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焓裕給的那張金屬卡,在林然指尖轉了個圈,冰涼堅硬的觸感異常真實。
她沒立刻去查額度——沒必要,林大總裁出手,打發她這個“不懂事”的假妹妹,數目肯定不會寒酸到讓她有借口再去煩他。她更感興趣的是他最後那個眼神,那句“安分點”背後的潛台詞。
不是單純的警告,更像是一種……劃定界限?或者,是對她突然“異常”行爲的試探性回應?
林然把卡塞進睡衣口袋,慢悠悠走下旋轉樓梯。巨大的客廳空無一人,水晶燈依舊璀璨,卻照不暖這過於空曠奢靡的空間。空氣裏殘留着傭人剛剛擦拭家具留下的、淡淡的檸檬護理劑味道,混合着香薰,形成一種標準化、毫無人氣的“豪宅氣息”。
她走到廚房區域。開放式廚房大得離譜,各種鋥光瓦亮的嵌入式廚具沉默地排列着,中島台上擺放着新鮮插好的百合,卻不見半點煙火氣。一個年紀稍長的女傭正在擦拭已經光可鑑人的台面,見她進來,動作頓了一下,垂下眼:“冉冉小姐,您需要什麼?”
“我晚上要的杏仁酥,還有剩嗎?”林然隨口問,視線掃過纖塵不染的料理台。
女傭恭敬地回答:“蘇記的杏仁酥已經按您的吩咐買回來了。您用完燕窩粥後,剩下的我收在左邊第二個保鮮櫃裏了。”
林然走過去,打開那個櫃子。裏面整齊碼放着一些進口水果、芝士和幾樣精致的點心盒子。她找到那個印着“蘇記”篆體字的古樸紙盒,打開。
盒子是空的。只有角落裏殘留着一點點碎屑。
林然合上蓋子,看向那個女傭:“誰吃了?”
女傭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穩住:“這……可能是其他負責打掃整理的人誤以爲是用完的……我立刻再去買一份。”
“誤以爲?”林然笑了,笑意沒到眼底,“我特意說要現在去買,新鮮出爐的。這才過了不到兩小時,就被‘誤以爲’是用完的殘渣收拾掉了?林家是這麼培訓傭人的?”
女傭的頭垂得更低,不敢接話。
林然沒再追問。她知道問不出什麼。在這個宅子裏,真正的“主人”態度曖昧,真千金蘇沐晴虎視眈眈,她這個假千金失勢是肉眼可見的趨勢。底下的人最會見風使舵,一點杏仁酥,小事一樁,卻足以窺見人心向背。可能是某個想討好蘇沐晴的傭人故意扔了,也可能就是單純的不再把她當回事。
她沒發脾氣,也沒像原主可能做的那樣,委屈地紅着眼眶跑開。只是點了點頭,語氣平淡:“不用買了。沒胃口了。”
她把空盒子輕輕放回櫃子,轉身離開了廚房。
回到自己那個豪華卻冰冷的臥室,林然反鎖了門。她需要好好規劃一下。
林焓裕的卡是筆意外之財,也是暫時的護身符。但靠別人施舍(哪怕是這種冷冰冰的、帶着警告意味的施舍)絕非長久之計。原主林冉冉名下似乎有一些林母早年給的基金和房產,但具體多少、怎麼操作,記憶很模糊,估計原主自己也沒怎麼上心過。
當務之急,是盡快掌握自己能掌控的財產,了解這個世界的基本經濟規則,並找到一條能立得住腳的退路。她可不想把命運完全寄托在林焓裕陰晴不定的“寬容”或者劇情慣性上。
至於蘇沐晴……今天的香水事件只是個開始。按照原著,接下來還會有各種“無意”的沖突、“善良”的對比、以及周圍人逐漸傾斜的態度的碾壓。
林然走到穿衣鏡前,看着鏡子裏那張我見猶憐的臉。
“林冉冉,”她對着鏡子裏的自己說,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從今天起,你的眼淚,你的懦弱,都給我收起來。別人打你左臉,你不能把右臉也送上去,但也沒必要立刻蹦起來撕咬。我們要……優雅地,讓他們付出代價。”
鏡中的女孩,眼神一點點沉澱下去,褪去了那層天然的怯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靜的、審視的鋒芒。雖然五官依舊柔弱,但氣質已然不同。
她需要信息,需要盟友(哪怕只是暫時的),需要打破這座華麗牢籠的缺口。
第二天一早,林然換了一身低調但質地剪裁極好的米白色羊絨衫和淺咖色長褲,頭發鬆鬆挽起,露出一段纖細的脖頸。她沒化妝,只塗了點潤唇膏,確保自己看起來溫順無害,卻又不會太過憔悴落魄。
早餐是在一樓的小餐廳用的。長條餐桌足以坐下十幾個人,但通常只有她一個人。今天也不例外。早餐豐盛得過分,中西式都有,擺滿了小半張桌子。
她安靜地吃着,細嚼慢咽。旁邊侍立的傭人眼觀鼻鼻觀心。
快吃完時,餐廳門口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和清脆的笑語。
“張媽,今天的鮮榨橙汁不錯,給我房間也送一杯吧。哦,還有那個蟹黃小籠,焓裕哥哥好像挺喜歡的,他今天回來吃午飯嗎?”
