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慶典前夜
偵察艦返回泰拉時，距離太陽節慶典僅剩不到十二小時。皇宮沒有公開他們的歸來，上官神威一行人通過地下通道秘密返回，帝皇衛軍的核心成員和盧西恩將軍已在那裏等待。
醫療團隊立即接手了林雨薇的狀況評估。初步診斷令人擔憂：她的意識遭受了長期侵蝕，雖然虛空存在被驅逐，但精神損傷嚴重，可能永遠無法完全恢復。
上官驚雲在簡單治療後堅持留在妻子身邊。這位被囚禁二十年的男人，此刻握着妻子的手，眼中只有愧疚與決心。
“我早就該反抗家族的決定。”在私人醫療室裏，他對上官神威說，“但那時我太懦弱，以爲服從能保護雨薇和你。結果...”
“父親。”上官神威第一次使用這個稱呼，感覺陌生而沉重，“現在重要的是未來。母親需要你，我也需要了解真相——全部真相。”
上官驚雲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二十多年前，他是上官家族研究部門的負責人，負責解析從幽冥星系帶回的古代文物。在一次實驗中，他們意外激活了恒星之環的部分功能，也引來了虛空存在的低語。
“最初是邀請，承諾知識、力量、永生。”上官驚雲的聲音顫抖，“家族高層被誘惑，尤其是凌雲族長。他們認爲這是家族超越帝國、甚至超越人類的機會。”
他與林雨薇是少數反對者，但人微言輕。當家族決定實施“七星之子計劃”時，他們被選爲媒介，因爲基因匹配度最高。
“我們試圖逃跑，但被抓住。雨薇被強迫作爲虛空存在的初級錨點，這是爲了確保你誕生後能與它們連接。”上官驚雲握緊拳頭，“我妥協了，以爲至少能保護你們兩人。但孩子，當你被拋棄時，我以爲一切都完了...直到聽說帝皇收養了你。”
上官神威沉默地聽着。二十年的碎片逐漸拼合，但他心中沒有憤怒，只有深沉的悲哀——對父母，對自己，對這個被野心和妄想扭曲的家族。
“虛空存在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他問。
“通道。”上官驚雲說，“永恒飢渴者被困在現實宇宙之外，它需要穩定的門戶才能大規模入侵。恒星之環是一個門戶，但還不夠。它們需要...一個活體門戶，能在任何地方開啓連接的存在。那就是你，星啓。你的身體是它們設計的最完美載體。”
門外傳來敲門聲，維克多走了進來，臉色凝重：“統帥，慶典的最終流程確定了。上官明軒將在‘家族和解’環節發言，並且...他要求您必須出席並回應。”
“預料之中。”上官神威起身，“將軍那邊情況如何？”
“盧西恩將軍已重新部署了皇宮衛隊，關鍵崗位都換上了絕對可靠的人。”維克多報告，“但他也發現，至少有三個貴族家族的私人衛隊以‘慶典安保支援’的名義進入了泰拉，總數超過五百人。名義上符合規定，但很不尋常。”
“巴爾薩澤呢？”
“正在整理從幽冥星系帶回的所有數據，準備在必要時向委員會提交。”維克多頓了頓，“還有，科學顧問伊琳娜博士請求私下見您，她說有重要發現。”
上官神威點頭，安排維克多繼續監控各方動向，自己則前往與伊琳娜博士約定的地點——皇家天文台。這裏是泰拉少數能直接看到真實星空的地方，巨大的觀測穹頂下，各種儀器安靜運行。
伊琳娜博士已在那裏等候。這位中年女科學家不修邊幅，眼鏡後的眼睛卻閃爍着智慧的光芒。
“統帥，我分析了您帶回的晶體樣本和數據。”她開門見山，“結果...令人震驚。共鳴石的分子結構與人類神經突觸的量子結構有89%的相似度。這不是礦物，這是...固化的意識。”
她調出全息模型：“更準確地說，是古代文明將自身意識轉化成的物質形態。他們把自己變成了武器、容器和傳承載體。您手中的完整共鳴石，很可能包含至少一個古代個體的完整意識。”
上官神威想起恒星之環中那位“守望者”。那不是一個程序或人工智能，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存在，將自己固化了十萬年。
“這意味着什麼？”他問。
“意味着您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伊琳娜博士認真地說，“古代文明預見到了虛空威脅，他們準備了應對方案。共鳴石是方案的一部分，而您是執行者。但根據數據模擬，要完全激活共鳴石的全部潛能，需要...某種犧牲。”
