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淺
車內陷入了某種奇異的安靜。
窗外，是濱海市繁華的華燈初上，千萬盞燈火匯成璀璨的星河，從車窗邊飛速倒退。
顧清淺的心跳漏了一拍。
秦楓大叔沒有結婚？
昊天弟弟領養的孩子？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嗡的一下，無數混亂的念頭和猜測如同炸開的煙花。
她努力維持着聲音的平穩，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所以……這麼些年，大叔，您一直沒結婚嗎？”
秦楓握着方向盤，臉上浮現出一抹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滄桑與疲憊。
“唉。”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像是在訴說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年輕那會兒，在互聯網大廠裏給人打工，天天996是福報，
“除了敲代碼就是開會，哪裏有時間談戀愛？”
“好不容易熬到技術主管，頭發也花白了，婚事也就這麼耽誤了。”
“再後來，碰見了昊天，就領養了他，
“一個大老爺們，還帶着個拖油瓶，就更沒有女人願意跟我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聲音裏透着一股無奈。
“這不，今年公司優化，把我給裁了。
“沒辦法，爲了養活他，只能出來送外賣，日子過得是真艱難啊。”
說着，秦楓像是情緒上涌，
抬手“啪”的一聲，痛苦地拍了一下帕加尼那造型誇張的三幅式真皮方向盤。
顧清淺：…....…
顧清淺徹底沒話了。
她側過頭，看着身旁這位穿着黃色外賣服，面容英俊、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
看着他一臉“我好苦，我好難”的悲痛表情。
看着他拍打着價值幾千萬跑車方向盤的動作。
再聯想到剛剛才離開的那套價值過億、刷他臉才能進的雲端豪宅。
一種極其荒誕的感覺，讓她的大腦幾乎宕機。
【我特喵的。】
【一個穿着外賣服，帥得掉渣的四十歲大叔，半輩子沒結婚……】
【開着帕加尼風神，住着濱海壹號院頂層樓王，拍着方向盤說自己日子過得苦？】
【大哥，你說的這個苦日子……能給我過嗎？】
【我願意和你一起分擔這個痛苦啊。】
顧清淺強忍着吐槽的沖動，心裏已經翻江倒海。
跑車平穩地駛入濱海大學後門，在一片熟悉的喧譁與驚嘆中停下。
“大叔再見！星期一去您家裏給昊天弟弟上課。”
鷗翼門升起，顧清淺下車，
臉上掛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燦爛甜美的笑容，像一只快活的小鳥，朝着宿舍樓跑去。
秦楓看着顧清淺遠去的背影，不禁暗自咂舌。
一頭烏黑長發如瀑布般垂至腰間，隨着她輕快的步伐左右搖曳。
淡紫色的長裙緊緊包裹着不盈一握的纖腰，
往下則是渾圓挺翹的完美弧線，每一步都搖曳生姿，堪稱教科書級別的“背影殺”。
裙擺下，那雙筆直修長的美腿若隱若現，光是這背影，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周圍的議論聲再次如潮水般涌來。
“我去，又是那個大叔！又送顧清淺回來了！”
“媽的，現在白菜都喜歡老登拱是吧？我這剛改了排氣的SU7瞬間就不響了！”
“別酸了，人家一個開帕加尼，一個校花，絕配好吧！你開個共享單車，你配嗎？”
秦楓沒理會這些噪音，一腳油門，黑色的幽靈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弧線，瀟灑離去。
……
秦楓開車回到了自己的老破小小區，陽光小區。
陽光小區，老舊的樓房在夜色中更加蒼老，讓人感覺回到了90年代。
秦楓將跑車停在一個犄角旮旯的免費停車位上，
熟練地將那把造型奇特的鑰匙塞進外賣服最裏面的口袋，然後哼着小曲上了樓。
家裏黑漆漆的，兒子還沒回來。
他鑽進狹小的廚房，系上圍裙，準備給那臭小子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油煙機轟鳴，鍋裏滋滋作響。
沒多久，防盜門“咔噠”一聲被打開了。
秦昊天回來了。
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
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整個人無力的坐扔在沙發上，
雙目無神，表情鬱卒，仿佛失去了人生希望。
秦楓端着一盤剛出鍋的魚香肉絲從廚房走出來，
看到兒子這副德行，頓時覺得奇怪。
“你咋啦？霜打的茄子似的？讓女同學踹了？”
秦楓把菜放桌上，解下圍裙。
“不是給你周末放假三小時，跟同學玩王者農藥去了嗎？怎麼還不開心？”
“對了，你那同學家不是也住濱海壹號灣嗎？
“怎麼樣？人家家裏闊不闊氣？讓你開開眼界了吧？”
秦昊天沉默了許久，身體微微顫抖，像是在壓抑着什麼。
終於，秦昊天猛地抬起頭，
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楓，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爸，別騙人了！”
秦楓心裏“咯噔”一下。
【草！什麼情況？】
【這小子知道我中兩個億彩票了？】
【是老薛老徐發現我說漏嘴了？】
【還是銀行的人泄露我信息了？】
秦楓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念頭，看着兒子那副要吃人的表情，決定坦白從寬。
“啊，好吧，兒子，是我的錯。”
秦楓深吸一口氣，沉痛地開口：“我交代。”