蘇沐晴穿着一身鵝黃色的香奈兒套裝,妝容精致,笑容甜美,挽着林母生前最信任的管家張媽的手臂,親親熱熱地說着話走了進來。看到林然,她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甚至更加燦爛了幾分。
“冉冉姐,早呀。”她聲音甜甜的,“昨天真是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你沒生我氣吧?”她走到餐桌旁,很自然地在對面的位置坐下,仿佛她才是這裏的主人。
張媽站在她身後,臉上帶着慈愛的笑容,看向林然的眼神卻平淡疏離。
林然放下銀質餐具,拿起餐巾輕輕擦了擦嘴角,抬起眼,看向蘇沐晴。
“早。”她回應得簡單,語氣既不熱絡也不冷漠,就是平平常常的一聲招呼,仿佛對方只是個不太熟的室友。“香水的事,過去了。”
蘇沐晴眨眨眼,似乎有些意外她這麼輕易揭過,準備好的後續說辭卡了一下,隨即笑道:“那就好!我就知道冉冉姐最大度了。”她目光掃過林然面前的早餐,“你胃口好像不太好?吃這麼少。”
“還好。”林然不欲多談,準備起身。
“對了,”蘇沐晴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從隨身的小手包裏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絲絨袋,推到林然面前,“這個送給你,算是我正式一點的賠禮。是我昨天逛街看到的一條手鏈,覺得挺適合你的。”
林然沒接,目光落在那絲絨袋上。
蘇沐晴自顧自打開,從裏面拎出一條細細的、綴着幾顆小珍珠的銀鏈子。款式簡單,不算難看,但也絕對談不上多貴重,更像是飾品店裏幾百塊的水平。和昨天那瓶“賠禮”的香水一樣,看似給了,實則帶着居高臨下的施舍和對比——看,真千金隨手送的小玩意,假千金都當寶。
張媽在一旁適時開口,語氣帶着感慨:“沐晴小姐就是心善,處處想着別人。這手鏈看着就秀氣,冉冉小姐戴着肯定好看。”
若是原主,此刻大概又要手足無措,收下覺得屈辱,不收又怕顯得不識抬舉,最終很可能還是紅着眼眶接過,還要道謝。
林然看着那條手鏈,又看了看蘇沐晴那張寫滿“我很大方我很善良你快感激我”的臉,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這一笑很淡,卻讓蘇沐晴嘴角完美的弧度幾不可察地僵了零點一秒。
“謝謝你的好意。”林然開口,聲音柔和,吐字清晰,“不過,我皮膚比較容易過敏,除了常戴的幾樣,不太敢隨便添新的首飾。這麼漂亮的手鏈,還是留給更適合它的人吧。”她頓了頓,像是才想起來,補充道,“昨天哥哥給了張卡,讓我喜歡什麼自己去買。就不勞你破費了。”
她的話裏,明確拒絕了這份“賠禮”,理由得體(過敏),抬出了林焓裕(雖然是她自己硬扯上的),姿態不卑不亢。
蘇沐晴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了,捏着絲絨袋的手指微微收緊。她顯然沒料到林然會拒絕,還拒絕得這麼……有章法。那句“哥哥給了張卡”,更是像根細刺,扎了她一下。
張媽也愣了一下,看向林然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
“這樣啊……”蘇沐晴迅速調整表情,收起手鏈,笑容依舊,卻淡了些,“那好吧。是我考慮不周了。”她站起身,“我約了朋友做SPA,先走了。冉冉姐你慢慢吃。”
她轉身離開,背影依舊優雅,但腳步似乎比來時快了一點。
張媽對林然點了點頭,也跟了出去。
餐廳裏又只剩下林然一個人,和滿桌漸漸失去熱氣的精美食物。
林然慢慢喝完杯子裏最後一點牛奶。
第一回合,算是平手?不,可能還稍微占了點上風。至少,沒讓蘇沐晴那種綿裏藏針的施舍得逞。
她起身,決定去書房找找,看有沒有關於原主名下資產的資料。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外面隱約傳來蘇沐晴壓低卻難掩氣惱的聲音:
“張媽,你看到她剛才那樣子了嗎?好像誰稀罕送她東西似的!還搬出焓裕哥哥……哥哥給她卡?怎麼可能!肯定是她胡說八道,想給自己臉上貼金!”
“沐晴小姐,您別動氣,爲這種人不值當。大少爺的脾氣您也知道,估計是嫌她煩,隨便打發了。這宅子裏,以後終究是您說了算……”
聲音漸漸遠去。
林然站在門後,表情沒什麼變化。
果然如此。
她推開沉重的雕花木門,走向二樓的書房。陽光透過高大的落地窗照進來,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走廊很長,寂靜無聲。
她知道,這只是開始。蘇沐晴不會善罷甘休,這宅子裏無形的較量只會越來越多。
但她林然,也不是原主那個任人揉搓的小苦瓜了。
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