“什麼犧牲？”
“意識融合。”伊琳娜推了推眼鏡，“您的意識需要與共鳴石中的古代意識完全同步，才能發揮其全部力量。但這有風險——您可能失去自我，成爲古代意識的載體；或者古代意識可能被您的意識覆蓋，失去其知識和經驗。”
又是一個兩難選擇。上官神威感到命運的絲線越收越緊，每一個選擇都導向不同的未來，但沒有一條路是輕鬆的。
“還有時間考慮嗎？”
“根據能量衰減模型，恒星之環的事件已經觸發了某種倒計時。”伊琳娜調出圖表，“幽冥星系的恒星異常亮度在下降，預計七十二小時內將恢復死寂狀態。當那發生時，封印會進一步削弱，永恒飢渴者的影響會增強。您必須在太陽節期間做出決斷。”
太陽節。一切都在向那個時刻匯聚。
告別伊琳娜博士後，上官神威沒有立即返回住所，而是前往深層醫療區探望帝皇。老皇帝仍在深度治療中，但生命體征已穩定。盧西恩將軍親自守在門外。
“他醒來過一次，很短暫。”盧西恩低聲說，“只說了一句話：‘告訴神威，相信星辰，也相信自己。’”
上官神威站在觀察窗前，看着醫療艙中沉睡的帝皇。這位收養他、培養他、將帝國未來托付給他的老人，此刻如此脆弱。但他留下的那句話，卻是最堅定的支持。
相信星辰，也相信自己。
夜幕降臨，泰拉進入了太陽節前最後的長夜。城市燈火輝煌，慶典的裝飾遍布大街小巷，民衆沉浸在節日的喜悅中，對即將到來的風暴渾然不覺。
上官神威回到星辰居，站在天文觀測塔中。他沒有開啓人造星幕，而是透過透明穹頂仰望泰拉真實的夜空。因爲光污染，只能看到最亮的幾顆星星，但其中一顆格外明亮——那是軒轅十四，七星之一，也是他出生時閃耀的星辰之一。
共鳴石在他手中發出溫和的脈動。他閉上眼睛，將意識沉浸其中。
這一次，沒有記憶碎片，沒有歷史影像，只有一個平靜的詢問：
“你準備好了嗎，繼承者？”
聲音來自共鳴石深處，是那個古代意識。
“準備好什麼？”上官神威在意識中回應。
“準備好成爲橋梁，成爲燈塔，成爲人類與古老傳承之間的連接。準備好承擔選擇的重置：是封印虛空，延遲必然；還是直面永恒飢渴者，尋求根本解決。”
“有根本解決方法嗎？”
“有，但從未成功過。古代文明嚐試了，失敗了，化爲了這些晶體。我們等待了十萬年，等待一個不同的可能性——一個擁有神性威嚴卻保持人類之心，經歷過戰爭卻理解和平，承載古老力量卻選擇自由意志的存在。”
“爲什麼是我？”
“因爲你在被設計爲工具的一生中，選擇了成爲人。這是最珍貴，也是最強大的特質。”
意識連接加深。上官神威看到了古代文明的最後時刻：他們面對永恒飢渴者的入侵，選擇了集體升華，將文明轉化爲共鳴石網絡，形成一個橫跨星海的意識屏障，暫時阻擋了虛空。但屏障在衰減，十萬年後，需要新的支柱。
而他是被選中的新支柱。
“如果我接受融合，會發生什麼？”
“你的意識將擴展，理解星辰的低語，感知時間的流動，連接萬物本質。但你也會感受到十萬年的孤獨，承載無數記憶的重量。你還是你，但不再是原來的你。”
“如果我不接受？”
“屏障將在三年內崩潰。永恒飢渴者將吞噬這個星系，然後是下一個，直到整個宇宙淪爲意識的荒漠。”
沒有真正的選擇。上官神威苦笑。從一開始，道路就只有一條，區別只在於如何走完它。
“我需要時間，到太陽節結束。”
“如你所願，繼承者。當慶典的鍾聲敲響第十二下時，我會等待你的決定。”
意識連接斷開。上官神威睜開眼睛，發現天邊已泛起曙光。太陽節到了。
維克多敲響塔門：“統帥，慶典一小時後開始。您需要準備了。”
上官神威走下觀測塔，換上慶典專用的統帥禮服——銀白色的面料鑲嵌着金線，披風上是手工刺繡的七星圖案。他佩戴上帝皇賜予的勳章，最後將共鳴石裝進特制的項鏈，藏在禮服之下。
鏡子中，二十歲的年輕統帥眼神深邃如星空，那裏有超越年齡的滄桑，也有不容動搖的決心。
“走吧。”他對維克多說，“去參加慶典，去見見我的‘家人’，去決定帝國的未來。”
星辰居外，帝皇衛軍的儀仗隊已列隊完畢。陽光刺破雲層，照亮泰拉新的一天，也照亮前方未知的道路。
太陽節慶典，這場表面歡樂、暗藏殺機的盛宴，即將拉開帷幕。而所有參與者，無論知情與否，都將成爲歷史轉折的見證者。