誰知他話音剛落，秦昊天徹底爆發了，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獅子，沖着他大吼起來。
“對，爸，都是你的錯！”
“你說，你還是不是人啊！你簡直是禽獸！”
“顧老師！她才二十歲！她還是個大二的女大學生啊！”
“您呢？您都四十了！
“您要是想找老伴，您就讓老徐幫你找啊！
“他不是說給你介紹一個豐滿的寡婦嗎？徐娘半老的寡婦才適合您！”
“她們如狼似虎，人老珠黃，正好需要您的澆灌！”
“您爲什麼要勾引年輕貌美的顧老師啊？！
“她還是一個孩子啊，
“顧老師是我考大學的全部動力啊！！！”
“嗚嗚嗚，一朵鮮花，被您采擷了，你是人嗎？爸？”
秦楓：？？？
他愣住了，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
【哦……原來不是中彩票那件事啊，嚇我一跳。】
秦昊天見他爹不說話，以爲他默認了，
更加悲憤欲絕，指着秦楓，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我看見了！我都看見了！在濱海一號灣！”
“你們……你和顧老師，到底在那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們還一起倒垃圾！你還扶她！她還對你笑！”
“爸，你說！你是不是……你是不是老牛吃嫩草！
“你是不是要當我同學的面，給我找個後媽？！”
秦楓終於聽明白了，
他看着兒子這副天塌下來的樣子，差點沒笑出聲。
他趕緊收斂表情，一臉嚴肅，
舉起三只手指，開始了他信誓旦旦的胡說八道。
“兒子，我沒有！我絕對沒有！
“兒子你聽我解釋！”
“我是去送外賣！正好有個濱海一號灣的單子，就那麼巧，碰見了點餐的顧老師！”
“你說怎麼那麼巧呢？正好是她點的外賣，
“人家是豪門千金，顧老師家就住在濱海壹號灣，看我一個送外賣的不容易，就好心讓送我一起下樓，我就是順手！順手幫她拎了一下垃圾！”
“唉，兒子啊，你想太多了呀！
“老爹我一個四十歲的糟老頭子，人家顧老師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怎麼可能看得上我啊？”
秦昊天悲憤的表情瞬間凝固了，他眨巴着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
“啊……？爸，你是……去送外賣的？”
“哈哈，對啊，我是去送外賣的，你以爲呢？”
秦楓看着兒子傻掉的樣子，心裏樂開了花，臉上卻是一副“你真傻”的表情。
他走過去，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語重心長。
“兒子啊，你想多了吧。人家漂亮女大學生，爲什麼喜歡我一個老登啊？”
“你呀，好好學習，考上985，
“到時候，濱海大學滿校園顧老師這樣的青春學姐，還不都是你的？”
“爭口氣，給老爹考個狀元回來！”
秦昊天那破碎的三觀，在秦楓這番連哄帶騙之下，迅速地被重新粘合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原來老爸是去送外賣！
原來顧老師住那麼好的地方！豪宅！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間沖散了他所有的悲傷和憤怒。
“啊！好的好的！原來是這樣啊！”
秦昊天如釋重負，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哇哈哈哈，我說呢！
“我說你怎麼可能跟顧老師一起出入豪宅！原來是顧老師家住那兒啊？”
他興奮地搓着手，眼睛裏閃爍着全新的光芒。
秦昊天立即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爸，這麼說的話，顧老師家裏也太有錢了吧……
“人家都這麼有錢了？還出來做家教？真是越有錢的人越努力啊，
“嘿嘿，這麼說的話，我以後要是追到她，我不就可以吃軟飯，泡富婆了？”
他一把攬住秦楓的肩膀，像個好哥們兒一樣用力拍了拍。
“爹！好！我一定努力學習！老爸你放心！”
“等我娶了顧老師這樣的富婆，您的生活也能好起來！
“您就不用再送外賣了，我給您養老！”
秦楓聽得眼皮直跳，心裏吐槽：
【我用得着你養老？老子一個億躺銀行生利息呢！】
嘴上卻是一臉“感動”和欣慰。
“好，好兒子！未來是你的，明天屬於你！加油奮鬥哈！”
他慈愛地把秦昊天按在飯桌前。
“好了，兒砸，快吃飯，吃完趕緊去學習！
“老爸給你炒了你最愛吃的麻婆豆腐！”
“謝謝爸！嘿嘿嘿！”
秦昊天瞬間忘記了剛才所有的不愉快，拿起筷子就開始狼吞虎咽。
……
與此同時，濱海大學，302女生宿舍。
顧清淺推開門，一股混雜着零食、泡面和各種化妝品味道的熱氣撲面而來。
宿舍裏亂糟糟的，
椅子上堆滿了女生的衣服裙子襪子絲襪長筒襪，
桌上是吃剩的辣條薯片幹脆面等零食袋子，
陽台上掛着幾十件隨風輕晃的、各式各樣的小內衣。
閨蜜林菲菲正敷着面膜，盤腿坐在床上刷着劇，
看到顧清淺回來，立刻像只兔子一樣從床上躥了下來，一把拉住她。
“臥槽，我的姑奶奶！你可算回來了！
“怎麼樣怎麼樣？濱海壹號晚豪華不？
“那個霸道總裁大叔開跑車送你了嗎？
“你們接吻了沒有？
“你們那個了嗎？你懷孕了沒有？”
顧清淺沒有回答她，而是反手關上宿舍門，又極其罕見地從裏面上了鎖。
她轉過身，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嚴肅。
林菲菲被她這副樣子嚇了一跳，也收起了嬉皮笑臉。
“怎麼了淺淺？出什麼事了？”
顧清淺深吸一口氣，她看着林菲菲，
一字一頓地開口，透着一股壓抑不住的激動。
“菲菲。”
“我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你必須幫我分析一下。”
“很重要！”
顧清淺加重了語氣。
“關系到我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