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幹嘛?”喬知行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與往常一樣,毫無背景音。
“吃晚飯。”言丹姝卻失去了尾巴上的翹音,悶悶的,沒一絲波瀾。
“打了一天電話,怎麼都不接?”
言丹姝不想答,只能反問,“有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應是沒料到會是這麼個反應。
“沒事。”喬知行頓了頓,又問,“早飯吃了嗎?外賣員說敲不開門。”
言丹姝垂眼看看面前這份本該叫早餐的食物,回答:“吃了。”
“藥買了嗎?”
“馬上去。”
全是實話,只有回答,不像她,更像他。
她原本給的應該是,
帶着撒嬌去說——“貓毛弄得我好癢,起了好多小疙瘩”,
或是帶着抱怨去說——“你怎麼都不提醒我?打不通的電話要一直打!萬一我怎麼怎麼了呢?”
電話那頭靜默了,像失去了信號。
言丹姝沒有再焦急地纏問:怎麼了怎麼了?
她很安靜,過了幾秒,“沒事了嗎?我要繼續吃飯了。”
“等等!”喬知行的聲音搶了進來,又一靜,再次響起,“你怎麼了?”
言丹姝赫然發現,這四個字竟然很陌生,六年裏,他從沒問過。
即便她情緒低落、甚至哭泣的時候,他都沒有問過,哪怕是帶着不耐煩的口吻,也沒有。
而此刻,她如此平靜,他卻問了。
言丹姝握着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有些發白。
“沒怎麼。”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喬知行知曉了答案——她是在鬧別扭,想他了,才不過分開了不到一天。
他語氣裏的情緒頃刻消亡,恢復了一貫的距離感,
“手術還沒做,要多待幾天,之後,也需要人陪。”
“好的。”言丹姝想,那她就還有好幾天可以用來收拾東西,找房子……
他不願意跟她結婚,也挺好,可以省去了拆分。
他不願意跟她生孩子,也挺好,省去了搶奪。
言丹姝笑了笑,拿起勺子,舀了口飯,嚼了嚼,好像變得好吃了些,馬上又塞了一口。
喬知行聽到了咀嚼聲,“你繼續吃飯吧。”
“好。”
電話掛斷,她也幾乎吃完了。
低頭看看胖橘,這位更快,正仰着肚皮,舔爪子。
言丹姝把它搬去了貓窩,決定出門不帶它了,這肚皮,再往包裏塞,它是要吐的。
她把碎了的財神也掃掉了,怕胖橘突然貓出來散步,扎了腳。
順帶手,把日記本鎖回了保險櫃。厚厚的一本,費勁巴拉弄出來,只看了三頁。
其實這算窺探隱私了吧?下次不會了,永遠沒有下次了。
牌位歸位,她摸了摸甘棠棠的名字,沒有摸“愛妻”二字,喬知行應該也不想她的手來玷污。
神龕有點重,她多角度硬抬、硬扛、硬掰給支了起來,手上的口子還綻開了新血。她再次欽佩起了胖橘,人家只是輕輕一蹬。
從醫院出來,已近午夜,胖橘早睡死在了貓窩裏,沒折騰。
其實單配藥,很快,主要是耽擱在她手上的那道口子竟然嚴重到要縫針。
醫生清理傷口時,還怨她:“都發炎流膿了,怎麼才來?”
她很老實地說:“沒覺得有多嚴重。”
“家裏人呢?”
“家裏沒人。”
“得虧沒人。”
言丹姝一愣,好奇這個“得虧”是何深意。
醫生線頭一剪,解釋道:“有人還讓你耽誤成這樣,就不如沒人!”
這邏輯……言丹姝評價不了,但這醫生的針法不錯,縫得挺好。一張照片發過去,她的傷病假立即審批通過。
言丹姝洗完澡,塗藥膏,靠在床上,網購了一尊同城配送的新財神。
下單前,她特意問客服:“這東西直接買就行嗎?”
客服有經驗,一耳朵就聽出言外之意,馬上回復:“出廠就開過光了,還是陳年老光,在神仙法力最旺盛的時候!”
“那法力會過期嗎?”
“你天天拜就行。”
天天拜?
言丹姝手一抖,半晌被抽空。
客服見她久不下單,馬上貼心表示可以再送她個小贈品,隨她挑。
言丹姝看着屏幕上各種小香爐、紅布墊,回了句“隨便”,下了單。
到這裏,都還算順利,直到她瀏覽起租房信息——不是太貴,就是太偏。
要麼把錢花在房租上,要麼就花在千裏迢迢的路費上。
好累,無力面對,先睡覺。
手指按下去,屏幕亮起,映出一張喬知行的側臉,是她很久以前在他工作時候抓拍的。
她覺得拍得特別好,興沖沖拿給他看:“怎麼樣,有沒有拍出你的十分之一帥?”
喬知行瞟了一眼,說:“隨你。”
“隨我是怎麼個意思?我是問拍得好不好!”
“隨你認爲。”喬知行始終沒看第二眼。
“那我拿去做鎖屏了?”
他沒答。
她想,應該還是“隨你”的意思,就樂呵呵設置了。
此刻,依舊是這張照片、這張臉,從讓她心動、臉紅,變成了一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眼睛,疼得她心髒一抽。
她滑動進入設置,將鎖屏換回了默認的星空圖案。
接着,又進入相冊,隨便劃拉了一下,勾了“全選”,點了“清空”。
做完這一切,她吞下幾顆褪黑素,加快入睡。
第二天,是被快遞電話吵醒的。
她的財神到了,真快!只是,需要她自己去配送點取。
她匆匆起床,臉上和胳膊上的紅疹還沒完全消退,她也懶得收拾,隨便套上衣服就出了門。
配送點的人還不錯,見她手上包着紗布,搬不了箱,就把一輛小推車借給了她。
她千恩萬謝,“我等會就送回來!”
拉着小車,一路飛跑,臨到家門口,遠遠的,就見那裏站着一個身影。
很熟悉,熟悉到讓她心頭猛地一悸。
她下意識鬆開了手裏的推車,一步步走近。
隨着距離縮短,那人的輪廓和面容也越來越清晰——
“嗡”一聲,言丹姝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一個穿着米白色長裙、面容姣好的女人……
赫然長着一張和甘棠棠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