字跡模糊不清,她心亂如麻,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裏看起。
幹脆,直接到最後一頁。
日期,定格在六年前,4月22日。
正是他們決定同居,她滿心歡喜準備搬進這個“家”的時間。
日記的內容依舊簡短,一眼掃過,像一把快刀,直接抹過她的脖子。
言丹姝不甘心,溜着眼珠倒回去,又一字字重新刮了一遍:
【她真賤,我剛答應跟她在一起,她就跟我睡了,還跟我說謝謝。】
【等會她就搬進來了,你可以每天都看到她究竟有多滑稽,好嗎?】
這個“她”,這個“你”,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言丹姝渾身血液倒流,
“轟——”一聲,天崩地陷,
世界在她的眼前扭曲,心髒在她的胸腔裏被捏碎,變成一片片玻璃碴,落到周身的每一處,處處割裂,處處劃拉,處處滴血的疼。
一刀處決不夠,是她非要凌遲。
不……是誤會,是她斷章取義!
她顫抖着手,瘋狂往前翻,找到了他們正式確定關系的那天。
這一天,有些長,被他分成了四段:
【她家倒了,太好了。以前一群群人圍着她,現在都躲着她。】
【我看到她躲在樓梯口哭,我走過去,她抬起頭,我看到了她的眼睛——我知道,我該答應她的追求了。】
【因爲我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愛,她愛我,就是還有希望!】
【我怎麼能允許?我得撲滅這個希望!】
“啪!”
言丹姝猛地合上了日記本,這是一本妖書,一本要將她徹底殺死的妖書!
她執起這本書,要狠狠地扔出去,
“喵嗚——”貓又叫了。
她“嚯”地停下了動作,低頭看看貓,好像聽懂了,
貓是在問她:這是在幹什麼?是在驗證日記裏訴說的滑稽嗎?
本子從顫抖的手中滑落,掉在了滿是碎片的地上。
言丹姝也站不住了,哆哆嗦嗦,來不及後退到沙發上,腿一軟,坐了下去。
“呃!”
手掌下意識去撐地,剛好按在了那堆碎裂的財神上。
這一次,沒能好運。
瓷片割破了她的掌心,鮮血滲出,很快連成一片。
她被疼哭了,眼淚譁譁往下淌,模糊了視線,卻清晰了暗格裏的牌位。
她捂住嘴,不想發出聲音,
是還想保留最後一絲可憐的體面嗎?
明明已經……快死了。
胖橘又繞了過來,沒多亂動,圍着她的腳繞了兩個圈後,很安靜地坐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眼淚好像停了,臉變得幹巴巴。
期間,她聽到門鈴響了,臥室裏的手機響了,沒有力氣去理。
她挑眼看看陽光,陽光是碎的,風一吹,也是動的。
她就這麼坐着,一動不動,看着窗外的陽光一點點,從淡金色,變成蒼白,再逐漸沉澱成即將逝去的橘紅。
最後,天色暗了下來。
她以爲世界終於陷入了徹底的黑暗,就如她一樣。
可原來,並不是,灑落的只是換成了銀色的月光。
她長泄出一口氣,挪回了視線。
一個斑斕色的眼珠清亮地看了過來。
她霍然意識到,那只精力旺盛的大胖橘,竟然一直安靜地呆在她的腳邊,幾乎沒怎麼動過。
明明之前那麼活潑,只是爲了揭露真相嗎?
“你……還挺好!”她沖橘貓笑了笑,看向牌位,“棠棠,是你嗎?他爲什麼這麼恨我?”
答案或許就在那本日記裏的某一頁,可惜,她不想找了。
微微的癢意從身上傳來,當她意識到時,癢的力度又迅速加大。
她撐着身體,站起來,拉亮了沙發邊的落地燈。
暖黃的光落下,手掌的口子已經凝血了,還挺深。擼開袖子,小臂上泛起了一片片紅疹。
她還沒說什麼,旁邊的貓先輕輕地“喵”了一聲。
言丹姝笑了。
“我得去買藥了。”她對着貓說,
開口發現聲音沙啞得很厲害,捏着喉嚨咳了咳,
“你留在家裏,能不砸東西嗎?”她跟貓討商量。
胖橘又“喵”了一聲,像是聽懂了,可惜,她聽不懂。
她試着去抱這只貓,以爲它會掙扎,沒想到它異常溫順,甚至在她試圖把它塞進貓包裏時,它也很努力地蜷縮身體。
它真的太肥了,不吸吸肚皮,實在不好塞。
“行吧,你還是跟我走吧。”
她回臥室拿手機,屏幕亮起,顯示着數個未接來電和未讀信息,都來自喬知行。
以前,她都會一邊懊悔怎麼能錯過這麼多,一邊又欣喜地逐個翻看,
看看時間,看看內容,甚至看看標點符號,以此來揣測他發信息時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她還怨過他,怎麼都不用表情包……
他沒回答過,也沒改變過。
這次,她一點也不想看了。
換了身寬大的連帽衫,把手機揣進口袋。
回到客廳,背上貓包,
開門時,看到了門口地上早已冷透的早餐外賣盒。
她沉默了一下,肩上的貓包沉甸甸,它也一天沒吃東西。
言丹姝彎腰拎起了那個冷透的袋子,重新進了屋。
拆開今天新到的貓糧,倒進碗裏,又把橘貓放了出來。
橘貓嗅了嗅,埋頭吃起來。她才拎着她的那袋吃食,進了廚房。
微波爐“嗡嗡”加熱,她手插進衛衣口袋裏,碰到了手機。
要是在往常,她一定要趁機拍點什麼,食物、環境、自己,發給喬知行,即便他很少回復這些,她也格外珍惜這種時間上的縫隙。
她說,這叫見縫插針來愛你。
他說,很煩。
這回,“嗡嗡”聲持續了三分鍾,她也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屏幕,沒有去煩他。
沉默着吃飯,味同嚼蠟,真比不了腳邊的胖橘,怎麼能吃得那麼津津有味?
“喂,”她踢了它一腳,“你少吃點,都肥成啥了?”
她在嫉妒它,它也忽視了她。
手機在口袋裏響起,嗡嗡的震動,貼着大腿皮膚,異常清晰。
她動作頓住,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猶豫了幾秒,還是掏出手機,按下了接聽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