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賓獵場內草木蔥蘢,晨露沾溼了馬蹄印,遠處偶爾傳來零星的箭矢破空聲。
衆人大多結伴跟着女侍衛往獵場深處去了,唯有裴昭音身邊清淨,連路過的官家千金都刻意繞開半尺。
沒等她挪步,一陣細碎的環佩叮當聲伴着馬蹄輕響傳來。
身後的女侍衛突然上前一步,壓低聲音急促提醒:“顧夫人,是安樂公主。”
裴昭音心中一凜。
她知道這位公主,是與二皇子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
“臣妾見過公主殿下。”
裴昭音恰到好處屈膝行禮,聲音溫婉,一抬眸,安樂公主帶着七八位世家千金緩緩圍了過來。
蘇芷瑤一身石榴紅獵裝勒馬立於側前方,自始至終沒往裴昭音身上瞧。
“顧夫人倒是清閒。”
安樂公主撥弄着馬鞍上的玉飾,聲音不大卻帶着穿透性,目光掃過裴昭音的獵裝,眼底掠過一絲輕蔑。
“本宮在京中便常聽聞顧夫人的‘事跡’,不孝公婆、無子善妒,樁樁件件都夠寫進話本了。”
“只是本宮實在不解,顧侍郎那般溫潤君子,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你怎就沒有半分自知之明,不肯自請下堂,反倒要賴在顧家?”
站在公主身側的小姐立刻柔聲附和,語氣卻藏着尖刻:“公主說得是。”
“顧侍郎在朝堂正是青雲直上的時候,家宅名聲便是他的根基。顧夫人這般拖着,外人只當是顧侍郎治家無方,傳出去豈不是要連累他的前程?”
“都說顧侍郎待你寬厚,你這般行事,倒像是存了心要害他似的。”
另一位世家千金也跟着開口,措辭越發委婉卻句句誅心:“便是尋常百姓家,也講究個夫榮妻貴,顧夫人既占着顧侍郎妻子的名分,總該爲他着想些。”
“若真爲他好,倒不如……成全他與更般配的人。”說罷,目光若有似無地瞟向蘇芷瑤,在場之人無不明曉其中深意。
裴昭音聞言,臉上依舊掛着溫順的淺笑,目光輕輕掠過衆人,最終落在始終沉默的蘇芷瑤身上。
對方顯然早已不耐。
她收回目光,聲音柔緩卻清晰,字字落在衆人耳中。
“多謝公主與各位小姐關懷,只是各位有所不知,外間那些流言,多是捕風捉影的虛妄之言。夫君待我,素來情深義重。”
她頓了頓,刻意加重了語氣,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蘇芷瑤。
“前幾日我還憂心流言傷了夫君顏面,夫君反倒安慰我說,夫妻本是同林鳥,榮辱與共方爲正理。”
“他說我雖蒙污名,卻從未有過半分失德之舉,他信我敬我,此生絕無休妻之念,還要與我一生一世相守,共護顧家周全。”
話音剛落,蘇芷瑤猛地抬眼,眼底的不屑早已被羞憤取代。
她握着馬鞭的手猛地一揚,勒轉馬頭便往獵場深處沖去,連一句場面話都沒留下。
安樂公主見狀,狠狠剜了裴昭音一眼,冷笑一聲。
“好一個‘夫妻情深’,但願顧夫人日後不會爲今日之言後悔。”
說罷也撥轉馬頭,帶着一衆千金匆匆追着蘇芷瑤而去。
獵場內的風卷着落葉掠過,方才的喧囂瞬間消散。
女侍衛上前一步,低聲道:“夫人,我們也往外處走走吧,此處偏僻,恐有危險。”
裴昭音望着蘇芷瑤離去的方向,眼底的淺笑漸漸淡去,只餘一片寒涼,輕輕點頭:“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