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經理辦公室時,外面的氣氛已經恢復了正常,但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帶着幾分古怪。
柳如煙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卻沒有工作,只是怔怔地看着電腦屏幕發呆,似乎還在消化我剛才那番“祝福”。
幾個和她關系不錯的女同事圍在她身邊,小聲地安慰着什麼。
我目不斜視地走回座位,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剛坐下,旁邊的老張就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壓低聲音說:“行啊你小子,林峰,什麼時候這麼想得開了?我還以爲你得第一個拍桌子呢。”
老張是我們部門的老油條,人精一個,辦公室裏這點情情愛愛,他看得比誰都清楚。
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想得開?
不,我只是換了一種方式。
上一世,我把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所有的關心都化作了激烈的言語,結果卻成了她眼裏最大的惡人。這一世,我要把所有情緒都藏在心底,化作最冷靜的旁觀者。
果然,沒過多久,柳如煙端着水杯走了過來。
她在我桌前站定,欲言又止。
我沒有抬頭,繼續處理手頭上的報表,只當她是個透明人。
“林峰。”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嗯。”我淡淡地應了一聲,眼睛依舊盯着屏幕。
“你……你剛剛說的是真心話嗎?”她問,聲音裏帶着一絲不確定。
“哪句?”
“就是……祝福我的話。”
我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起頭,認真地看着她:“柳如煙,你覺得我應該說什麼?應該像他們一樣,告訴你非洲很亂,跨國婚姻不靠譜,讓你小心被騙嗎?”
她被我問得一噎,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這些話,你自己心裏沒數嗎?”我繼續說道,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你是個成年人了,不是三歲小孩。你選擇和誰結婚,是你自己的權利和自由。別人說再多,最終做決定的還是你。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除了祝福,還能說什麼?”
“我以爲……”她咬着下唇,“我以爲你會不希望我走。”
“我希望與否,重要嗎?”我笑了,只是那笑容裏沒有半分溫度,“能改變你的決定嗎?”
她再次沉默了。
是啊,改變不了。上一世我已經用慘痛的教訓證明了這一點。
“我……”她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化作一聲嘆息,“算了,謝謝你的祝福。周末大衛想請大家吃個飯,就當是我們的訂婚宴了,你會來吧?”
“好啊。”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上一世,我拒絕了。我用憤怒和不屑來表達我的抗議,結果只是讓她在同事面前更加難堪,也更加堅定了她要“爲愛走天涯”的決心。
這一世,我要去。
我不僅要去,我還要親眼看看,這個叫大衛的“王子”,到底是個什麼貨色。更重要的是,我要讓柳如煙,親眼看看她選擇的“愛情”,在現實面前,是多麼的不堪一擊。
周末的訂婚宴,定在了一家頗爲高檔的西餐廳。
大衛確實如柳如煙所說,高大帥氣,中文說得極其流利,而且很會來事。他給每個到場的女同事都準備了一支玫瑰花,又風度翩翩地和男同事們握手寒暄,一口一個“我的兄弟”。
同事們很快就被他熱情開朗的表象所迷惑,氣氛漸漸熱絡起來。
柳如煙滿臉驕傲地依偎在他身邊,像個擁有了全世界的女王。
“林峰,我的兄弟,我聽說你以前一直在追如煙?”大衛端着酒杯,主動走到了我的面前,眼神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
我還沒開口,柳如煙就急忙解釋道:“大衛,你別亂說,我們只是同事。”
“哦?是嗎?”大衛誇張地笑了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沒關系,公平競爭嘛!不過現在,如煙是我的了。兄弟,你不會介意吧?”
我看着他,淡淡地笑了笑:“當然不介意。你們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大-衛似乎對我如此“上道”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復了那副熱情洋溢的樣子,和我碰了碰杯:“我就知道你是個大度的男人!來,幹杯!爲了我和如煙的愛情!”
席間,大衛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在尼日利亞的“貴族”生活。
他說他的父親是部落裏最受尊敬的酋長,擁有大片的土地和數不清的牛羊。他說他們家在首都還有鑽石礦的股份,這次來中國,就是爲了考察市場。
同事們聽得一愣一愣的,看向柳如煙的眼神裏,除了擔憂,又多了一絲羨慕。
柳如煙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我安靜地吃着牛排,一言不發。
這些話,上一世我也聽過。只不過當時我是在柳如煙的轉述中聽到的,充滿了憤怒和不信。而這一世,我親耳聽着這個騙子在我面前吹牛,內心卻平靜如水。
因爲我知道,謊言說得越是天花亂墜,被戳破的那一天,摔得就越是慘痛。
飯局進行到一半,我去了一趟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正巧看到大衛在走廊的盡頭打電話。
他沒有用中文,而是用着我聽不懂的、應該是他的家鄉話在和人交談。他的表情不再是席間的熱情開朗,而是帶着一種不耐煩和算計。
我沒有靠近,只是遠遠地站着。
上一世,我也曾懷疑過他,但我沒有任何證據。
而這一世,我擁有了最大的武器——信息差。
我記得,柳如煙死後,那個華人互助群裏曾有人扒出過大衛的一些信息。他根本不是什麼酋長之子,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國際撈男”,專門騙取亞洲女性的錢財。他甚至在好幾個國家都有過類似的案底。
其中有一條信息,我記得特別清楚。
有人說,他最喜歡吹噓自己家有鑽石礦,但每次說的產地都不一樣,有時候是南非,有時候是博茨瓦納。
我裝作剛從洗手間出來的樣子,慢悠悠地向他走去。
大衛看到我,迅速地掛斷了電話,臉上又堆起了熱情的笑容。
“林峰,這麼巧。”
“是啊,”我點點頭,狀似無意地說道,“剛剛聽你說起你家的鑽石礦,我正好有個朋友是做珠寶生意的,對非洲的鑽石很感興趣。他說尼日利亞的鑽石品質一般,倒是塞拉利昂那邊的血鑽挺出名。不知道你家的礦,具體在哪個區域?說不定我朋友還能和你家合作呢p.
我的話音剛落,大衛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