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走回家，腦子是空的。
刷卡的時候，我的手是抖的。
那個POS機的"滴"聲，現在還在耳邊響。
6萬就這麼沒了。
我打開手機銀行，餘額少了一大截。
數字是紅的。
刺眼得很。
我坐在沙發上,把手機扔在茶幾上。
窗外的天已經暗了。
路燈一盞盞亮起來，景觀湖的燈光倒映在水面上。
我當初就是看中這個景色才買的房。
現在覺得諷刺。
外表光鮮，內裏全是坑。
晚上十點，手機震了一下。
是業主群的消息。
我本來不想看。
但提示音一直響。
我拿起手機，點開群聊。
群名叫"錦繡華庭業主群"。
趙經理發了條語音。
我點開。
"哈哈哈，今天又搞定一個愣頭青！"
他的笑聲特別刺耳。
我的手指僵住。
"這些傻子真好騙，6萬就這麼到手了，比我一年工資還多！"
群裏其他人開始起哄。
"趙哥厲害啊，這月獎金穩了。"
"那個女的還挺倔，最後不也乖乖交錢了。"
"估計氣壞了吧，哈哈哈。"
我盯着屏幕。
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傻子。
好騙。
氣壞了。
我就是他們口中的笑話。
我的6萬塊，是他們的獎金。
我的屈辱，是他們的談資。
趙經理又發了條消息："兄弟們，晚上擼串，我請客！"
我截圖。
手指按下截屏鍵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抖的。
不是害怕。
是氣的。
三秒後，那條語音消失了。
趙經理撤回了。
群裏突然安靜下來。
過了幾分鍾，趙經理發了條文字："剛才手誤，大家別在意。"
別在意？
我已經截圖了。
每一條都保存了。
我退出群聊，打開相冊。
截圖靜靜躺在那裏。
證據確鑿。
我開始翻購房合同。
一頁頁拍照。
重點條款，放大，保存。
轉賬記錄，截圖，保存。
POS機小票，拍照，保存。
我整理了整整兩個小時。
建了個文件夾，命名爲"證據"。
裏面有合同、繳費憑證、聊天記錄。
每一項都標注了時間和內容。
凌晨一點，我躺在床上。
睡不着。
閉上眼睛，全是趙經理那張得意的臉。
和他在群裏的笑聲。
"這些傻子真好騙。"
我不是傻子。
我只是想正常住在自己花300萬買的房子裏。
憑什麼要被這樣對待。
憑什麼。
凌晨兩點，我睜開眼。
天花板上有一道裂縫。
我盯着那道縫，突然坐起來。
既然他們覺得我好騙，那就讓他們看看，騙錯人的代價。
我打開電腦。
注冊售房平台賬號。
貝殼、鏈家、安居客、58同城。
所有能掛房源的平台，一個不落。
我開始拍照。
客廳、臥室、陽台。
每個角度都拍。
然後是電梯。
我拿着手機站在電梯裏，按下8樓。
按鈕燈是灰的。
錄像。
電梯數字跳過8,直接停在9樓。
錄像。
我從9樓爬樓梯下到8樓。
每一級台階都拍下來。
錄像。
回到家，我開始寫房源描述。
標題打了又刪，刪了又打。
最後定下來："電梯詐騙樓盤，280萬虧本甩賣，附完整證據鏈。"
詳情裏，我一條條列出來。
"本人於三個月前購入此房，總價300萬，現因電梯問題忍痛割愛，虧本20萬出售。"
"重點提示：本樓盤電梯僅停單數層，偶數層業主需額外繳納6萬元'升級費'方可直達，該條款購房合同未注明，涉嫌消費欺詐。"
"現附上購房合同、繳費憑證、物業聊天記錄、現場視頻等證據，請各位購房者謹慎考慮。"
"售價280萬，只求快速成交，遠離糟心物業。"
我把所有截圖和視頻都上傳了。
合同照片、轉賬記錄、趙經理的聊天記錄。
一張不落。
最後一項，是電梯跳層的視頻。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鼠標移到"發布"按鈕上。
我的心跳得很快。
點下去，就沒有回頭路了。
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點擊發布。
頁面跳轉。
"您的房源已成功發布，等待審核。"
我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凌晨三點。
我終於關了電腦。
躺回床上，這次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特別沉。
沒有夢。
第二天早上九點,我被手機震醒。
消息提示音一直響。
我睜開眼,拿起手機。
屏幕上全是平台的通知。
"您的房源已通過審核。"
"您的房源有新的瀏覽。"
"您的房源有新的諮詢。"
我坐起來,打開平台。
瀏覽量:1247。
才過了六個小時。
評論區已經有三十多條留言。
"這也太坑了吧，還有這種操作？"
"樓主趕緊投訴啊，這明顯是詐騙！"
"我差點買這個樓盤，幸好看到了！"
"已轉發，讓更多人知道！"
我的手機又震了一下。
是個陌生電話。
我接起來。
"您好，請問8樓那套房還在賣嗎？"
"在的。"
"我能看房嗎？"
"可以，但我要提前告訴您，電梯真的有問題，偶數層不停。"
對方沉默了幾秒。
"那算了，謝謝。"
掛斷電話後，又來了第二個、第三個。
全是看到房源信息的。
但一聽到電梯問題，都掛了。
我反而鬆了口氣。
我本來就不是真想賣房。
我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樓盤的問題。
讓那些還沒買房的人避開這個坑。
讓那些準備買的人趕緊退。
讓這棟樓的口碑徹底爛掉。
讓物業和開發商付出代價。
中午十二點,我的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趙經理。
來電顯示上,他的名字跳出來。
我看着那三個字,嘴角揚起來。
終於忍不住了。
我接起電話。
"江語薇！"
他的聲音很大,像是在吼。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把手機拿遠了點,等他吼完。
"賣房啊,我自己的房子,不能賣嗎？"
"你少裝糊塗！你掛的那些內容，是想搞垮我們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我的聲音很平靜,"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江語薇你別敬酒不吃！趕緊把房源撤了,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我笑了,"趙經理，您打算怎麼不客氣？"
他被噎住了。
電話那頭傳來粗重的呼吸聲。
"你會後悔的。"
他撂下這句話,掛了電話。
我放下手機,站起來走到窗前。
樓下的景觀湖波光粼粼。
有幾個老人在遛彎。
小孩子在追鴿子。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
但我已經不是昨天的我了。
我不會後悔。
該後悔的,是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